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幾道隱隱的雷聲過后,天空便飄下小雨來。雨著實不大,朦朦朧朧的,似在這天地間‘蒙’上了一層輕紗。
衣熠倚靠在窗邊,手里捧著一杯熱茶,杯中氤氳的霧氣蒸騰而上,溫潤了她娟秀的面龐,一股帶著細雨的寒風從大開的窗子外吹了進來,吹‘亂’了她的發絲,遠遠看去整個人好似要隨著這陣風化仙而去。
“姑娘,仔細別著涼。”青樞開‘門’進來,趕忙走上前關上了窗子。
“無礙的,只是在房間呆久了悶得慌。”衣熠放下茶杯,對青樞笑道。
“姑娘的身子還未將養好,怎能不仔細些。”青樞埋怨道。
“咦,好香啊。”衣熠順著香味看到了青樞隨手放在桌上的一簇粉‘色’‘花’枝,追問道:“這‘花’兒哪來的?”
“哦,剛才遲尉從外頭回來,跟我們說屋后的小院里開了成片的月月紅,個頂個的好,我便讓他挑好的摘了些,擺在屋內,也能讓姑娘開開心。”青樞說著,便找了個瓦罐裝了些水,將幾枝‘花’‘插’了進去。
“拿來讓我看看。”衣熠輕輕的說道,語氣里的那抹欣喜直讓憂心多日的青樞安了心。
“是。”青樞笑開了顏,將手中的瓦罐遞到了衣熠的手里。
粉紅‘色’的月月紅就這樣綻放在衣熠的面前,每朵‘花’都有七八層的‘花’瓣,緊緊地擁抱著最中間那嫩黃‘色’的‘花’蕊,‘花’葉上滾動著一滴滴的水珠,許是剛被折下的緣故,每朵都是嬌嫩嫩水靈靈的。
衣熠嗅著這滿室清香,對青樞笑著說:“我記得她,兒時阿姊帶我看過的。那時我因貪玩不肯讀書被父皇當眾責罰,當時覺得丟了顏面,在皇祖母面前要死要活的。是阿姊帶我去了御‘花’園,指著這些月月紅教育我說:‘熠兒,你看這些嬌‘艷’的‘花’,她們在被折斷后,只要重新接觸土壤和水便又可以生存下去。‘花’兒尚且如此頑強,令人敬佩。你身為大黎公主,怎能如此脆弱不堪一擊?難道你連這些‘花’兒都不如嗎?’當時說得我是萬分羞愧,第二日便早早爬起用功讀書,再不敢貪玩了。”
“是啊,姑娘。”青樞也陷入了回憶中,笑道:“婢子還記得那時,您早早的爬起讀書,讓圣上大為高興,在膳食中特地賞了盤核桃酥給您吃,結果您為這盤核桃酥還跟圣上賭氣來著。”
“不錯不錯,我最不喜歡的點心便是核桃酥了,所以看到那盤核桃酥時還以為是父皇故意的。”衣熠想到當時也開心的笑起來,可笑著笑著眼淚又掉了下來:“那時我不懂父皇的用心,還責怪他,跟他賭氣不見他了許久。若現在能見父皇一面,休說是讓我吃核桃酥,便是舍去‘性’命我也甘愿。”
“姑娘莫哭!”青樞跪在衣熠的身前,抱著她的‘腿’低聲哭道:“都是婢子不好,婢子多嘴提起這傷心事。姑娘責罰婢子吧。”
衣熠卻仍沉浸在往日的回憶里,對青樞的話不聞不問,直到青權在‘門’外稟告說遲尉求見。
“快叫他進來吧。”衣熠擦干了眼淚,將手中的瓦罐‘交’給青樞,這才在繡凳坐下吩咐道。
“姑娘。”遲尉拱手行禮道。
“快坐下,阿姊可是有消息了?”衣熠迫不及待的問道。
“是。”遲尉聽命坐下,衣熠順手倒了杯茶推到他手邊。
“快跟我說說。”
“我也是聽守城的士兵們說,明日這佑疆城會有什么大人物要來,我估計便是那虎威候。”遲尉篤定地說道。
“那阿姊......”衣熠‘欲’言又止,但表情卻已急切起來。
“姑娘放心,我和陳珂均已安排好。他們會在佑疆城停留三日以作休息,待出了這佑疆城‘門’,便是我們動手的最好時機。”遲尉聲音放低,以防被有心人聽去。
“可有把握?”衣熠聽到此卻有些憂心:“這兒距離佑疆城不遠,我們一旦動手那寧國守兵定會在最短時間內聚集,且虎威候他們休養三日后恢復了體力,打起來我們并不能穩‘操’勝算。”
“我們并非直接動手。”遲尉說道。
“不動手?”衣熠詫異道,她思慮了會兒,猜疑道:“難道是夜襲?”
“不錯。”遲尉點點頭:“從此處往南四十里有處峽谷,名為鬼見愁。峽谷地勢南北貫通,雖為峽谷但左右均是密林,是個有攻無守的絕妙之地,且是通往寧國都城——鄴都城的必經之路,算算他們的腳程,必會在那安營扎寨。”
“而我們便可提前抵達峽谷,在密林處蟄伏,待虎威候在那扎營,便偷偷潛進去,將阿姊救出?”衣熠雙眼發亮,不等遲尉說完便接過話來。
“不錯。”遲尉對此計信心滿滿:“如此一來可不費一兵一卒便可將煜兒救出。”
“可他們既然帶著阿姊,必然會派人守衛。我們動作太大會不會......”衣熠又想到了個問題。
“姑娘,我已打探清楚了。這次除了煜兒,虎威候僅帶了帶了二十余名‘精’兵跟隨,料想煜兒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是自己去準備的。”
“那阿姊豈不是受到很多的苦?”衣熠心痛道。
“只要我們這次行動小心些,便能將煜兒救出。”遲尉安慰道。
“你們何時動身?”
“明日。”
“我也要去。”
“姑娘,這不是出‘門’游玩,怎可帶你前去?”遲尉搖頭拒絕。
“遲哥哥!我憂心阿姊,憂心到夜不能寐,我要親眼去看到她被救出來才能安心。”衣熠雙手‘交’握合于‘胸’前,她看著遲尉的雙眼目‘露’懇求。
“這......”遲尉遲疑片刻,終于松口:“那好吧,但你要保證,看到煜兒時切不可意氣用事,一切事宜均聽由我指揮。”
“事關阿姊安危,熠兒絕對聽遲哥哥的話。”衣熠保證道。
“呼——”,遲尉常常呼了口氣:“好吧,那你收拾收拾,明日我們便動身。”說完便起身離開了。
“阿姊......”衣熠看著桌上的那簇月月紅,她們嬌嬈的綻放著,好似阿姊在對她溫柔的笑,“我這便去救你,你再等等我。”
三日后,遲尉帶著衣熠、‘玉’陽、陳珂和四名兵士共八人抵達了峽谷,依照計劃做好準備。不出他的所料,虎威候等人在第四日申時三刻來到了峽谷中。
是夜,虎威候早已進入夢鄉,衣熠等人隨著遲尉避過巡查的兵士,有驚無險的來到關押衣煜的帳前。
“誰?”他們剛剛閃進帳子里,便聽到‘女’子警覺的低喝。
“阿姊?”衣熠小聲問道,她在黑暗中看不到帳篷內的器物,只能‘摸’索著前行。
“衣、衣熠?”隨著‘女’子驚喜的語氣,衣熠的雙手便被一雙帶有薄繭的小手拉住了。
“你、你不是阿姊。”衣熠感受著這雙手,手的大小明顯跟阿姊的不同,這人的手更小更細些:“你是誰?”
“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了嗎?”‘女’子小聲的哭道:“我是月蘿啊!余月蘿!”
“月蘿?”衣熠驚異道:“你怎么在這?我阿姊呢?”
“此事說來話長。倒是你,怎么在這?你不是逃出去了嗎?難道你被他抓回來了?”月蘿見到衣熠縱然很是欣喜,卻又擔憂她的境況便連連追問道。
“我聽說阿姊被虎威候囚禁了,特意來解救她。可現在......”衣熠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太‘女’殿下?”月蘿凄然一笑,悲聲道:“來不及了,衣熠,一切都太遲了。”
“到底怎么回事?”衣熠焦急地問道,她時間不多,需要盡快找到阿姊將她救出來,可月蘿說來不及了,讓她的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不好的預感。
“你走之后,太‘女’殿下便密見我父親,也便是您舅舅,她將一切告知父親,因為我與你很是相像,父親便讓我去宮中假扮于你。不料第二日余安城破,勛貴之家男子盡皆斬殺,‘女’子亦全都被俘。”說到這,月蘿流下淚來:“祖母為了保全你,給余家所有‘女’眷下了毒。一夕之間,余家上下一百多口就只剩下了我自己。”
“外祖母她......也去了?”衣熠不敢置信道:“為了我?”
“后來,皇宮也被破了。世人都知是惠文帝是自絕于龍椅,卻不知是被敵將以太‘女’殿下的清白去要挾圣上立下降書,圣上被‘逼’無奈才以死明志的!圣上以為此舉能保得太‘女’殿下,可太‘女’殿下還是在當夜被......”月蘿幾度哽咽,泣不成聲。
“這個、禽獸!”衣熠將嘴‘唇’都咬出血來,才勉強抑制住即將破口而出的悲泣聲。
“太‘女’殿下不堪受辱,亦在當夜追隨圣上而去了。”說出這句話后,月蘿便伏在衣熠肩上小聲哽咽起來。
衣熠仰起頭來,眼淚順著眼角不住的往下流淌,她的骨‘肉’至親們全都離她而去了,現今這個世界上也就只有月蘿和她血脈相連、相依為命了吧。
“姑娘,時間不多了,我們要馬上離開。”聽到此消息后一直默然不語的遲尉這時突然看了眼帳外,走到衣熠身邊小聲說道。
“月蘿,你放心,我這便救你離開。”衣熠趕緊收拾好情緒,抓起月蘿的手想要將她帶走。
“不!我不走!”
月蘿卻突然固執起來,她黑白分明的雙眼在黑暗中仍是分外明亮:“衣熠,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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