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夢到那個從未見過的世界，光比太陽還要明亮，卻柔和的分毫不刺眼睛。云那么近，仿佛一伸手就能觸摸到，日月星辰同懸于天際，象牙色的亭臺瓊閣處處聳立。七昭還趴在云霧血水里大聲的呼喊著，彪形大漢手起斧落，那身著華服的女子頭顱滾落，還有滿地那如黑蜥般的血水將她包圍……

    “阿姐，阿姐！……”堇陽喊著七昭的名字蘇醒過來，她瞇著眼睛看屋子里燭火還亮著，窗子外還是陰陰的，大概天還未亮。可是堇陽已經(jīng)躺不住了，后背的衣服已經(jīng)被汗水濕了大半，粘粘的貼在背上，讓人很不舒服。她想去洗個澡，可是一想到這司徒府里掌管浴所的是那瞎婆子，而一想起瞎婆子那張陰沉沉的臉，堇陽就不寒而栗。

    這一夜睡的辛苦，堇陽伸了個懶腰坐了起來，傻呆呆的在床上坐了一會便起身下地。

    剛一拉開床圍的簾幕，一個侍女模樣的女子跪在地上，眼神悲戚的蹲坐在地上，見堇陽下了床，她便嚶嚶嚶嚶的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還不停的扣著頭。

    “這是干什么？你，你快起來。我可受不住啊。”堇陽嚇了一跳，連忙扶起那侍女。

    定睛一看，竟是白天代替一眾美人出頭的那個。“是你？！”堇陽雖沒表示，可是心里還是很敬佩她的，如今這世道，肯站出來挑戰(zhàn)命運(yùn)，為自己爭取機(jī)會的女子已經(jīng)不多了。

    “姑娘，可否救救我？”那侍女淚眼婆娑的看著堇陽。

    “怎么了？你起來慢慢說。”

    那女子用袖子擦擦眼淚，起身回到：“姑娘是否缺個貼己的人？小女子愿意貼身伺候姑娘，只求的姑娘能保全我。”

    “這是怎么了？你是得罪了誰么？”堇陽看那女子神色驚恐，眼淚也是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的往下掉，她心下想：別是那瞎眼的瘋婆子也來找她麻煩吧。她急忙繞過那女子，又看了看倚在中堂桌子上守夜睡著的侍女還熟睡著，她便關(guān)上大門折返回來讓那侍女坐下說。

    那侍女道：“姑娘可見過這府中侍女的額頭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紅點，只不過數(shù)量不太一樣而已。”

    堇陽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有，那翠娟姑姑的額上就有七八個，像是一朵花兒一樣綻放在額頭上。

    “那紅點怎么了？”堇陽問。

    “姑娘可知那紅點的意思？”那侍女越說越是激動，竟然嚶嚶的又哭起來，門口守夜的小侍女似乎被響動吵了一下，換了個姿勢繼續(xù)睡。

    “紅點？意思？不就是一種很流行的裝飾么？亦或是一種侍女分工的區(qū)分？”堇陽聽說書的說過好些個武林內(nèi)宮的秘事，所以對這些有些了解。

    那侍女扭曲著臉，委屈而無助的搖搖頭道：“那額間的紅點便是老爺召幸的次數(shù)，在這府里，額上的紅點越是多，那老爺召幸的次數(shù)便越多。我聽其他的侍女姐姐說，那是一種殊榮。”

    堇陽強(qiáng)壓心頭怒火，學(xué)著姐姐的溫婉語氣忍著氣問道：“所以，你不想？”

    那侍女撲通一下又跪倒在地上：“小女子雖無心上人，卻也不想將自己的清白毀在那老……毀在大人身上。姑娘是被宮里選中的人，大人再風(fēng)流也敢對姑娘如何，懇請姑娘可憐小女子這點心思，讓我留在姑娘身邊，我定當(dāng)為姑娘肝腦涂地死而后已。”

    堇陽看著她的樣子有些心疼，也有些欽佩，這樣敢為自己爭條出路的女子，這世上并不多見。

    她扶起了那侍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唐夕，是被人賣到這司徒府里的。”

    “一會天亮我便去笙夫人那里去要你做我的貼身丫鬟，如何？”

    那侍女一聽，連忙對著堇陽扣頭道：“謝謝姑娘，謝謝姑娘。”

    堇陽扶她起來，問道：“唐夕，你可會功夫？”

    唐夕搖搖頭。

    堇陽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吩咐她先去幫自己打些水來，畢竟身上還是汗津津的，若是這樣子出門，怕是會成這褒國第一臭姑娘。

    唐夕抹了抹眼淚，干凈利落的回了句：“諾”便出門了。

    堇陽心里想著，這丫頭雖然心機(jī)有些重，不過在這樣妖魔鬼怪混雜的司徒府，若是沒有心機(jī)，怕是會被吃的骨頭都不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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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笙夫人想巴結(jié)堇陽，所以二話沒說便同意了，還另送了個新得的翡翠鐲子給堇陽。

    堇陽帶著唐夕和幾個小侍女從凝香院出來時，吩咐幾個侍女把笙夫人送的禮物先送回去，自己則是帶著唐夕在院子里溜達(dá)。剛走了沒幾步，便聽到似乎有人在高聲喊著什么。

    堇陽尋聲而去，來到一個名叫芍珍閣的地方，可不同的是，大門緊閉，上面的門鎖還不知道被什么東西給封死了。

    堇陽以為是個廢棄的閣樓，剛要離去，那閣樓里人又在高聲喊叫著：“窺之天機(jī)，旁門左道，欲逆天輪，氣數(shù)將至。窺之天機(jī)，旁門左道……”

    奇怪，這不著邊際的話好生耳熟，似乎在哪里聽過，不過一時之間又想不太起來。

    堇陽問唐夕：“這里面是什么人？”

    唐夕也沒比堇陽早進(jìn)司徒府幾天，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堇陽見四下無人，便一個飛身爬上了那閣子的墻，唐夕在下面看呆了，捂著自己的嘴巴嚇得說不出話來。

    堇陽沖著唐夕做了個不要出聲音的動作，便自己飛身到了芍珍閣里面。

    芍珍閣院子很小，滿地枯葉也沒人打掃，院子里架著許多晾衣服的架子，上面掛著像是道士的符紙圖案一樣的大布。正中央是一間不大的小屋子，也許是背光朝向的緣故，那門里面黑黢黢的，看著像個山洞。

    突然，那一直喊叫著的聲音停了下來，堇陽也停下腳步。芍珍閣里瞬時靜的可怕，突然，一陣風(fēng)帶著一個黑影從門里閃出來出現(xiàn)在堇陽面前。她嚇了一跳，下意識的閉上眼睛往后一躲。

    她聽著周圍還是沒有響動，她滿滿的睜開眼，平視范圍內(nèi)沒有任何人。突然一個有些沙啞聲音的女人聲音在堇陽身前響起：“你是誰？怎么進(jìn)來的？”

    堇陽又嚇了一跳，低頭一看，一個半年輕半年老的臉出現(xiàn)在堇陽面前。她嚇壞了，她從未見過任何人的容貌如此，年輕的那半樣貌上乘，而年老的那半?yún)s皺紋橫生，唇謝眼縮。而這張奇怪又扭曲的臉正直直的盯著自己。

    那人又問一句：“說，你是誰？怎么進(jìn)來的。”

    堇陽咽了口唾沫強(qiáng)裝淡定的打量著那人，瘦弱的身材，清秀的眉眼，平平整整的長發(fā)披散在腦后，身上是一襲紅衣長袍，此時正坐在一把椅子上，瞧那打扮倒是和云姑有點相似。

    堇陽心里猜測著這奇怪的女子的來歷，那女子似乎有些不耐煩了：“你是啞巴么？我在問你。”

    “我，我叫楊堇，是新來侍女。”堇陽回答道。

    “你是爬墻進(jìn)來的？”

    堇陽點點頭。

    那女子道：“哼，進(jìn)來有何用，出的去才是本事。”說著便在眨眼間從堇陽的正前方到了黑屋子的門口。堇陽從未見過這樣的功夫，像是一把鋒利的劍從身邊一下子射到門口，即便是云姑那樣登峰造極的輕功也未達(dá)到如此的境地，況且這女子還坐在椅子上。

    就在這時，玉姬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你這丫頭在這里做什么？”

    唐夕強(qiáng)裝淡定的應(yīng)道：“我在等我家姑娘。”

    “你家姑娘？這司徒府里還有稱姑娘的？”玉姬陰陽怪氣的打趣著唐夕。

    “回夫人的話，是姒姑娘，就是昨日被選中的那個美人。”

    玉姬似乎一下子來了興致，連忙說道：“是她？你家主子在哪？快，我要見她，昨兒個那臭婊子擋著我就沒見過她，今日剛打你們院過來，想著沒人，誰知在這半路上遇到了，也是緣分。”

    唐夕一時語塞，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口。

    堇陽一聽玉姬是來找自己的便準(zhǔn)備出去，可若是這么直挺挺的飛出去，怕是讓人知道自己有這把子功夫，若是傳出去，怕是逃走的時候遇到麻煩。于是她環(huán)顧四周，見東南角上有棵大樹，那樹的枝干在芍珍閣的外面，而茂密的葉子卻已越過圍墻伸到院子里。堇陽扭頭看了一眼那坐在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的紅衣女子，見她沒反應(yīng)，便雙腳一蹬飛進(jìn)樹立，然后順著那樹桿下到一邊，裝作剛從樹后繞出來的樣子，向玉姬行禮。

    “見過玉姬夫人。”

    唐夕見堇陽出現(xiàn)，微笑著松了一口氣，連忙跟上去站在堇陽身后。

    “誒呀，什么夫人不夫人的，我比你也年長不了幾歲，叫我姐姐就是了。”

    堇陽聽著有些不樂意，在她心里，姐姐只有七昭一個人，無可替代。

    可她又不想惹事，在這府邸之中，依然夠引人注目了，若是還四處樹敵的話，怕是還來不及逃出去便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玉姬夫人，小女子可不敢當(dāng)啊。”

    “沒事沒事！走，去我屋里說話。”玉姬熱情的挽著堇陽向著她的珠翠閣走去。

    芍珍閣里的紅衣女子冷眼看著堇陽飛出去的那顆大樹，抿了抿嘴唇，兩行清淚潸潸而落，轉(zhuǎn)而眼里又透著如受傷野獸一般的鋒利眼神，從鼻腔里哼出一聲：“是你么？你終究還是不能原諒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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