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中部時間2017年10月29日。
凌晨00:41。
孟菲斯-阿肯色大橋上。
這座橫跨密西西比河,連接田納西州和阿肯色州的大橋,又被當(dāng)?shù)厝朔Q作為“老橋”(Old Bridge)。
1/
“你終于來了。”
“很抱歉,我來晚了。”
“你約的我是午夜見面吧,12點。”于小春掏出顯示有那條短信的手機,晃了一下,算作打招呼了。
“嗯…昨天晚上有七場比賽,看得就忘了時間。”卡隆斯基二世走到于小春跟前,從兜里掏出一包香煙,“來一根?”
“謝謝,我不會。”于小春擺手。
卡隆斯基二世自己抽出一根,擱在嘴邊,卻沒有把火點著。
“不抽?”
“等會吧。這樣熬的時間長一點。”
“戒煙?”
“戒恐怕是戒不掉了。”二世悻悻地說道,“就像這籃球一樣,看了又看,卻又停不下來。像上了癮一樣。”
他還是把叼在嘴里的煙點著了,猛吸了一口,煙頭亮起微微的火光,映在卡隆斯基二世的臉上。他的眼球充滿了血絲,卻好像服用了藥劑似的,在黑夜里發(fā)出瘋狂而亢奮的光芒。
“那既然來了,你就給我講講唄,關(guān)于籃球。”于小春等他抽了幾口,才打斷他提議道。
“從何講起呢…”
“就從一鳴開始吧。”于小春直奔主題。
“你很好奇他的數(shù)值?”
“對,在薩克拉門托你跟我說你給一鳴打到78分。”雖然講到了重點,于小春仍盡力讓自己語氣顯得平靜,“78分還是今年新秀中前五的數(shù)值。”
“嗯。”
“78,你是怎么判斷出這數(shù)值的?”
“好吧,那我們就先來講講數(shù)值。”
2/
“你知道我為什么住在孟菲斯嗎?”卡隆斯基二世又掏出一根煙,放在鼻子上嗅了嗅,然后放在手指間婆娑。
“因為灰熊隊?”于小春想到了前一晚剛剛贏下火箭隊的那支有獨特氣質(zhì)的球隊。
卡隆斯基二世搖搖頭,不置可否:“在他們從加拿大遷回來之前,我就已經(jīng)住在這兒了。六十年代,我在這兒出生,在這兒長大。我們一家人都在孟菲斯生活過,我爹斯科特-卡隆斯基他本尊,還有我兒子三世…”
“你們一家三口都是球探?”
“數(shù)據(jù)戰(zhàn)略家。”卡隆斯基二世糾正于小春,“不過,按你們的說法,算是吧。但他倆千禧年前后都搬走了,現(xiàn)在只有我還駐守。”
“對了,你還沒說為什么你還住在孟菲斯呢。”于小春想到自己打斷了剛才的話題。
“你看過標(biāo)記所有NBA球隊的地圖嗎?”
于小春搖頭,滿臉困惑。
“如果你打開一張美國地圖,把所有NBA三十支球隊都標(biāo)在上面,你會發(fā)現(xiàn)孟菲斯恰好在它們的重心。注意是重心,不是中心。距離上可能俄克拉荷馬城更中心一些,但是孟菲斯平衡得更好——東部有很多球隊,孟菲斯與他們的距離都很合適。”
“所以住在孟菲斯,更方便你去球場?”于小春似乎懂了。
卡隆斯基二世點點頭,又繼續(xù)說道,“雖然孟菲斯直到1995年才有了NBA球隊,但它的交通一直很便利。坐落在田納西,密西西比和阿肯色三州交接的地方,有河道…”他指了指橋下黑暗無聲的密西西比河,“還有機場,不管是開車,飛機,甚至有時候坐船都很方便。”
“你們還會坐船?”
“那是舊時代的事情了。小時候,老爺子會帶我去坐船,我們就順流而下,在一個城市停留個幾周一個月,看球隊比賽,然后再去下一個城市。”
“通過比賽給球員打分嗎?”
“不光是比賽。”卡隆斯基二世把指邊的煙放回口袋,轉(zhuǎn)而摸出一個物件,握在手里,“我們還會看訓(xùn)練,觀察球員俱樂部外的生活,與他們聊天,和他們的身邊人對話——總之,我們眼中的籃球,要遠(yuǎn)遠(yuǎn)大于場上的那48分鐘。”
“所以找我見面,也是你打分的一部分嗎?”于小春好像突然意識了什么。
“是,也不是。”
“為什么?”
“我已經(jīng)說了,我們評價一個球員,需要考量的方面太多了。與你對話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不會大幅度地對打分產(chǎn)生影響。”
“所以總共有多少個評分項?”
“很多…不過這些都是細(xì)節(jié)…”卡隆斯基二世把剛才揣在手心的物件攤開,給于小春看,“還記得這個嗎?”
是那個五邊形的小鏡子。在薩克門托的時候于小春有留意到,當(dāng)時也被卡隆斯基二世把玩在手里,好像還是用的這面鏡子反射光線,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印象。”
“就像這面鏡子,我們把評分最后簡化成了五項。每項的得分越高,鏡子的頂點就距離中心越遠(yuǎn),最后構(gòu)成的面積也就越大。相應(yīng)地,球員的能力值也就越強。”
“雷達(dá)圖!”
“說對咯!”
3/
“所以你說雷達(dá)圖的五個得分項,到底是哪五項?”
“身體素質(zhì)(physicals),技術(shù)(techniques),精神力量(mentals),籃球意識(intelligence),和天賦(talent),這五項。”卡隆斯基二世拿手中的鏡子做比劃,指著每個頂點依次說道,“當(dāng)然每一項會包含許多子評分項,這個太過復(fù)雜,你就不用了解了。”
嗯。于小春若有所思地把五項在心中又念了一遍,默默記住。
“那么你說一鳴,他有78分?…”
“沒錯,”卡隆斯基二世似乎早就看穿了于小春的心事,又接著往下說,“尤里斯楊他的身體素質(zhì)可以勝過大多數(shù)的同齡人——作為一個黃種人,這很難得。”
于小春想起了自己第一眼見楊一鳴時,對方寬厚如山峰一樣的肩膀和上圍給他帶來的強烈沖擊。
“他的籃球意識也屬上乘,但還需經(jīng)過更多實戰(zhàn)的歷練。”卡隆斯基二世的點評顯然還未結(jié)束,“但我之所以會找你,是因為你朋友楊的天賦,放在近二十年里,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二十年?
數(shù)一數(shù)二?!
于小春瞠目結(jié)舌。要知道這二十年里加入聯(lián)盟的“新人”,可是有勒布朗-詹姆斯,科比-布萊恩特,史蒂芬-庫里,凱文-杜蘭特,蒂姆-鄧肯,這樣統(tǒng)治級別的球員啊。
而楊一鳴的天賦,可以和他們相媲美?
“楊一鳴有這種天賦?”
卡隆斯基二世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把幾次取出又收回的煙點著了,自顧自地望向一旁,“看見隔壁那座橋了嗎?”
“亮燈的那座?”
“沒錯。我把你叫到老橋來,就是想讓你體會一下我的生活。”他輕輕抽了一口,煙在嘴里含了一會,又被吐掉。
“當(dāng)…數(shù)據(jù)戰(zhàn)略家的生活?”于小春本來想說球探,但突然改過口來。
“對。那座亮燈的橋,叫做哈拉汗大橋,是密西西河上第一條有專門自行車和行人道的公路橋。它就像我們評分的那些球員,顏色斑斕,光彩照人。而我們在不被人注意的暗處,幾十年如一日,守候,偵查,寫下報告。”
于小春依稀有些聽懂這個比喻了。
“你以為我們看了這么久,是要在其中挑一顆亮度稍微與眾不同的燈泡嗎?”卡隆斯基二世揚起下顎,順著下顎的方向是混沌河水上方的天空,“不是的。我們等的是她。”
“——那個唯一。”
高掛的明月!
“那么…”于小春也無法確定月下的這個老頭是不是瘋癲了。
“我覺得你倆可以代表我們。”卡隆斯基二世一甩手,手中的五角鏡子飛了出去,旋轉(zhuǎn)飛向了月亮的方向。鏡面反射著月光和哈拉汗大橋LED燈光的交雜光源,在空中劃出一道亮眼奇異的弧線。
“也是時間,我們要從黑暗里走出來了。”卡隆斯基二世嶙峋的一只手。
管他呢!
于小春握住了遞過來的手。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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