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座城池,獨樹一幟,翹立在大江以南三百里。
有一座書院,高潔圣雅,是天下讀書人的圖騰圣地。
這座城池叫圣城,這座書院為圣人書院。
圣城建立不到十年,樣式仿照大魏曲阜,中間坐落孔廟,依次四散排列,漸漸成了一座城池,南遷的孔家就坐落于此,生根發芽,短短數十年的光‘陰’,已經枝繁葉茂,蔚然成觀,引領天下讀書人。
除卻孔林,圣城孔廟與曲阜孔廟一般無二,繚垣云矗,飛檐翼張,重‘門’‘洞’開,回廊復殿。
南梁的科舉考試、祭祀拜祖,皆是在圣城進行,而不在都城健康,足以看出圣人書院的超然地位。
南梁民風偏弱,皇帝陳景琰近年來求仙問長生,醉心于墨家的機關術數,不理朝政。
反而是圣人書院支撐起南梁朝政,不斷向南梁朝廷輸送人才,如今南梁內閣三大內閣輔臣,其中兩位出自圣人書院,視圣人書院院長孔末為先生父師。
南梁朝廷‘欲’請孔末出山,重新設立已經廢黜多年的宰相一職,冊封孔末為衍圣公,官拜正一品大學士,統領朝綱,和北魏四大輔臣之中的吳昌赫、西楚國師諸葛唯我一般,位極人臣,成為支撐南朝名副其實的“大國柱”。
但是孔末婉言拒絕了,接受衍圣公一銜,在大江以南三百里建立圣城,直面對抗北魏鎮南軍,牽制前天下第一人澹臺國藩。
前年大江冰封,前鎮南軍副將韓先霸,直刺南梁腹地三百里,隱隱看到圣人書院。
以韓先霸的戰力,再入南梁九百里也不費吹灰之力,卻在圣人書院之前,被人以劍氣聯手阻止,不得已,只得退回大江以北。
孔末在儒家“修身、齊家、平天下”的基礎上,為天下書生立規矩、定方圓,曾言:“書生在世,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孔末的學識、人品為天下楷模,遷動衣冠南渡,阻止南梁龍氣外泄,吸引天下讀書人入南梁,在南梁內,衍圣公孔末的風評尤高于南梁皇帝陳景琰。
雖然如此,卻從來沒有人擔心孔圣公功高震主,被南梁皇帝不喜,暗中除掉。
因為孔圣公是真真正正的君子,君子如‘玉’,方正持節。
依附著圣人書院,圣城不斷擴張,異常繁榮,街道直正,周圍兩側商鋪林立,人人和善,衣冠博帶,相互持禮,即便是酒家小廝也能說出一兩句儒雅辭令,校對幾句典故詩詞,其他孩童還在背《三字經》《誡子訓》等‘蒙’童入‘門’書籍,在圣城的孩童已經知曉《出師表》《大風歌》,鄉野天才孩童在此地不過平常頑童,行走在大街上,時常能聽到一陣陣讀書聲,如同流水叮咚撞水石,風鈴迎風輕淺唱,好一派勃勃生機的新跡象。
由于圣城擴張,出現一個極為有趣的現象,地皮貴得異常,而且時至今日還在不斷攀升,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寸土寸金”之地,這在廣袤無垠的南梁并不常見。按照南梁年號,景勝三年,圣城出具規模,地價開始抬頭,五年,翻了三番,七年,南梁富家一方的商賈已經很難在圣城購置一處宅院,九年,在圣城若是能有一個小店‘門’面,就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情。離著圣人書院越近,地價越高,呈散‘射’狀,時至今日,即便是南梁朝廷尚書級別的高官,也很難在圣城立腳。
南梁朝廷向來寬厚,并不以官員貪腐受賄治罪,唯一一次革職查辦的官員是因為收受了某地世家在圣城購買的小宅院,其后還被殺了頭。南梁那位不出世的天下第一美‘女’陳洛妍曾經深刻揭‘露’過圣城地價的本質,將其定義為泡沫般的“海市蜃樓”,總有一天會被捅破,讓不少人傾家‘蕩’產。
人人也都知道這個道理,但是圣城地價依舊不降反升,節節攀高。
平常日頭,平常時光,這是平常的一天。
一位白頭青衣的中年人牽馬走進圣城,微笑的望著周圍一切,他未曾束發,也未曾佩‘玉’,與規矩不符,卻不能消除此人身上儒雅氣質。
走了一段路程,身后突兀飛來一個蹴鞠,沖著中年人后背而來。
“小心,小心!”一群稚嫩孩童的提醒聲響起。
中年人悠然轉身,‘挺’‘胸’輕跳,蹴鞠停在‘胸’前,落在腳背,輕輕一挑,側身發力,在孩童一聲聲的驚嘆聲中,蹴鞠拋出一個又高又遠的弧度,飛出去極其遠。
孩童們咿咿呀呀從中年人身邊跑過,嘴里呼出一口熱氣,追蹴鞠去了。
如今深秋時節,已經漸寒,白霜覆頂,清‘露’沾衣。
中年人‘摸’了‘摸’孩童的腦袋,有些遺憾的自言自語:“這一手絕活,我那學生還未見過,少了一次顯擺的機會啊。”
瞧見身旁小酒攤,中年人稍有猶豫,最后砸吧砸吧嘴巴坐下。
還未開口,早有店老板走上前來:“客官,咱小店有蒲桃酒、千里酒、桑落酒、縹醪酒、河東酒、菊‘花’酒,有福建龍巖沉缸酒、山西竹葉青、江蘇西鳳酒、全興大曲酒、周莊沱曲酒、紹興狀元紅......以及自家釀造的辣娘子......不知道客官喜歡喝啥?”
“有夠全。”中年人笑了笑,“自家釀的辣娘子來一碗。”
“得了。”店老板笑呵呵走到酒缸前,掀開木塞,一股濃烈沖鼻的酒氣溢滿小攤,“客官好眼光,小店的辣娘子是出了名的辛辣,老酒鬼也不過三碗的量,入口燥烈,落肺冽爆,但是只有入了口,進了肚,才知道其中的好。”
有些人也是如此,接觸了,了解了,才知道好。
一碗酒放在中年人身前,酒氣鋪面,還未入口已刺鼻。
中年人端起碗中酒,先用鼻子嗅了嗅,然后放在嘴邊,輕輕一呡,辣娘子在口舌之間縈繞三周,喉嚨一聲咕咚,落入腹中:“果真好酒!”
“一看客官就是老手,不是那些莽撞漢子,只圖一時痛快,大口猛悶,卻傷了脾肺,根本沒有嘗出這酒的‘精’髓。”店老板說道,并非故意討好,而是真心贊嘆。
店老板也是愛說嘴碎的人,眼神落在中年人身旁的座位上,并不是所有的客官都喜歡有人閑聊。
中年人笑了笑,示意店老板隨意。
店老板盛了半碗清酒,一小碟‘花’生米:“客官是來問親,還是求學?”
來圣城的人,不是求學,便是問親,并無稀奇,雖然中年人已滿頭白發,但是不少七十佝僂老翁一生宏愿,不過是能在圣城向衍圣公求求學問,前年就有一位秀才老翁,不遠千里來到圣城,虔誠跪拜。衍圣公孔末出書院接見,老翁還作過一手《拄拐千里見圣公》,詞誠意切,催人淚下。
“算是問親吧!”中年人回答道,又是一口酒。
“客官有親戚在圣城,那可尊貴了。”中年人氣態不俗,而且有親戚在圣城置辦家業,必定尊貴:“斗膽問一下客官尊姓大名?”
“姓孔名唯亭。”孔唯亭開口答道。
“客官圣姓,可真是不得了。尋親之人可是圣人書院旁支親戚?!”店老板失口問道。
在南梁,陳姓為皇姓,在北魏,李姓為皇姓,在西楚,劉姓為皇姓,代表各個朝廷的尊貴,在天下九州,孔姓為圣人姓,在圣人書院的知之堂,陳列著天下孔姓宗譜,包括旁系末支,姓孔可是比陳李劉這等皇姓都吃香,即便是在蠻荒之地的匈奴,也知道孔姓的尊貴。
孔唯亭笑了笑,沒有回答。
如此唐突問他人家世,店老板自覺失禮,沒有繼續問下去,但是多看了孔唯亭幾眼,心中疑‘惑’更重,像,這位先生的長相和那位可真是像啊!
孔唯亭喝了一口碗中酒。
“老板,您覺得這圣人書院如何?”他問道。
店老板愣了愣:“客官這話問的有點大,小人才疏學淺,知識粗陋,答不上來,但是心間也有三言兩語,不吐不快。單說圣人書院,那是天下人讀書人的圣地,無論北魏、西楚,還是我大梁,都要以此為尊,圣人書院為天下立規矩,摒棄上古陋習,平等視天下,讓平民子弟也可入院讀書,可謂大大的功德一件,是繼往開來的好事兒,上古圣賢孔老夫子曾言‘因材施教’,可卻從未言‘人人可讀書’,這點比起衍圣公可是差些,如今圣人書院廣開大‘門’,無論貴賤貧富,只要心誠,皆可入院讀書,潛心修學問。”
“對于我大梁而言,圣人書院坐落大江以南不過三百里,可謂是最前線,保衛我大梁子民不受北魏涂炭,更不受匈奴踐踏,衍圣公本人也曾言,誓于大梁共存亡,這一點可不是在建康城那些享福享樂的官老爺能夠說出的話,做出的事兒。小人不懂‘圣權神受’的意思,但是對于衍圣公本人,小人雖然居住在這圣城,卻也只寥寥見過幾眼,雖然只寥寥幾眼,衍圣公當的起圣人兩字,是古往今來,開天辟地的君子真人。”
“圣人君子嗎?”孔唯亭扭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圣人書院,光明正大,燕雀飛繞,書聲裊裊,氣象萬千。
而此時,他的身前碗,碗中酒,已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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