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一向熱鬧的馮氏煉鐵比及往常尤為熱鬧,因為有一位十分尊貴的客人大駕光臨,來自鄴城大族風雷岑氏的年輕公子岑軒明。
岑軒明第一次來的時候,大掌柜小掌柜都高興得不行,竭盡所能好生招待,投其所好,滿心希望能搭上這個世家名門,種下一棵搖錢樹。
然而,事與愿違,岑軒明這一次來,帶了足足三十多個人,牽著一匹瘸腿的黑色駿馬,話都沒有講一句,先就大鬧了一通。大鐵匠小鐵匠們統統噤若寒蟬,錘子不再叮叮亂響,風箱不再呼呼鼓風,煉鐵臺和柜臺幾乎全部停擺。就連巡捕營也被驚動,匆匆趕過來,整整一百多號人將偌大的鋪子團團圍住,擋住伸長了脖子想要看熱鬧的人們。
“馮氏煉鐵”的金字招牌,搖搖欲墜。
“我這踢云烏龍馬是戰國百大名馬絕地烏騅的后裔,《薊州馬譜》上寫的血系傳承清清楚楚,你大可以去查查去!”
會客大廳里,一位錦衣華服的公子輕輕的撫著黑駿馬的臉,沉痛無比的道:“踢云是我最喜愛的一匹馬,它的價值,就算把你整個鋪子賣了都抵不上!”
大掌柜老馮原是一個滿面紅光胖乎乎的高個子老頭,此時則一臉苦相,彎著腰、矮著頭賠笑道:“岑公子,岑府花大價錢從合陽趙氏的昭武大馬場買來了這匹踢云烏龍寶馬,此事整個鄴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但凡愛馬之人都羨慕得很,遠遠看上一眼烏龍踢云的風姿,都覺得三生有幸。這寶馬的價值,老朽自然是知道的,不敢懷疑?墒恰
“可是什么?”
岑軒明神色陰沉。
大掌柜硬著頭皮道:“可是,就算是十萬金的寶馬,它也難免有失蹄的時候,公子的馬不小心崴了腿,也不一定就是釘了我家馬掌的緣故,總不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接怪罪到我們頭上來吧?”
岑軒明轉過身,顯露出白皙、英俊的面容,看著馮老頭,冷冷道:“你的意思是說本公子今天是有意為難你來的,是嗎?嘿,你以為你是誰,一個小小的鐵匠鋪的掌柜而已,也值得本公子興師動眾來為難?”
大掌柜連忙道:“不不不,老朽絕無此意,絕無此意……只是,以老朽愚見,寶馬失蹄,或許還有別的原因,岑公子如果能確定問題在于馬蹄鐵,再來找我馮氏煉鐵的麻煩也不遲啊……”
“強詞奪理!”
岑軒明冷哼一聲,道:“踢云跟了我兩年了,隨我奔踏過數萬里路,參加過大大小小數百場比賽,從來沒有出過任何意外,偏偏是用了你家的馬蹄鐵后就崴了腿,你覺著這是巧合嗎?”
“這……”
大掌柜無言以對。
岑軒明坐到椅上,直直的看著立在面前的愛馬,眉間的陰霾和著深深的痛惜,久久不散。
此馬頭高肩寬,遍體烏黑如墨,無有一根雜色,只是四蹄盡皆雪白,蹄腕上長滿了長長的白毛,宛若踏著四朵云花一樣。
踢云烏龍馬,當真馬如其名,品相著實不凡。
岑軒明就這么一直坐著,盯著馬看,一句話也不說,身旁站著數名尤為精干的男女侍從,周遭還環繞著三十多名家丁,氣勢沉重。
大小掌柜,以及鋪子里其它幾位主要負責人,都緊張兮兮的陪在跟前,個個憂心如焚,心焦不已。
巡警隊的隊長穩穩的坐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時不時飲上一口香茶,完全沒有要插手的意思。毫無疑問,只要岑軒明鬧得不是太過分,他是不會出頭管這閑事的。堂堂風雷岑氏的嫡系公子,可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巡警隊隊長能夠招惹得起的。
終于,年輕的公子開口道:“這馬蹄鐵是誰打的,讓他來見我!既然是大師傅,應該有點水平,自己瞧瞧這馬掌,就知道到底有沒有問題!
大掌柜輕呼一口氣,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珠子,恭敬道:“岑公子請稍待,老朽這就去把他喊過來!
……
火爐邊上,龔婺盯著烈火之中被燒得漸漸變紅的劍胚,忽然斥責道:“混賬!拉穩一些,火苗都亂了!
因為是鑄煉一柄高價定制的寶劍,一點岔子都不能出,作為大鐵匠的黃小年親自為師父拉風箱。此時此刻,整個鋪子都被驚動,絕大多數鐵匠都歇下手中的活,只有寥寥幾個人還在不管不顧的忙碌著,他們師徒倆是其中之二。徒弟畢竟是徒弟,心遠沒有師父的穩,被這鮮少經歷的陣勢給嚇到了。
“龔師傅啊,岑家公子點名要見你,你趕緊去給瞧瞧吧!那馬也真是該死,早不瘸晚不瘸,偏偏釘了我們的馬蹄鐵就瘸了,但愿不是因為咱們馬蹄鐵的緣故……”
馮老頭急匆匆來到龔婺身邊,憂心忡忡的道:“你去好好看看,跟那小祖宗好好講講,最好是把咱們的責任給摘摘干凈,讓他服氣,乖乖走人。我馮氏煉鐵幾百年的金字招牌,還能不能保得住,就看龔師傅你了!”
看著時機差不多了,龔婺把劍胚從火中抽出來放在臺上,掄著鐵錘“叮叮咣咣”的打了起來,“掌柜的,我正忙著呢!分不開身。你去告訴他,只要是我龔婺親手打的馬蹄鐵,就絕對不會有問題。他若一口咬定是馬蹄鐵惹的禍,那就對簿公堂好了,到時候由我一人出面,馮氏煉鐵不用擔任何責任。”
馮老頭聞言,連忙道:“龔師傅此言差矣,我馮氏煉鐵在鄴城好歹也是八百年的老字號了,攤上事還從來沒有讓煉鐵師獨力承擔的說法。唉,此事休提。你還是親自去看看那匹馬,跟岑家公子講講明白,結果如何,到時候再看著辦好了!退一步講,就算岑家公子非要跟我們作難,我馮氏煉鐵幾百年來數十代人也不是白混的……”
“叮!叮!叮!……”
龔婺一邊打鐵一邊道:“既如此,那就等我趁熱打完這一通,再跟你去見那個什么岑公子吧!”
“哎呀!我的龔老哥呀!這都什么時候了,我家鋪子都快沒了,你怎么還這么死心眼呢?快快快,快跟我走,那小祖宗要是等急了,我可吃不了兜著走!”
馮老頭徹底失去了耐心,說著扯住龔婺一條臂膀,就要硬拉著他走。
龔婺是什么人,出了名的老頑固,哪里肯依,就是賴在這煉鐵臺前不肯走,錘子仍不斷的往下砸著……
黃小年忽然插嘴道:“師父,要不我去看吧?我跟了你這么多年了,假如真有啥問題,肯定能看個差不離。”
龔婺才懶得理那些麻煩事,但聽此言,如蒙大赦,毫不猶豫道:“行,既然你想去那便去好了,記住,有啥說啥,不必打馬虎眼,真有什么事,有師父我扛著呢!”
“是,師父!
黃小年點頭答應。
馮老頭實在拗不過這倔老頭,只得退而求其次,帶著黃小年離開了。
……
不到半個時辰后,馮老頭和黃小年兩個人去而復返,一起過來的還有那位岑軒明岑公子,以及他的好幾個親隨。
“你就是齊恒?”
岑軒明對著正趴在臺上專心致志打磨一個特別的銀色馬蹄鐵的少年問道。
“是我!
少年頭也不抬的道。
“唰!”
一根馬鞭狠狠的抽向少年的脖子。
說時遲,那時快。
少年后發而先至,一把鉗住持鞭之人的手腕,左腳抬起,向后猛地一蹬,岑軒明猝不及防,被蹬得飛起,重重撞進一堆馬蹄鐵半成品中,叮叮當當一陣亂響。
這一幕發生得實在太突然了,所有人一時間都反應不過來,驚得呆住。
“少爺!”
一個佩劍的紅衣少女驚叫一聲,慌忙去扶岑軒明。
兩聲劍鳴,另外一老一少兩個隨從立即擋在岑軒明前面,不約而同抽出長劍,如臨大敵!
少年轉過身來,將他特制的銀色馬蹄鐵包好揣進懷里,抬眼第一次看向這幾個陌生來客,尚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這少年自然就是林奇,他原本化名齊修,到了這鄴城后,索性借用了雷恒的名字,自稱齊恒,暫且在馮氏煉鐵棲身,賺點錢保證生活。
“化境,凡境,化境,偽破境!……”
林奇迅速掃視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到那個猿臂修身的黑胡子老者身上,因為此人分明有偽破境的修為,不可小視。
岑軒明沒有理會紅衣少女伸出的手,氣急敗壞的從散落的馬蹄鐵中站起來,胸膛上印著一個倒懸的黑色腳印,正是方才被林奇一腳蹬下的。
他看著那少年,伸手拍拍胸前的腳印,胸口火辣辣的疼,氣悶之下,忍不住咳嗽幾聲,嗓子眼里有淡淡的腥甜味,是輕微的肺出血。
紅衣少女湊過來,關切的問道:“少爺,你沒事吧?”
岑軒明惱聲道:“我能有什么事,還能被一腳踢死不成?”
看到自家少主并無大礙,一老一少兩個親隨都稍稍松了一口氣。老者持劍在手,上前一步,沉聲道:“你是什么人?既有如此身手,怎么會在這鐵匠鋪里當一個小小的鐵匠?”
林奇淡淡道:“不關你的事!
岑軒明走上前,大聲質問道:“小子,你為何要暗算我的馬?誰指使你來的?”
“什么?”
林奇莫名其妙。
馮老頭和黃小年如何都沒料到事情居然會發展到這一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震驚得無以復加。
原來,不久前黃小年去見岑軒明的時候,說可能真是馬蹄鐵出了問題,但那馬蹄鐵并非是自己的師父龔婺打造的,而是鋪子里新來的小鐵匠齊恒打的。
對此,馮老頭心中雖然有疑問,但也沒有多打聽什么。
于是乎,岑軒明迫不及待的前來問罪,眼見罪魁禍首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直以來郁積的怒火再也壓制不住,一馬鞭抽向少年,便即發生了后來之事……
林奇雖然仍不明白事情的原委,但此時此刻,卻是甚感無奈的心情。如果他有所準備的話,肯定會多少隱忍偽裝一下,能不生事便不生事,只可惜剛才事情發生得過于突兀了,自己本能的就進行了防御和反擊,根本無法留手。
非但林奇,岑軒明其實也是一樣的,作為風雷岑氏的公子,他自然是具備相當的本領的,只是他完全沒有料到所謂的小鐵匠齊恒居然是個硬茬子,一時大意,被打得十分狼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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