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的人到底是誰呢。

    我把手放在心口上，夜色深了，心口已經(jīng)沒有跳動了，就像沒有回應(yīng)的山谷，我想問的問題，它也解答不出。

    “或許，我心里沒有人。”這個答案，微微泛著苦澀和心酸，“以為自己還是一個少女的時候，我曾為李熠的不羈和灑脫所欽慕，他可以策馬而去，為我捉兩只螢火蟲。后來，經(jīng)歷了一些事，雖然沒了記憶，但心思卻早已不像當(dāng)時那般天真爛漫，靖王是我遇到的一個很危險的人，但是在他身邊，我很放心，因為除了他別人不會傷害我。只是這一切都背棄了我......或者說，當(dāng)一次滿懷希望卻被狠狠傷害，然后拋棄后，我就像是一個夢醒的人，夢境里的好與壞，我都回不去了。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什么天下一統(tǒng)，什么王權(quán)霸業(yè)，什么天命所歸，說到底，都是別人強(qiáng)加給我的。我一出生，就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我以為我是沈家嫡女，但是我父親卻更疼愛二娘和二娘所生的沈秀荷和沈明威。然后，我被送到山上學(xué)藝，婆婆告訴我，我注定是要輔佐一位一統(tǒng)天下的君主的，我就要看很多的書，學(xué)很多的東西。我不知道婆婆在做什么，但我有預(yù)感，那不是什么很好的事。”

    “等到年紀(jì)再大些，父親尋到倉玨山來找我，他告訴我，他需要我下山，大策先皇病重，幾位皇子爭權(quán)奪位蠢蠢欲動，國之將難，需要我回去救濟(jì)無辜的百姓。我以為那是很重要的責(zé)任，所以義不容辭的告別了婆婆，下山了。在他們眼里，我很了不起似的，其實但凡動動腦子，誰都知道怎么做才是好的。可是當(dāng)一個難題困在幾股勢力當(dāng)中，他們考慮的就多了，所以自然不如我一身輕松來的自在。”

    “我嫁給李熠，自以為是選擇了一個......最不像王的夫君，我知道我肯定要嫁給一個日后主宰大策的人，與其等著別人來安排我的命運，不如我自己選擇。可是我怎么都不會想到，李熠和沈秀荷串通，是為了利用我沈家嫡女的身份。”

    “......那段日子，真的是刻骨銘心的記憶。”我苦笑自嘲，現(xiàn)在回想起來，都是毛骨悚然的回憶，可見當(dāng)時對我的影響之大。“就算是死，好歹我是離開大策了。失去記憶對當(dāng)時我的來說，也算不得壞事。起碼，我安然地在那之后，開開心心地度過了兩年時光。可我這個人，許是，生來就注定不幸吧，沒過多久就遇到了靖王和霍雍......這后來的事，您老人家也知道了。平心而論，若是你的女兒讓人這么欺負(fù)了，你會如何。”

    “自然是不可能放過那些臭小子了。”司徒老伯突然發(fā)起了脾氣。“敢這么欺負(fù)我的女兒，就算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跟他們拼了。”

    “那你女兒真幸福。”如果他也有女兒的話，“我在離開大策的時候，就什么都沒有了。我的家人不能站在我身邊保護(hù)我，反而縱容那個混小子欺負(fù)我，我身邊一直以來只有婆婆，卻也是利用我。我連一個可以信得過，可以靠在肩膀上讓我哭一場的人都沒有，剛跌了跟頭，就得學(xué)著站起來，我沒辦法......現(xiàn)在要我去想，我更喜歡誰，只怕，我誰都不喜歡。若不是為了阻止婆婆，結(jié)束這一場因為我而開始的厄運，我只想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我也會害怕，傾心以付，遍體鱗傷。”

    “唉......”他這次嘆氣，沉重得多了，無奈的多了。“想當(dāng)年頭次見你，也是在這茳延城的一家茶樓里。老夫與人賭棋，那人的棋藝啊，別提多臭了，還非要纏著老夫試試，老夫贏了他，一時也是傲得昏了頭了，誰曾想竟把姑娘給牽扯出來了。”

    “我本也無意和你較個高低，當(dāng)時，實屬身不由己被人推出來的，不能折了......”靖王爺?shù)拿孀印?br />
    這話說到一半，我就說不下去了。

    但我們都明白，沒說完的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徒留一聲長嘆在這又冷又凄涼的夜里。

    那時，我顧全他的面子，不想他因我受辱，才不得已出手挫了司徒老伯的銳氣，想來后面的另一番斗技，也是耐人尋味。當(dāng)時在我身邊的人，卻在幾個月后負(fù)了我，當(dāng)時執(zhí)著要和我比個高低的，卻在這四年來任勞任怨為我做事。

    當(dāng)時，誰能想到今日呢。

    司徒老伯霍然笑道，“是啊，那時候姑娘被迫站出來，還一臉的為難和不情愿，其實以你的棋藝大可以早早結(jié)束，讓老夫我輸個徹徹底底，但你卻沒有那么做。你故意在拖時間，為的就是等到天黑了，靖王府的人來尋你回去。”

    “可是現(xiàn)在天也黑了，天下之大，我卻連個去處都沒有。”背叛了婆婆，我就真的連退路都沒有了。

    “這姑娘家啊，總是要嫁人的。”司徒老伯不知因何有了這樣的感慨，“一個人再要強(qiáng)又怎樣，到頭來，孤苦伶仃，等到老了動不了了，這病榻前連個端茶遞水照顧的人都沒有。除了交心的愛人，誰能陪你一輩子啊，別人都是一家一家的，你就不羨慕？”

    說罷，他擺手。“你這輩子啊，就是太能了。該你擔(dān)的，不該你擔(dān)的，你都擔(dān)了。做了多少大男人一輩子都做不成的事啊，可你，，，，，，也總不能一輩子都這樣下去吧。前半生要說苦，這也苦夠了，聽老夫一句勸，等到這些事情了結(jié)了，找個人踏踏實實的過以后的日子吧，哪怕是隱居到了鄉(xiāng)下，弄上些田地，種點莊稼，生幾個孩子。”

    以后的日子......

    這樣無意間隨口說出的一句話，卻好像打翻了我心里盛滿苦澀的匣子。多好的期待啊，他每說一句，我都忍不住去想象了。

    但這樣的生活，我能夠得到嗎。

    “怕是，遇不上了。”和婆婆斗法，哪里有那么容易，我連自己的真正身份都沒弄清楚呢。她苦心籌謀的這一切，會任由我毀了嗎，最后怕是魚死網(wǎng)破，把她逼急了，怎還會讓我活著。“也許，等到事成那一日，還煩請您老人家好心將我埋了吧，尋一處依山傍水的地方，遠(yuǎn)離這些是非喧囂......我喜歡你剛才說的那些，但這輩子，應(yīng)該沒機(jī)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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