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畔,龍虎幫。
南梁軍隊圍困龍虎幫已經(jīng)整整一個月有余,軍中大帳建在秦淮河畔以南五里處,四周有重兵把守,對于龍虎幫,那位從未露面的佘先生采取的策略是圍而不滅,攻而不克,以秦淮河為界,從北向南,軍隊厚度不斷減弱,好像一道橫跨在天地之間的堤壩,阻擋著來自北方的鐵甲洪流。
比起正規(guī)軍隊而言,這一支由南梁海防軍和南梁鎮(zhèn)邊軍組成的新軍隊戰(zhàn)力并不強,也并無名帥猛將坐鎮(zhèn),但是在當前北魏鎮(zhèn)南軍和南梁大軍相互對峙的節(jié)骨眼上,這一支軍隊的出現(xiàn)對于南方戰(zhàn)場而言,是一次將勝利天平壓向南梁的妙手,更為重要的是,軍伍之中有南梁八大世家的不少子弟,很簡單的道理,如今的天下狼煙四起,圣人書院受到排擠,軍功是比讀書科舉更有有效的終南捷徑,最主要的原因是秦淮河一線的戰(zhàn)爭并不慘烈,三面受敵的北魏抽不出多余的軍隊來抵抗這一支戰(zhàn)力并不強勁的軍隊,所以權(quán)貴子弟安全得很,佘余樂見其成,攻下兩浙、圍困龍虎幫之后,他便命人將舉足輕重的世家子弟聚集在一起,一同沿著秦淮河畔游玩一番,吟詩作賦,風(fēng)流至極。
那些沒見過真正沙場的權(quán)貴子弟,自以為自己身處戰(zhàn)爭之中,金戈鐵馬,揮斥方遒,指點江山,頓生千丈豪情,他們征戰(zhàn)殺人的本事沒有,但是多年養(yǎng)尊處優(yōu)培養(yǎng)起來些許文氣,寫出的詩詞頗有邊關(guān)詩詞的粗獷和豪放,又有秦淮河的美酒下肚,兩岸琵琶琴瑟渲染,眾人挽腕壯志,引吭高歌,也是一處不錯的風(fēng)景。
但是在龍虎山莊,傷亡慘重,山莊外面橫跨秦淮河的那一條長橋也被陸琳瑯下令炸掉,以往足足三千余人的龍虎幫如今死得死、走得走、降得降,已經(jīng)不足二百余人,佘余曾經(jīng)命人去龍虎幫勸降,大凡是投降者,可以免除一切罪責(zé),發(fā)糧餉五十兩,良田三畝,免賦稅徭役兩年。
都是平頭小百姓,求得便是過日子,誰也不想以卵擊石,每天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不少人已經(jīng)想好投降了,但是龍虎幫幫主陸琳瑯卻做了一件傻事兒,她不許一個人脫離龍虎幫投降南梁,強制每一個人和南梁軍隊死戰(zhàn)到底,有人不服出聲狡辯一兩句,一向溫和治幫派的陸琳瑯當場斬殺了幾人,暫時壓住了異議。
勢均力敵的戰(zhàn)斗,陣前殺人可以立威,增加勝算,但是以龍虎幫三千人對抗南梁一支軍隊,陸琳瑯的行為悄悄埋下了禍根,隨著雙方幾次短兵相接,龍虎幫在訓(xùn)練有素的軍隊面前不堪一擊,幫派內(nèi)部人心更是渙散,南梁軍隊還未攻進山莊,內(nèi)部已經(jīng)人心惶惶。
有人私下密謀將陸琳瑯擒了,押去南梁邀功,保不齊佘先生還會論功行賞,加官進爵呢。當夜眾人以商討軍情為由將陸琳瑯引之山莊大廳,暗地里實行行暗殺之謀,多虧了姜葉青及時發(fā)現(xiàn)端倪,在陸琳瑯走進大廳之前,拉著她快速逃離,方才沒有中了他人的圈套。
自此,龍虎幫內(nèi)部也出現(xiàn)了分裂,二百余人的隊伍足足有一大半分離出去,將陸琳瑯圍困在琳瑯園,想要拿著龍虎幫幫助的性命去邀功請賞。
秦淮河以南,大帳中的佘余看著手下遞上來的情報,淡淡一笑:“果然會如此,讓龍虎幫內(nèi)斗吧,傳令下去,軍隊就地安營扎寨,傳信于龍虎幫,誰能取下陸琳瑯的性命或者將她擒來,我佘余可以擔(dān)保以后建康城大殿上可以有他的一席之地。”
重賞之下,更何況是佘余許下的天大恩惠,陸琳瑯成了一塊美味可口的大蛋糕,人人都想分一塊。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南梁軍隊燃起了火把,將整個秦淮河映襯的波光粼粼,一股胭脂水粉的油膩響起彌漫在水面上,河畔兩岸青樓張燈結(jié)彩,歡聲笑語不斷,正印證了那一句“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世家公子哥們已經(jīng)將生死置之度外,為國盡忠,在戰(zhàn)場上“廝殺”過了,難道還不許忙里偷閑,在另一處戰(zhàn)場上“廝殺”一番嗎,人世間沒有這樣的道理!
而龍虎山莊內(nèi),外院被叛變的幫眾占據(jù),篝火點燃,喝酒吃肉,大聲喧嘩,琳瑯園內(nèi)的糧食不多,支撐不了幾天,攻破琳瑯園是遲早的事情,眾人抬頭望了一眼安靜異常的琳瑯園,仿若已經(jīng)看到自己身著官服,加官進爵的場景。
陸琳瑯疲憊地斜倚在湖心小亭的柱子上,輕輕閉著眼睛,外面的歡聲笑語飄蕩在天空上方,卻飄不進她的耳朵。
手里的刀劍,她沒有放下,也沒有歸鞘,她不知道何時,外面會發(fā)動新的進宮,她也怕刀劍歸鞘之后,她再也沒有力氣拔出來了。
“琳瑯,琳瑯!”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輕輕搖了搖。
“李公子。”迷糊中的陸琳瑯輕輕呢喃了兩句,緩緩睜開眼睛:“葉青,是你啊。”
姜葉青幽幽嘆了一口氣,若是以往她聽到陸琳瑯喊“李公子”,必定大聲教育陸琳瑯,別被情字誤一生,那個李慶元就是一個大騙子,傻丫頭你該醒醒了,但是如今看到眼前的可憐姐妹,她只剩下心疼,將手里的碗粥遞過去:“來,琳瑯,喝點米粥吧。”
陸琳瑯端過米粥,輕輕喝了一口,入口不是香粘,而是一股惡心反胃和能把人拉入地獄的疲憊。
“哎,慢點喝,你這已經(jīng)整整一天沒吃沒喝了,吃東西不能著急,傷胃而且傷身。”姜葉青關(guān)心道,徑自坐在陸琳瑯的身旁,解開對方胳膊上的繃帶,陸琳瑯受傷了,被暗器所傷,是外面叛變的幫眾所射,暗器上有毒,已經(jīng)化膿,出了黑血,陸琳瑯一直在堅持。
姜葉青又嘆了一口氣,敷上金瘡藥,綁上繃帶,陸琳瑯一聲不吭,只有滿頭的冷汗在訴說著其中鉆心的疼痛。
“葉青,你為什么不勸我投降?”雙手捧著空碗的陸琳瑯開口問道,抱著空碗她好像抱住了一絲依靠,空蕩蕩的心里有了些許安慰。
“你的脾氣我知道,認準了的道理,八頭牛都拉不回來,勸了肯定沒用,而我又免不了生氣,還不如不勸的好。”姜葉青看著眼前破敗狼藉的琳瑯園,心頭滿是感慨,這院子本是琳瑯的嫁妝,自己盼著有一天能將這位姐妹送上花轎,嫁給心愛的男子,現(xiàn)在看來,遙遙無期。
“葉青,你和王大哥可以一同離去,不用管我。”陸琳瑯口中的王大哥是姜葉青心儀的男子,名叫王錫圭,兩人有過一次“女追男隔層紙”的經(jīng)歷。
“哈,陸琳瑯,你想讓我姜葉青舍棄姐妹,自行逃去,這種狼心狗肺的事情,本小姐是不會做的。”姜葉青拍著胸脯說道,又哈哈一笑:“你以王大哥稱呼他,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以前陸琳瑯總覺得這位王姓書生太軟,以王面團稱呼,姜葉青為了報復(fù),以“李小姐”稱呼李慶元,兩人針鋒相對,一寸不讓,這一次龍虎幫內(nèi)亂,他一直站在陸琳瑯這一邊,別說陸琳瑯覺得驚奇,就連姜葉青都覺得驚奇,這種有情有義的男子哪里去找,當天晚上就將王錫圭推倒在床上,變成了自己的男人,第二天早上姜葉青一點事兒都沒有,該吃吃,該喝喝,反倒是王錫圭一臉愁容,好像吃了多大虧似的,姜葉青氣不過,趁著門外淫雨霏霏,又一遍將王錫圭變成了自己的男人,直到讀了半輩子圣賢書的王錫圭不敢露出一絲愁容。
“以前是我眼瞎,在這里給姜小姐和王大哥賠不是了。”陸琳瑯開口道,即便此時此刻,她也看不慣姜葉青得意的樣子。
姜葉青眼神望向遠方,與王大哥一般令人覺得意外的是大供奉孫彪,自始至終姜葉青都不認為孫彪是個忠心耿耿的人,但是此次存亡危機關(guān)頭,他表現(xiàn)的比任何一個人都決然慷慨,視死如歸,姜葉青和王錫圭曾經(jīng)私下討論過孫彪,還是王錫圭一針見血指出其中關(guān)鍵所在,孫彪不是不忠心,只是他不忠心于龍虎幫,姜葉青心頭恍然大悟,當年的鄭云神可以是南梁派來的諜子,為什么孫彪不能有另一個身份。
至于那個李慶元,姜葉青一聲長嘆,自從李慶元離開之后,陸琳瑯魂不守舍,從多年的推測來看,李慶元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不過誰都沒有點破,特別是那人是女子的事情傳遍大江南北之后,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椋尳~青憂心忡忡,女子不是男子,男子的深情也許也會濃烈會持久,但是不如女子那般奮不顧身,一顆心送出去,那就是送出去了一生,不保留絲毫,很難再收回來,更何況是琳瑯這樣的傻女子。
想到這里,姜葉青心頭升起一股怒意,若是還能再見到,看我不好好為琳瑯出一口氣,李慶元此種行為,比騙錢騙身子還來得惡劣,簡直是將人向著絕望上逼!
突然,他抬頭看向天空,在秦淮河以北,被火光照亮的天空明滅可見,那是火光搖曳造成的閃動,轟隆隆,轟隆隆,一聲聲沉悶的雷聲炸響,戰(zhàn)鼓響起,馬匹奔踏的聲音響起,頓時亂成一團。
此時若是有人能從天空中俯瞰下去,在南梁軍隊沖撞的戰(zhàn)場上,一道身影左突右襲,一條長袖如同收割莊稼的鐮刀,凡是被這一條袖子碰觸過的南梁人馬,都免不了人首異處的下場。
那一道身影在千軍萬馬之中鑿出了一條大道,一條修長的身影便沿著這一條大道緩緩前進,正直夜晚,火把飛濺,如同在人群中綻放了一朵朵煙花,格外美麗,也格外殘酷血腥。
轟鳴聲越來越近,外面的呼喊聲也越來越響,凄厲的破空風(fēng)聲帶著一絲血腥的味道傳播開來,姜葉青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心頭莫名緊張,下意識攥緊了雙手,突然一切聲響戛然而止,天地變得寂靜無聲,仿若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但是有些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比如那一道身影停在了琳瑯園門前。
姜葉青屏住了呼吸,其余眾人也屏住呼吸,攥緊了手中的武器。
吱呀一聲,琳瑯園的小門被推開了。
“李慶元!!!”姜葉青忽的一聲起身,瞪大了眼睛,滿臉怒容,陸琳瑯卻一動不動,孫彪心神一顫,雙膝跪地,口呼萬歲,王錫圭想了想,最后也是緩緩跪下。
李元櫻做賊心虛一般,雙手相互搓著,走到湖心小亭中央,眼神飄忽不定看了看四周,高聲嚷嚷道:“余慶,死過來,大晚上的,不掌燈,還等什么?!等著投胎嗎?!”
余慶風(fēng)一般在琳瑯園內(nèi)游走,不一會兒,琳瑯園燈火大盛,亮如白晝,堪比天上明月。
李元櫻坐在陸琳瑯對面,想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什么,只知道干笑。
姜葉青大急,使勁兒擰了她一下,李元櫻哎呦一聲,回頭:“你掐我干什么?”
“我沒有啊!”姜葉青攤攤手,極其無辜。
人間修行巔峰大宗師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心想都掐青了吧,再看陸琳瑯,真心實意地開口道:“謝謝。”
在燈火輝煌中,陸琳瑯自始至終未曾說話,始終盯著李元櫻,沉默的像是一塊石頭,聽到李元櫻的兩個字,她緩緩閉上了眼睛,兩行熱淚滾滾而下:“你不必謝,秦淮河是我陸琳瑯,為李慶元李公子所守,與你無關(guān)!”
(按照一般劇情,陸琳瑯應(yīng)該對眾人說“大敵當前,這有些銀兩,大家自行拿些銀錢,逃命去吧。”然后大家群情激昂,都不要錢,要和幫主誓死守護龍虎幫,我不能那樣寫,太俗套,也不合理,那么我為什么寫陸琳瑯不投降,還不準別人投降呢?因為她怨,她恨,她悲,她苦,她在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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