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軍中大帳的孫景初心中忐忑不已，他是朝廷禮部‘侍’郎，奉太后旨意來鎮(zhèn)南軍大營，以往時候他也做過此等事情，吳昌赫吳中堂的“國老”美譽(yù)和鎮(zhèn)西軍副將洪熙官的“拳神”稱呼，都是他奉旨賞賜的。。.. 。

    于是朝廷便有了戲言，凡是孫‘侍’郎下旨，必是美事兒，所以孫‘侍’郎還有一個外號，叫孫喜鵲，加上孫‘侍’郎聲音中厚有磁‘性’，相貌端正俊朗，正應(yīng)了那一句“喜鵲鳴叫，美事臨‘門’”的吉祥語。

    離開太安城的時候，他并不覺得此行危險，即使到了鎮(zhèn)南軍軍營前，看到鐵甲兵革，聽到了戰(zhàn)鼓雷鳴，他也沒有絲毫在意，反而覺得鎮(zhèn)南軍不愧是三大邊軍之首，格局氣度不同凡響，但是當(dāng)他踏入中軍大帳的時候，手持一道圣旨一道懿旨的欽差大臣心頭沒由來一顫，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靜等大將軍開口。

    但是大將軍沒有開口，繼續(xù)讀書，站在一旁的副將韓先霸嘴角微微一翹，緩緩閉上眼睛，閉目養(yǎng)神。

    孫景初幾次想要抬頭開口說話，但是無論自己如何努力，身體卻不受控制，仿若有一座大山壓在身上，他堪堪‘挺’直身背，才沒有趴在地上，丟了朝廷的臉面。

    也不知過了多久，孫景初隱隱約約聽到一聲“‘侍’郎大人”，他渾身一震，滿身大汗，身上那股威壓瞬間消失，微微抬頭，不知何時大將軍已經(jīng)站在身前，一雙軍靴赫然在目。孫‘侍’郎沒敢繼續(xù)抬頭，低聲說道：“下官孫景初叩見大將軍。”

    澹臺國藩沒有扶起孫景初，眼睛望向大營外面：“孫大人有何事來我鎮(zhèn)南軍？”

    孫景初開口道：“太后讓下官帶來一封圣旨和一封懿旨。”

    “讀來聽聽。”語氣平淡，‘波’瀾不驚。

    孫景初從懷中取出圣旨和懿旨，想要起身，按照朝廷規(guī)矩，欽差大臣站立宣旨，大將軍下跪接旨，想法剛剛冒出來，孫景初頓時覺得身上的那股威壓又壓了下來，他猛地想起大將軍的一個頭銜——武功天下第一。

    不得已，他只能跪著卷開圣旨，用掩飾不住震顫的中厚嗓音開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古之有云，治世以文，戡‘亂’以武，邊關(guān)寧安方能國泰民安，忠臣戍邊方能解君憂煩。鎮(zhèn)南軍大將軍、一字并肩王、大國柱澹臺國藩，朝廷肱骨，國之棟梁，其‘性’之義，其行之良，允文允武，四方之綱，天子感其誠，文武嘆其忠，茲特授為正一品金鑾殿大學(xué)士，欽此。”

    澹臺國藩接過圣旨，笑了笑，并不如何在意：“孫大人，太后的懿旨，您可以一并宣讀了。”

    孫景初將太后懿旨遞上：“大將軍，太后的懿旨是秘旨，不必宣讀，只需大將軍一人‘私’下觀看。”說著，孫景初雙手遞上‘玉’軸圣旨。

    秘旨？大將軍接過懿旨，并不急于觀看：“孫大人，軍營已經(jīng)備好酒席，老夫軍務(wù)繁忙，不能作陪，還望海涵。”

    “大將軍日理萬機(jī)，下官自便就好，只是還請大將軍盡早決定是否入京，下官好回去‘交’差。”突然之間，身上的威壓又消失了，孫景初趕忙爬起來，像是逃命一般退出了大營，拿袖子擦一擦滿頭的汗水，心有余悸。

    他總認(rèn)為剛剛只要大將軍有心，哪怕只是一個念頭，他就會死在當(dāng)場，而且太安城的老祖宗還不會怪罪。

    中軍大營內(nèi)。

    “先霸，你剛剛的下馬威有些過，這孫景初畢竟是朝廷的禮部‘侍’郎......”澹臺國藩望著孫景初離去的方向，話語是對中軍大帳中的副將韓先霸說的，剛剛孫景初身上的威壓不是大將軍所施，而是副將韓先霸所為。

    韓先霸哈哈一笑，大大咧咧走到大將軍身前，不分尊卑奪過大將軍手中圣旨，打開一看：“恭喜大將軍，又升官了，金鑾殿大學(xué)士，皇帝的老丈人索碧隆不過英華殿大學(xué)士，將軍您可是穩(wěn)穩(wěn)壓他一頭。只是這圣旨忒冗長，嘰里呱啦，都是些鳥語，不夠爽利。”

    澹臺國藩無奈搖搖頭，卻不如何生氣，隨手翻開懿旨，微微冷哼：“這最毒的還是‘婦’人心。”說著，將懿旨丟在一旁。

    韓先霸疑‘惑’，撿起懿旨，打開以后，再次忍不住哈哈大笑：“若是圣旨都如此簡潔，能省下不少布匹。大將軍所言不假，最毒不過‘婦’人心。”

    懿旨上寫著八個大字——只管廢黜，不計生死。

    澹臺國藩倒背雙手：“三年前，年輕的皇帝陛下準(zhǔn)備接管朝政，于金鑾殿上大鬧，老夫覺得事情蹊蹺，特意讓先霸你去了一趟太安城，事情開始于皇帝親政，于吳清源事情爆發(fā)，以老‘婦’人垂簾聽政結(jié)束。當(dāng)時老‘婦’人也寄來一封書信，上面也是八個字，頑劣小子，暫留‘性’命。如今過了三年，老‘婦’人的耐‘性’終于被磨沒了，即使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孫兒，她也不準(zhǔn)備放過。如此毒辣的行事風(fēng)格，倒是符合那老‘婦’人的一貫脾‘性’。”

    “大將軍，太安城烏煙瘴氣，遠(yuǎn)沒有邊關(guān)來的直接，廢黜天子的事情自古都有，大將軍沒有必要趟這么一趟渾水，洪龍甲和宋君毅倒是聰明，置身事外。”韓先霸開口道，“而且先霸擔(dān)心......”

    “擔(dān)心老‘婦’人廢黜皇帝之后，會對老夫動手？”

    韓先霸收斂起玩世不恭的表情：“大將軍，孔唯亭朝堂所言未必沒有在老‘婦’人心里掀起風(fēng)‘浪’，自古武將戍邊最讓帝王不心安，簡單也是最有效的方式就是‘誘’殺，扣上大逆不道、心懷不軌的罪名，史書之上便翻不了身，大將軍應(yīng)該小心太安城那幫官老爺?shù)陌档厥侄巍！?br />
    “先霸，你所言有理，但是老夫還是決定去一趟太安城。”澹臺國藩瞇起了眼睛，“十年前的事情林林總總，事后想起來，老‘婦’人雖然先手吃虧，但是后期收官可是處處占了先機(jī)，權(quán)力分配極為巧妙，老夫也不得不出任鎮(zhèn)南軍大將軍，不過老夫也在太安城留了后手，前幾日，魏浩坤飛鴿傳書，書信中說太后和皇帝因為科舉鬧得不愉快，兩人曾有一番撕破臉面的爭執(zhí)。”

    提起魏浩坤，韓先霸臉上一陣鄙夷神‘色’：“祭酒大人真是左右逢源，處處下籌碼啊。”

    “先霸，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魏浩坤為官之道便是迎風(fēng)墻頭草，兩頭不得罪，但是如今他認(rèn)為大局已定，便放棄了一個人，這個人不是他人，正是當(dāng)今的少年天子李元昊。魏浩坤為官謹(jǐn)慎，對誰都是笑臉相迎，他放棄了李元昊，這說明朝廷的局勢極為明朗，太后掌控著全部。”大將軍笑了笑：“老‘婦’人和皇帝此次的矛盾以科舉開始，于孔唯亭身死爆發(fā)，科舉事件之后老‘婦’人將一名書生貶到我鎮(zhèn)南軍，那名書生名字叫......”

    大將軍似乎忘了那書生的名字，頓了一頓：“那名書生來鎮(zhèn)南軍，有一個額外外委的頭銜，‘私’下捎帶著老‘婦’人的一封書信，字里行間已經(jīng)流‘露’出一絲廢黜皇帝的意思，但是那時的老‘婦’人似乎還有些顧慮，并未挑明，如今看來太安城局勢明了，老‘婦’人需要一個邊陲大將將皇帝退位的事情做得漂亮一些，所以老夫決定親自前往太安城，定風(fēng)‘波’。”

    “但是大將軍，小心使得萬年船。”韓先霸出聲提醒。

    大將軍捋了捋三尺美髯，從袖子中取出一摞書信，笑說道：“先霸，若是太安城內(nèi)只有魏浩坤一人來書信，老夫并不覺得安妥，但是孔唯亭凌遲之后，戶部‘侍’郎辛啟武、‘門’下‘侍’中廣安發(fā)、尚書省右仆‘射’魏蜀吳、戶部‘侍’曹伍六一等朝廷二十五人，也都紛紛送來密信，詳細(xì)闡述了太安城的情景，宋君毅和洪龍甲做老好人，老夫不介意做這一次罷黜天子的伏龍之舉。”

    韓先霸微微放心，大將軍何止吞天之能，雖然人在邊關(guān)，但是太安城的風(fēng)吹草動都在掌控之中：“將軍，此次去太安城，先霸阻攔不了，但是先霸有一個請求，即使將軍阻攔，先霸也要執(zhí)行。”

    “先霸，老夫知曉你的心思，這一次老夫不阻攔你一同入京。”大將軍拍了拍韓先霸的肩膀，“你雖為老夫的副將，但更是老夫心腹，老夫信得過你。”

    “謝大將軍信任。”韓先霸抱拳。

    “先霸，老夫其他事情許諾不了你，金銀財富、權(quán)勢美‘女’，你也放不在心上，但是有一日，老夫會給你一個親自摘下趙玄極項上人頭的機(jī)會。”

    韓先霸單膝跪地，沉聲說道：“先霸替爹娘小妹謝過大將軍！”

    世人都知，西楚兵馬大元帥趙玄極和北魏鎮(zhèn)南軍副將韓先霸有不共戴天的滅‘門’之仇，趙玄極是“天下用刀第一人”，方寸之間，翻手為云，韓先霸是“天下用槍第一人”，百步干闌，覆手為雨。

    澹臺國藩雙手扶起韓先霸：“先霸，有時可以暫且放下仇恨，日子才不會難熬。”

    韓先霸低頭，半晌回道：“先霸知曉了，若是大將軍無事，先霸先出去了。”

    澹臺國藩點點頭，望著韓先霸離去的背影，幽幽嘆了一口氣，在三尺美髯下，嘴角卻玄起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

    雖然貴為首屈一指的大將軍，但是他心中有更大的宏愿，滅匈奴，平南梁，收西楚，一平天下，坐稱帝王，但是在稱帝王之前，澹臺國藩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傀儡，而如今他要助太后一把，先廢黜少年天子。以前他不是沒有想過聯(lián)合年輕天子對付太后，但是大將軍自己否定了此種想法，李元昊太年輕，易沖動，不會權(quán)衡利弊，經(jīng)常會出一些無理手，讓人啼笑皆非之余，也無可奈何。相反，太后深諳權(quán)力之道，考慮周全，雖然更難對付，但是老‘婦’人能夠穩(wěn)固太安城，是一個不錯的后方供給，每年送往鎮(zhèn)南軍的糧草有增無減，少年天子當(dāng)政，哪一日頭腦一熱，一道圣旨下達(dá)，鎮(zhèn)南軍糧餉減半，澹臺國藩并不好應(yīng)對。

    “十年時間，似乎讓你們忘了，老夫當(dāng)年在太安城所作的事情了。”大將軍喃喃道，外面江水東去，大‘浪’淘沙。

    此時，大江水邊，水氣肆虐，‘陰’冷刺骨，一身破爛寒酸的汪嗣英抵不住‘陰’寒，從新向‘褲’襠里填了一些干草保暖，抬頭望見大江‘浪’滔滔，聽到大帳內(nèi)禮部‘侍’郎孫景初飲酒作樂的暢快笑聲，眼神中是滿滿的‘艷’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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