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與湖人的客場比賽里，巴莫特與楊一鳴完成砸板空接灌籃，沒想到這一球力道太大，巴莫特手抓了一下籃筐邊緣，一個手指關節沒抓穩，失去重心摔到地上。

    楊一鳴趕緊趕過去蹲下來慰問傷勢。

    綽號“酋長”的非洲悍將巴莫特平躺在地板上，望著湊過來的楊一鳴的臉，齜牙咧嘴地露出一絲微笑：“可能肩膀有點脫臼，沒關系。剛才那個扣籃怎么樣，夠不夠霸氣？”

    當然霸氣十足，楊一鳴用力點頭。

    巴莫特的笑容更豁朗了：“那就好，不能辜負了你的秒傳啊。那球真是漂亮！”

    隊友們紛紛圍了上來，隊醫和理療師也過來詢問，楊一鳴悄悄退到場邊，拉過擔任翻譯和助理工作的于小春，在對方耳邊說道：“盧克（盧克-理查德-巴莫特）說他好像是肩膀脫臼，應該和我之前那個傷差不多。妮娜來洛杉磯了嗎？”

    楊一鳴一定想的是如果巴莫特受傷，有妮娜在的話可以幫他盡快恢復，不至于耽誤季后賽。畢竟他自己當時肩膀脫臼，通過催眠治療，幾天就恢復如初，重新訓練比賽了。讓楊一鳴欣慰的是，于小春沖他點了點頭。

    “嗯，確實賽季馬上結束了，需要妮娜服務的球員應該很多。”楊一鳴喃喃自語幾句，又說：“那你一會跟著巴莫特去更衣室，看看了解一下他的傷情？有機會的話，順便把妮娜推薦給他唄。”

    于小春心領神會。

    那邊隊醫和今天沒有出戰的保羅護送著巴莫特下場，走進球員通道，于小春也跟了上去。

    2/

    更衣室里，巴莫特坐在理療床上，脫去火箭隊的戰袍，露出黝黑的上身。他的手臂很長，受傷的右臂耷拉著，此刻像一條浮游不動的沙鰻。

    隊醫在簡單活動了右臂肩膀，確定傷勢情況后，給他的肩關節和胸部纏上繃帶。

    保羅站在不遠處，他今天穿了一身灰色西服配粉色領帶，目光關切。

    巴莫特是火箭隊里出名的悶罐子，平常寡言少語。剛才扣籃完借著興奮勁，可能是他話最多的一次，不過這時候看見保羅有些擔心，他還是硬擠出幾句來反過來安慰：“沒事的，克里斯。”

    “脫臼了？扣得太狠了吧。”

    “嗯。”巴莫特用另一只手撫摸繃帶，表情有些不好意思。

    “楊那小子傳得火候還不夠好，打板空接？嘩眾取寵，換做我，就會那么輕輕柔柔地一拋…”保羅踮起腳尖，假裝手中有枚籃球，手腕一抖：“就得這樣——弧線溫柔，時間充足，你扣起來才容易。等你傷好了，我再給你傳一個，讓你扣個爽。”

    保羅這一滑稽的比劃，把大家都逗樂了，剛才陰云籠罩的更衣室又有了笑聲。

    隊醫的診斷也進一步確認了保羅的樂觀情緒：“初步來看這確實就是普通的肩膀脫臼，沒有其他的外傷。我已經幫盧克固定好，明天再做個檢查拍個X光片，如果確定無礙的話，差不多幾周的時間就能恢復了。”

    巴莫特滿意地點頭，剛才緊繃的肩膀終于松弛下來。他對保羅說：“你回去吧克里斯。比賽還需要你，你在場邊也能給大伙打氣。”

    保羅又戲謔了幾句，拉過巴莫特的手以黑人球員常用的方式致意。兩人互相拍了拍對方后背，最后像你懂我懂的多年兄弟一樣，在沉默中告別。

    保羅走后，隊醫又幫巴莫特噴涂了幾種藥物，把水和毛巾擺置在理療床邊的臺子上。他把理療床調到一個合適的角度，示意巴莫特可以躺下，一邊把更衣室內的電視機也轉向床的方向。

    “盧克，我先回去盯著比賽了。你有任何問題隨時叫我，休息一下。”

    “放心吧，沒問題。”

    3/

    巴莫特用左手支撐著在床上躺下，隊醫也退了出去，整個更衣室只剩下于小春和他兩個人。

    于小春拉了把轉椅，在巴莫特身邊坐下。電視上播著火箭對湖人第二節剩余的比賽。

    湖人隊的安德烈-英格拉姆在左側45度空位接球，他揚手射出一記三分。楊一鳴撲防過去，但為時已晚，三分空心入網。整座斯坦普斯球館爆發出過節一般的歡呼聲。

    “好厲害的新秀！”更安靜的更衣室里，于小春先說話打破沉默。安德烈-英格拉姆是湖人隊從發展聯盟南灣湖人隊簽下的32歲老將，今晚是他生涯第一次能登上NBA的舞臺。雖然在季后賽無望成績無虞的情況下，湖人管理層為一位混跡發展聯盟10年的老將送上兩場合同的舉動頗有做順水人情，賺取掌聲的嫌疑，但這也算激烈收官階段罕見的暖心之舉了。

    “你認識他？”巴莫特指著電視上那個身材瘦弱，頭發已見花白的老英格拉姆。

    于小春搖頭，不過他馬上補充說：“發展聯盟我關注的比較少。不過昨天查了一下他的資料，三分球命中率48%，是當季第一射手。32歲登上NBA，打第一場比賽，你說那種感覺是不是特別神奇，特別美妙？”

    “嗯。”巴莫特低沉地吭了一聲。

    “盧克——”見巴莫特又要不說話，于小春趕緊扯上妮娜的話題：“你的肩膀脫臼。楊一鳴賽季初的時候也受過這傷，你還記得嗎，和76人比賽的時候艾米爾-約翰遜撞在他左肩上？有一個我們的朋友當時幫一鳴做了個催眠治療，效果很好。他很快就又復出了…”

    “嗯那很好啊…”

    “很好？”

    “只要能趕上季后賽，怎么樣都可以…”巴莫特的心思顯然在別處。他視線盯著電視屏幕，嘴里只嘟囔了一句。

    “好…等明天最終的檢查結果出來，如果不嚴重，我就讓她幫你做個催眠治療。沒有任何副作用的，你可以放心，恢復得很快。”

    “好。”

    于小春點點頭。巴莫特不問細節的確認，讓他有些不太放心，但又不知道再說什么，更衣室再次陷入沉默。

    電視上，安德烈-英格拉姆又投中一記三分球。現場已經有了MVP的呼聲，獻給這位對籃球執迷不悔的老將。

    “于先生你知道嗎？”夷？巴莫特居然主動開口說話了？“那個英格拉姆，和我，和克里斯（保羅），我們都已經32歲了…”

    “我知道。”

    “這實在是…一種太復雜的感受了。”于小春看得出來，巴莫特這個不善言辭的非洲男人正盡他最大的努力，組織起語言：“上一秒鐘，籃球好像還是我們的初戀情人。在陽光灑滿的土地上赤腳追逐的游戲。下一秒鐘，你發現初戀還是那個模樣，但我們已經面目全非，我們還兩手空空。”

    “盧克…”于小春感受到巴莫特嗓音深處的細微顫動。

    “兩手空空，我們像還沒有準備好任何嫁妝的中年男人，只能看著更年輕、更有才華的男孩圍繞在她身邊，向她展開追求。他們舞跳得漂亮，跳得能飛起來，我們就還是那幾招，完全入不了她的法眼。32歲了，我們的時代已經越來越遠，但我們還試著不想放手，試著去抓住最后一個為她贏得全世界的機會。”

    于小春理解巴莫特剛才的出神了，今天的比賽和突然的受傷，讓這位如山一般的非洲男人有些觸景傷情。“酋長”接著說：“第二輪選秀37順位的時候，我沒有放棄；他們說我在大學籃球打得太久，技術已經定型的時候，我沒有放棄；他們說我守強攻弱，任何進攻戰術在我這都成了軟肋時，我也沒有放棄。這都不算什么——看看電視上這個男人，他一定被無數人提醒過他一輩子都打不了NBA，但他也沒有放棄。我們屬于從來沒有見到過希望的，但保羅，他似乎是命中注定的那個男人，但每次都以為要執子之手時，總有人把他的青梅竹馬搶走。如此殘酷的落差，他也沒有放棄。但突然有一天，我們發現，到了不得不放棄的時候了…”

    巴莫特猛地扭頭盯住于小春，他的眼里似乎有些閃動的東西：

    “但我們都還不甘心。今年可能是最后的機會了，于先生！所以你有任何還讓我上場的辦法，就盡管拿過來吧！”

    “離夢想這么近，我不想再失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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