新宿區(qū)淪陷一半，千代田區(qū)和港區(qū)已經(jīng)整個兒泡在了海里。

    李蘇駕駛著小艇在城市上方幾十米的高度駛過，水中方方正正的水泥樓房像是果凍里的水果塊，有種夢境般的不真實感。雨仍未停，可浪潮卻愈演愈烈，波峰波谷之間的落差足足幾層樓高。可再強的波浪進入小艇周圍都驟然平靜下來了，任周圍巨浪滔天，以小艇為圓心的一片水面都湖泊般平靜。高聳的潮峰從小艇兩邊推過，像是希臘神話中波塞冬帶著風雷奔走的巨馬。

    “真是神跡。”

    琴乃坐在船頭，一雙玉足吊在艇外晃晃悠悠。她偶爾伸手穿過流淌著雨水的無塵之地，看著雨水從指縫流下而手腕干燥如常，手收回時又未曾沾濕一點，忍不住出聲感嘆。

    “哪個神？你該不會想說河童吧？我很傷心誒。”李蘇操舵之余接話。

    “那是妖怪。我說的是須佐之男。”

    “須佐之男？日本神話里拿天叢云那個須佐之男命？”

    “是的。《古事記》中父神伊邪納岐將海洋劃歸他統(tǒng)領。按照你們所熟悉的西方神話類比，他就是日本神話中的波塞冬。你不知道？”

    “這個真不知道，長知識了。”李蘇分明在和她聊天，注意力卻不在這邊。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在聽什么？”琴乃走下船頭湊到他身邊坐下。見面時她就注意到了李蘇一直戴著耳機。

    “學院的消息。如今東京市已經(jīng)被我們接管了。”李蘇取下一只耳塞放進琴乃耳朵里。手機那邊似乎正在開會，她能聽見一個陽光爽朗的男人正在演講。

    “請允許我為各位隆重介紹，由加圖索研究院和俄羅斯聯(lián)邦航天局聯(lián)合研制的究極武器，我們給它的代號是——天譴！”

    EVA適時地把投影儀上的演示動畫同步傳了過來。親眼見證了畫面中東京被天譴系統(tǒng)神罰級別的威力摧毀后，琴乃忍不住抬頭望向天空。可是她什么都看不見，濃密的云層仍然覆蓋在整個東京之上，像是科幻電影《獨立日》中那艘城市大小的飛船。

    “幾千年過去，人類終于掌握了與龍族等同的力量了啊。”李蘇也抬頭看天，出聲感嘆。

    龍族級別的力量？這種力量真的該屬于人類嗎？而且還是掌握在少數(shù)人手里？大敵當前卻兄弟相殘在人類的歷史上從來都不罕見。就算我們戰(zhàn)勝了龍族，在這之后掌握這種技術的加圖索家會怎樣使用它？歷史上的加圖索家可從來不算是好人。

    如果繼承了勇者之劍的少年也變成了惡龍，那剩下的村民該怎么活下去？

    如果......少年一開始就是另一只惡龍呢？

    琴乃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想下去了。心中裝太多事，讓她下意識把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這樣......真的好嗎？”

    李蘇看了一眼微微發(fā)抖的琴乃，猜出了她心中所想。她伸手攬住肩膀把她抱在懷里，另一只手梳捋著那一頭柔順的秀發(fā)：“放心，我會保護你。”

    琴乃的顫抖止住了。她抬起頭，對上了那雙同樣漆黑的眸子，像在俯視一汪幽深漆黑的水潭。

    “嗯。”

    ——————————————

    “乖乖在這等我。”李蘇拍了拍琴乃的頭，縱身從燈塔上躍下。他們剛剛在燈塔上旁觀了昂熱三人的奮戰(zhàn)，現(xiàn)在上山越正在獨自迎戰(zhàn)龍蝰群。他再晚點去怕是尸體都要吃干凈了。

    至于燈塔上的琴乃他并不擔心，混著龍血的東西是走不過賢者之石制成的刀刃的。

    憑借齊腰深的海水和同樣是黑色的裝扮，他躲過飛機上眾人的視線，接近了油盡燈枯的上杉越。此時數(shù)條細小的龍蝰已經(jīng)跳到上杉越背上開始噬咬鉆洞，但上杉越仍然咬牙硬撐著用手上雙刀與身后的黑日帶起死亡的颶風。在李蘇出手帶走他的瞬間，失去支持的黑日坍塌了，逆卷的水流遮掩下了一切真相。海潮退去時會帶走尸守的骸骨和上杉越本該被撕咬成碎肉的身體，什么也不會留下。返回燈塔收拾好一切后，他們再次駕駛小艇離開。

    “接下來我們去哪？”無塵之地中連一絲海風都沒有，琴乃無聊地抱著狙擊步槍發(fā)呆。

    “十三號儲水井。白王，或者說須佐之男現(xiàn)在就在那里。那里應該就是真正的最后決戰(zhàn)之地。”李蘇找準方向，小艇在海中筆直向前。

    “從剛剛開始我就想問了。你對于這一切怎么這么清楚？”琴乃偏過頭，眼睛里閃爍著好奇。

    “很簡單，情報收集。”李蘇取出手機，屏幕上的東西開始變化。“過去的兩個星期中我侵入了超過二十個猛鬼眾的據(jù)點以及三個蛇岐八家的據(jù)點。一開始的手機中我在蛇岐八家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便把重點放在猛鬼眾上面了。當然一個人搞不定這種事，其中還有EVA的全程協(xié)助，你們所信賴的輝夜姬在她面前還是不太夠格。”說話間大量檔案從屏幕上閃過，縱使以琴乃的眼力也只看清了一些加大加粗的標題，像是什么《鉆機租用協(xié)議》《第十一次紅井定位中間報告》和《藥物試驗用死侍化人員名單》。

    “那么學院準備還這么不充分？按你們的風格鉆地炸彈不該已經(jīng)拍進十三號儲水井里面了嗎？”琴乃想起了自己在學院進修之中見過的執(zhí)行部任務記錄。

    “沒辦法，一方面我收集到的其實都是外圍數(shù)據(jù)然后根據(jù)數(shù)據(jù)猜測得到的答案，真正的核心數(shù)據(jù)從來都沒收集到。例如十三號儲水井是蛇岐八家和猛鬼眾都在爭搶的地方，猛鬼眾甚至動用了關東支部這張隱秘的底牌，說明那里絕不簡單。至于海螢人工島是因為我在資料中看到了一摞以天為單位呈遞的《AF引導報告》，EVA破譯數(shù)據(jù)后發(fā)現(xiàn)里面的坐標一直都在海里變化，而日期又是在龍淵計劃之后不久，我便猜測AF是指尸守。可EVA認為目前并不存在操控尸守的方法而途經(jīng)日本海域的船只都正常經(jīng)過沒有遭受不明生物襲擊的記錄，所以她認為AF是數(shù)艘猛鬼眾的軍艦。而AF通過猛鬼眾本部的引導避開雷達搜索始終停留在所有人的盲區(qū)里。本想如果他們真的進攻就按照恐怖襲擊報告給US政府由第七艦隊處理，可是她猜錯了。總之其他地方也是差不多的，但有我猜對的也有她猜對的。”李蘇解釋。

    “哦。”琴乃點了點頭，忽然她瞪大雙眼：“可是你全程包括在城市里活動都沒被發(fā)現(xiàn)，那就是說......兩周時間你同時鑿穿了我們和猛鬼眾的情報網(wǎng)？”

    “差不多。”李蘇點點頭。

    “呃......話說這是我們的地盤耶......”琴乃有些沮喪，作為本地人不僅被死對頭玩得團團轉還被一個外人來去自如的沮喪。

    李蘇等了一會，琴乃都沒再問問題，他便開始專心駕駛小艇。

    還有些東西他沒有說。例如他故意猜錯了一部分情報，例如他引導了EVA的思考。再比如，他通過提前告知將昂熱三人的戰(zhàn)斗提前了九十分鐘，這讓他有機會同時救下兩邊的人。

    這些東西就讓他永遠埋在心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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