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水隔岸，燈火闌珊。
對面是濱江北路，沿岸的路燈一個接一個亮起，像熒火般璀璨，碧波大橋上川流不息，車輛仿佛永遠洶涌著。
他們這條小吃一條街也亮起了紅燈籠，把整條街裝點地極為夢幻，也極為世俗。
這里來往穿梭的人都是下班以后的小白領和工薪階層，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對于他們來說，什么沒錢沒房沒車、失戀，房租上漲，家庭負擔統統消失于無形，只剩下實現溫飽的滿足感。
樹影斑駁下，推杯換盞，又或是五味雜陳，借著酒精麻醉自己，霓虹廣告牌下的光暈落下來，一圈又一圈的灑在他們的身上，那些滿足于小小溫飽感的人，在這個無人問津的時代，渺小而卑微的存在。
“這邊坐！”方寧拉著程曦找了一個有空位的角落坐下去，招呼大媽過來把桌上的殘羹收拾干凈。
程曦不著痕跡地縮了縮手，方寧怔仲，撓了撓頭。
旁邊躥出來一個半大的小子，年紀約莫和方寧他們相差不了多少，很熟捻的問方寧要什么？是吃麻辣燙，燒烤，鹵味，還是炒米粉……問話之余，余光還偷偷的瞄了一眼程曦。
“你們這有什么招牌小吃嗎？”方寧問。
“有啊！”這小子爽朗的笑著，指了指霓虹燈廣告牌上面寫著藕湯老店四個字道，“我們這兒的藕湯特別好喝，用粗陶的吊子燉出來的，排骨燉得酥爛，嫩藕很粉，咬一口，保準色香味俱全，欲罷不能！”
“多少錢？”
“小本生意，要不了多少，五塊錢可以盛一大碗。”小子姿態十分低，并沒有因為同齡人就很隨意，帶著笑，“要不來兩碗？”
“行！”方寧又看向程曦，后者微微點頭。
“行嘞，老媽，來兩碗藕湯！”小子吆喝著。
店內霧氣蒸騰，一口大鍋炒著炒粉，火苗亂竄，另一口高骨湯爐子燒的正旺，骨頭香味彌漫開來，讓人聞著都嘩啦啦直流口水。
老板娘就是這小子的老媽，她手法純熟，握著大鍋翻滾，左手撮著味精等調料猶如天女散花一般落進大鍋里，再反復反炒幾下以后，把炒粉勺上兩三盤子，這才用手抹了抹布滿油污的圍裙，回應了一句，“要不要放小蔥？”
方寧吃蔥沒問題，不知道程曦吃不吃得了，就看向她。
“沒那么嬌氣。”她笑了笑。
“放點小蔥！”
“好勒，等一下下啊。”老板娘應了一聲，從櫥柜里翻出兩只大一號的粗陶碗，返身過來放在鍋邊沿，撒下底料，另一只手動作不慢，從粗陶的吊子里用勺子舀出燉得酥爛的粉藕，熱氣氤氳，又一勺子從爐里舀出帶肉骨頭的高骨湯汁，這下肉、骨、藕、湯全齊活了。
老板娘再抓一撮鮮嫩的小蔥撒在粗陶碗上面，鮮濃醇厚，肥潤香酥，熱氣騰騰。
“請慢用！”那小子身形矯健的穿梭人群端上桌上來，一股濃香鋪面而來，讓人食指大開。
方寧和程曦交換眼神，點點頭，動筷，細細的品味這沿江小吃攤的美味。
方寧吃完一碗，額角沁汗，吃飽以后，長長的打嗝一聲，頓感全身血液舒暢。
整個胃充斥了滿足感。
周圍桌的食客們都在吃著藕湯或者炒粉，微微打嗝聲彼此起伏，好評如潮。
程曦喝完最后一口湯，粗陶碗里只剩下幾塊肉骨頭以及一點湯渣底料。
她放下陶碗，滿足的點頭，微微打飽嗝，似乎覺得這動作有些不雅，臉微紅，用紙巾擦干凈嘴唇后，就看方寧舔了舔嘴唇，頻頻回望店內，臉上掛著回味無窮味道。
“今天體育課上的事……”
“你看到了？”方寧呲牙，不知道是不是吃飽的緣故，他沒那么難過了，本來就沒怎么樣，只不過是年少的妄想罷了。
況且他本來就不是單純的少年，他的心里藏著一個多年的老妖怪。
只是那是他最大也是最深的秘密，無人所知。
“嗯。”
程曦不知道該怎么說，她本來就是面冷心更冷的人，頭一次為除家人以外的人擔心，已經是很難得。
那個女孩應該是他喜歡的人吧……
她低低地想，不管怎么樣，有個喜歡自己的人，總是驕傲并為之幸福的事情。
“你要是不開心，我可以聽……我是說，你要是不愿意，也沒事。”
方寧覺得程曦也算自己半個知心人了，就把自己和她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末了，嘆口氣“看來這喜歡這事強求不來，我還是老實的過自己的生活吧。”
不是說他是一個輕易放棄的人，而是前路真的毫無希望。
大概真是有緣無份吧！
這世上所有無奈地事情都可以用有緣無份來形容……
“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早戀。”
“你覺得是就是，絕得不是那就不是。”程曦繃著臉蛋，正襟危坐。
方寧笑了笑，他發現程曦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是挺直腰肢的，給人一種強烈的視覺壓迫感。
“你有過喜歡的人沒了？”
“我？”她指了指自己，有些迷茫，最后緩緩地搖頭，“沒有。”
“看出來了……”方寧頓了頓，換一種推心置腹的語氣道：“你這種人吧，其實不太好打交道，軟硬不吃，又不愛和人相處，雖說有自己的人生目標，卻沒幾個相處來的朋友，你這樣的。太寂寞了。”
程曦白了他一眼，沒有反駁，事情也確實如他所說，連最親密的姐姐她都不怎么親熱，更可況是外人。
“現在不難受了？”
“不難受了，最起碼我有一堆沒心沒肺的死黨，至少在失意的時候，有路可以走，有人可以安慰。”方寧道。
“那我算不算你的死黨？”程曦皓齒微隙，眼睛亮了起來，仿佛在發光！
方寧微楞，他似乎沒想過這個問題，在這個男女嚴防死守的時代，異性之間想要成為誰的死黨或者好朋友，那簡直是不要太難，畢竟你們走近了，在家長、老師和同學的眼中那就是另外一種關系，曖昧中充斥著荷爾蒙的味道。
他緩緩地點頭，笑著答道，“算是吧！”
程曦不可置否的點頭，“榮幸至極。”
“彼此彼此。”方寧微微笑著。
霓虹燈的光暈又落下來，一圈又一圈的灑在兩人的身上。
溫涼而又有初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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