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氣的眼淚滾滾往下落，待書忙讓小丫鬟們端來銅盆、巾帕等物，伺候她梳洗。

    姜妍倒是想勸她幾句，可是這種事情又該如何勸呢，有趙姨娘這么個糊涂人在，探春在這個家里就別想消停。

    她來了這幾年也算知道妾生子地位有多卑微，小婦養的可是句罵人的話！人家庶出的都自稱是太太養的，恨不得別人忘了他的出身才好。偏趙姨娘生怕這個女兒被太太籠絡去，時不時的就要鬧一番，證明自己是探春的親娘。這事情誰不知道呢，平時不說也是給姑娘面子，可惜她親姨娘不給，非要三不五時的打女兒的臉。

    就是現代也沒哪個小三天天對著鄰居說自己女兒是私生女的，趙姨娘真不是一般渾人。攤上這種娘，也只能嘆自己倒霉，自己看開了。

    臨走前，姜妍和待書說：“你也勸勸姑娘看開點，姨娘的性子是改不了的，每次姑娘都這么生氣，便是個好人也要氣壞了。”跟這種蠢人生什么氣，話都說不通，無視就好，不然郁悶的還不是自己。

    姜妍沒想到，沒過幾個月，這話就輪到對她自己說了。

    這年秋盡冬初，天氣冷了起來，因為收成不好，家里沒錢過年，劉姥姥帶著板兒投親來了，說的難聽點，就是打秋風。這個姜妍是知道的，她沒料到的是，這次和劉姥姥一起來的還有一人，就是姜二丫她媽，姜趙氏。原因同上，也是打秋風來了。

    這兩三年姜福升也來過幾次，都被姜妍避而不見，許是知道姜妍不待見他，自己手里暫時也不缺錢，之后倒也沒再過來。

    姜妍每年請一次假回家探親，其實都是和謝景行出去玩了，趁著假期尾巴，匆匆回去塞給大丫一些錢，其他人也不見就往回趕。

    她就當自己支持希望工程了，給失學兒童送點溫暖，其他的聯系真心沒想再有。

    但姜福升不這么想，在姜三丫一次不小心說漏嘴后，他覺得這個二女兒還是想著家里的，可能對這個賣了她的爹有些心結，但能照顧其他人就夠了，反正這錢最后不還是到他手里。

    在姜妍今年遲遲不回家后，聽聞劉姥姥要去京里，姜福升就讓姜趙氏跟著去，他其實更想讓姜大丫去，無奈那個丫頭死活不肯，他只好放棄。

    劉姥姥帶著板兒去找周瑞家的，姜趙氏就畏畏縮縮的按著姜福升說的，跑到西邊后門去，央求守門的婆子進去找老太太院里的雙兒出來。

    姜妍暫時還沒收到看門婆子的口信，因為她忙著去鳳姐房里傳話，系統顯示劉姥姥可已經來了，她就讓小丫鬟歇著去，自己跑了一趟鳳姐小院。

    她在外面和平兒說話，里面劉姥姥正帶著板兒尷尬的等在那里，賈蓉和鳳姐笑嘻嘻的說著話。

    因為任務未顯示完成，姜妍傳完了話也不離開，只等在外邊臺階下，平兒見了問她：“可還有什么事？”

    姜妍道：“剛剛在屋里看到的老奶奶好像是我們家附近的劉姥姥，我想等她出來問一問。”

    平兒笑了：“可不是巧，她正是叫劉姥姥。我估計里面也快了，你就先等一等。”

    這一等時間就長了，鳳姐還招待劉姥姥祖孫吃了頓飯，直到給了她二十兩銀子時，任務才算結束。

    姜妍都說了要見見熟人，總不能半途跑了，繼續立在臺階下等。還好鳳姐沒什么心思招呼劉姥姥，給了銀子便讓人將她送出來。姜妍連忙迎了上去，“劉姥姥，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姜福升家的二閨女。”

    她打算隨意問幾句家常話就撤，沒想到劉姥姥見了她倒是一喜，“二丫是吧？你怎么在這里，你娘今天也來了，早就去找你了！”

    姜妍一愣，“我娘怎么來了？家里出事了？”她對姜趙氏都快沒有印象了。

    “沒事沒事，你娘說想你了，來看看你，你家日子可比我家好多了，還能供得起孩子讀書。二丫你在這府里還好吧，看看這小臉，你這可是享福了。”

    姜妍沒心思和她多說，匆匆告別之后，立刻往榮慶堂趕。

    她一進院門就有個小丫鬟跑過來，說是西角門那里的婆子傳話，說是她娘來了，讓人趕緊過去，這都好一會兒了。

    姜妍飛快的跑回房間，把放在外面的零錢都包裹起來，又把自己的衣服首飾挑了幾件包好，這才往西角門走去。

    她一邊走一邊想，姜趙氏來不會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她這個便宜娘向來是個沒主見的，這么大老遠的過來，像是事情不小，可是真有什么大問題，劉姥姥剛才也不會一聲不提還說沒事啊？

    她跑過幾條夾道，遠遠便看見一個婦人正縮著手等在西角門邊上，姜妍加快腳步過去，看模樣依稀是記憶中的樣子。她喊了一聲娘，伸手把她拉進門邊小屋里。

    姜趙氏淚眼婆娑的看著她，無奈姜妍實在做不出母女情深的樣兒，只好轉身掏出錢遞給看門的婆子，讓她弄些糕點來給她娘墊墊肚子。

    她從旁邊的茶爐上提壺給姜趙氏倒了一杯熱茶，讓她先暖暖身子。

    “你怎么來了？難道是爹他出事了？”

    姜趙氏拍了她一下，“呸呸呸！你這孩子瞎說什么？你爹好著呢！你爹說他來你總不見他，像是還怨他把你賣了，便讓我來看看你。”

    “看我做什么？我都已經是榮國府的人了。”

    姜趙氏不滿道：“那你也還是我閨女，怎么就不能來看你了。”

    姜妍和她沒什么話聊，看她拖拖拉拉說不到點上，直接道：“你就只是來看看？現在看也看過了，沒事我就回去了。”

    姜趙氏眼里又要冒淚光，“這話怎么說的？你娘大老遠跑一趟，你就這么對我？”

    姜妍心中翻了個白眼，“問你你也不說，你以為我在府里不用干活的？我那邊事情多著呢！到底什么事快說！別說什么想我的話了，我在這府里三年了，不是三個月，以為我傻呢，幾句話就能哄住，誰家想女兒能幾年不來看一眼的！”

    姜趙氏被她一噎，之前姜福升囑咐她說的那些好話也說不出來了，吞吞吐吐的說，“這不是今年家里沒錢，過年的東西都沒買全，你爹就想著是不是你能給點。”

    姜妍看到自己帶來的東西，沒把裝錢和首飾的包裹拿出來，只把裝衣裳的包袱推給她，“你也知道，我在這府里沒有根基，什么都要打點，到現在還是小丫鬟，實在是沒錢，也就這些衣裳能讓你帶回去了。”

    姜趙氏急了，“怎么可能沒錢？！你不是還給大丫了嗎？今年你還沒回去，你爹說你身邊肯定是有錢的。”

    她就說怎么找過來了，還以為是有什么天災人禍，原來是漏了風聲。大丫一向做事很謹慎的，不然也不會今年才被他們發現，估計是那幾個小的。

    姜妍才不會開了這個口子，姜福升真是好算計，推個女人出來，以為有老弱婦孺來，她就必須妥協了？

    “就是因為沒攢到錢，我今年才沒回去的。我是來做丫鬟的，不是來享福的，主人家供你吃喝穿，還給你錢養家不成？”

    姜趙氏也不知道這高門大戶里面到底是個什么情形，姜妍這么一說也覺得有道理，但還是堅持要錢，“實在不行，你去找別人借點，你下個月還了就是，我拿不到錢回去，你爹肯定會打我的。”

    姜妍硬下心，“你們賣了我，我的死活你們管不了，你們的死活我也管不了。”要不是她是個穿來的，這個人都病死不在了，哪還有什么賣身銀，月錢！她覺得自己已經對得起姜家，并不想再管這個麻煩。

    “你就算不管我和你爹，好歹你也想想你姐和你幾個弟妹，他們等著這錢吃飯啊！”

    姜妍被她這話說笑了，“我就不明白了，賣我之前也沒聽說哪年過不下去的，賣了我家里得了七兩銀子，還少了一個人的口糧，卻年年都揭不開鍋了。不如你把我贖回去，說不定日子反而過得下去了。”

    她也是一時氣糊涂了，和這種人計較什么，這一次打發了，以后她在內院不見人他們也沒辦法。

    之前姜妍覺得自己肯定是要贖身出來的，如果她說自己準備贖身后獨自生活，估計大家都覺得她在說傻話，主子們也不可能答應。在她們看來，這不是做好事，而是送她去死。趕出府去，這是犯了大錯，杖責、罰俸都不夠才會采取的責罰。

    所以她一直營造一個家庭友好和睦的假象，以便將來出府。她被賣是因為家里人生病沒錢，她不見她爹是因為她爹窮大方，她娘不讓她把錢給他。

    其實府里被賣的丫鬟多是與家里斷了關系，只當府里是自己家，再不管外面人的死活。對于她不給她爹錢的事，大家大半是贊成的，都已經被賣了，生恩也算是報答過，以后該做的就是好好伺候主子，還想著外人做什么！

    她以前還覺得她們奴性太重，現在想想這倒不一定是壞事，忠心主子，總比想著那些注定是白眼狼的東西好！

    她也不想維持什么狗屁美滿家庭了，她就不信了，好歹也是有金手指的人，還不能自己贖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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