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裝飾的穹頂灑下淡淡星光，巨大的燭燈垂掛在頭頂，將這個大廳的各個角落都照得透亮。
“很久不見了，來自達拉然的朋友。”王座之上，兩鬢斑白的萊恩站起身來，用行動表現著自己對來人的肯定和尊敬，“洛薩已經將這次戰斗的原委都告訴了，雖然獸人的快速進攻打亂了我們的部署，但，我依然得感謝你。”
“代表那些因為你的幫助而免遭殺戮的人民。”
看到對方朝自己微微鞠躬，蘭洛斯沒有傻愣愣地站著不動，而是以同樣的禮儀回應這位親和力十足的人類國王。
這不僅僅是照顧暴風王國的面子，更重要的是，他可不想因為這一個鞠躬而克扣自己的獎賞。雖然據他的了解，萊恩不是那種吝嗇的領導者，可，萬一呢？
蘭洛斯窮怕了，他可不敢賭。
“陛下謬贊了，我只是路過，而且以高等精靈和人類的關系，幫忙是應該的。”
精靈優雅的舉止是先天優勢，勻稱的身材，符合絕大部分種族審美的精致容顏，以及貫徹無數年的貴族教養。迎著國王和一眾大臣略帶審視的目光，蘭洛斯不驕不躁，得體展示著屬于奎爾薩拉斯的規范禮儀。
不過，他這句話十分值得推敲。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隨著奎爾薩拉斯閉關鎖國，切斷大部分對外貿易，高等精靈和人類的關系已經在這一千多年里走向了下坡路。準確來說，幾乎算是降至了冰點。
阿曼尼入侵，七大王國幾乎沒有任何表示，古拉巴什攻城，精靈也同樣充耳不聞。
這樣的情況下，他也有膽提關系？
可不管諸位大臣和貴族如何質疑，事實是，蘭洛斯的話語，貫徹在了他的行動當中，他確實幫助了暴風王國。
如果說之前奎爾薩拉斯在暴風城的聲望只有0，那么現在，至少達到1了吧？
“當然，我尊貴的盟友。”萊恩笑了，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容上，眼角的魚尾紋暴露了他不再年輕的事實。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絕對是發自內心的笑容。
結合對獸人戰斗力和戰斗方式的分析，雖然已知的部落的兵力并不足以攻破暴風城的大門，但即便如此，誰會嫌棄一名高階施法者的援助呢？
而且，蘭洛斯不是一個普通的施法者。
“不過，我有一個問題迫切希望得到你的解答。”萊恩臉上的和善漸漸收起，隨著他的語速不自覺加快，一絲顯而易見的期待溢于言表，“聽洛薩說，你在戰場上得到了圣光的眷顧？”
短暫的沉默，大廳內頓時響起連綿不斷的竊竊私語。
來了么？
蘭洛斯的嘴角勾起一個自信的弧度，迎著萊恩驚訝的目光，他搖了搖頭：“眷顧？不。”
“我只是，與圣光有個約定而已。”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長嘯，修長的劍刃向周圍人肆無忌憚地展露著它的鋒銳，蘭洛斯手腕一轉，劍尖指地，將其垂直立于地面。
只聽一道嗡鳴回響，金色的光輝在劍刃上迅速綻放開來，如同長出一片片閃耀著圣潔光芒的羽毛，護手上那如翅膀一般飄蕩的金色絲帶更是讓整個畫面看起來恍如夢境。
好似天使下凡，神圣，而不可侵犯。
下一刻，周圍不論是官僚還是衛兵，紛紛單膝跪地，虔誠而小心翼翼地發出禱告。
貴為一國之主，萊恩自然是不會在一個精靈面前下跪，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深深鞠躬，將姿態放到了最低。
當然了，他們所敬仰的，不是蘭洛斯，而是圣光。
“恕我冒昧。”唯一提出質疑的，是王座之側，一名身穿圣潔白袍的中年男子，“閣下口中的約定，是為何物？”
轉過頭，蘭洛斯看向了這個發際線過高的中年男子，在經過短暫的頭腦風暴后，終于是找到了對他的記憶：“日安，光明大教堂大主教，本尼迪塔斯。”
“身為圣光先知阿隆索斯·法奧的弟子，相信以您對圣光的了解，早已經有了答案。”
蘭洛斯圓滑的回應顯然沒有得到對方的信服，本尼迪塔斯輕輕搖頭：“不，我沒有感受到這束圣光帶來的憐憫和慈悲。”
大主教一席話，頓時讓所有人瞪大了眼睛，一時間，竊竊私語連綿不絕。
雖然自己營造出來的聲勢被瞬間擊潰，可蘭洛斯沒有著急，他知道，在展現這股力量的同時，肯定會遭受此人的反駁。
醫生的手，是用來救人的，而不是殺戮。這是很多理想主義者的心聲，也是烏托邦共和的完美遐想。可現實，總是那么不盡人意。
“你認為，圣光是什么呢？”迎著眾人搖擺不定的疑惑目光，蘭洛斯不急不緩地開口。
顯而易見的是，他并不需要對方的回答，依舊自顧自補充道：“仁慈，固然是圣光的美德，可面對獸人，這份善良，是不是太過軟弱了呢？”
“我曾親眼看到慈悲為懷的牧師治愈生命垂危的獸人，可他們，卻是選擇舉起手中的戰斧，將他們的救命恩人當場斬首。”蘭洛斯轉向了旁邊一臉陰沉的洛薩，后者的表情告訴了所有人一個驚人而寒心的事實，他，沒有說謊。
“憐憫眾生，慈悲為懷，的確是圣光令人敬仰的高貴品質，可面對那些投身混亂與邪惡的暴徒，善良，難道不是將高貴之人推向深淵的幕后之手嗎？”
“這種按部就班踐行圣光意志的舉動，真的不是愚昧無知嗎？”
蘭洛斯的話在人群中掀起了軒然大波，本尼迪塔斯也好，洛薩、萊恩也罷，君臣權貴，紛紛下意識露出了厲色。
圣光是人類忠實的信仰，蘭洛斯的話語，無異于在踐踏他們整個群體的尊嚴。
幸好，蘭洛斯接下來的行動徹底逆轉了所有人的心境，與態度。
“我曾到訪過另一個世界，那里有這樣一群與圣光同生共存的奇異生物。他們的精神堅韌而高貴，他們用圣光壘起高墻保家衛國，用圣光鑄就長劍撕裂黑暗。”
“即使在最絕望的時候，他們也依舊不會輕言放棄，因為他們知道，圣光永遠站在他們的身后。”
“在我看來，他們與圣光之間，不只是信仰，更多的，是信任。”
“捫心自問，你們真的相信單靠圣光的仁慈就能贏得這場戰爭嗎？”
“我們需要的，是更加強勢的力量。”
“是能夠讓圣光相信，相信我們也能踐行真正正義的力量！”
蘭洛斯的聲音沒有多少慷慨激昂，但是，那沉著穩重的嗓音充滿了力量和不可動搖，如同海浪般一次又一次地沖擊著眾人的心防。
直到，徹底擊潰。
“他說的沒錯。”就在眾人因為信仰遭受質疑而心生茫然的時候，洛薩適時插入，給了大伙兒一個完美的臺階，“我曾跟阿隆索斯大人探討過這種力量的可行性。現在，蘭洛斯完成了這一構想，并且如我們預料中一般獲得了強大的力量。”
既然連圣光先知也這么認為的話……
這一次，沒有人喧鬧，因為他們不知道該不該把心里那愈發對蘭洛斯感到認同的想法告訴他人。
身為國王，萊恩是樂于見到這種強大而正義的力量出現在自己領地的，但是……
見萊恩望向自己，本尼迪塔斯微微躬身：“我并不是在質疑這種力量的正確性，畢竟老師也曾跟我議論過這個問題，只是……”
大主教轉過頭，原本和善仁慈的目光在投向那個被柔和金光所籠罩的精靈身上時，涌現出了微不可察的不安和警惕：“你口口聲聲說信仰和信任，但，我卻沒有從這道圣光中看到你的虔誠。”
沉默，令人幾近窒息的沉默瞬間將蘭洛斯包圍了起來。
有些失策了……
默不作聲得地打量四周，看著那一張張或年輕或老成的面孔，他不禁握緊了掌心。
本尼迪塔斯沒有尖銳詆毀他的話語，可正因為這樣，他一直以來身為暴風城光明大教堂大主教的光輝形象讓所有人都輕易信服。
不驕不躁，不急不緩，一個正派智慧中年人的建議，相比一個外族人，一個年輕氣盛的毛頭小子，誰的話更具說服力？
一目了然。
說的直白點，即使在艾德魯因的加持下，蘭洛斯的魅力值達到了驚人的26點，可在這些人類面前，他的聲望依舊遠遠不如本尼迪塔斯。
不過還好，他要刷的聲望，并不是暴風城的，而是……
“當下的情況，恐怕并不適合討論虔誠與否的問題。”蘭洛斯對上了萊恩的眼神，從對方的目光中，他看到了這位領袖當前所需要的東西，“部落大軍壓境，這些瘋狂野蠻的獸人攻擊迅猛有力，單單是盔甲和盾牌，已經無法好好保護我們寶貴的戰士。”
“但，圣光可以。”剛說到這里，艾德魯因劍刃上的金色光輝變得愈發明亮。
萊恩的眼眸微不可察地顫了顫，背在身后的雙手不自覺握起了拳頭。不過，身為一名合格的領導者，他將自己激動起來的情緒隱藏得很好。
“不得不承認，你所展現的力量確實驚人，但是，如今那些獸人已經進入到艾爾文森林，根本沒有時間將我們的牧師訓練成戰士，更別說讓士兵抽出空投身圣光的懷抱。”
“不，你們有很多時間。”蘭洛斯掃了一眼所有人，最終將那堅定而無畏的眼神投向了萊恩，“只要你們放棄暴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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