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藥師想起來了。
謝浩俊剛才給他的感覺，和首領平時鼓勵自己時如出一轍，只是首領的話沒那么嘲諷，還每次都讓他感動了許久。
什么嘛，原來他一直都被人玩弄在鼓掌之中，弄得他還以為自己真的那么了不起。
“說話不要充滿惡意！”劍老開始教訓謝浩俊了，“打雜小子是孤兒吧，那個破組織好歹給他提供了容身之所。”
李藥師總算明白自己為何是“記名打雜”了。
“不過是想把他培養成密探……”謝浩俊不知為何聲音變得低沉起來。
李藥師不由想起之前看過的情報，謝玄安并不待見這個出生有異象的兒子，讓奶媽養大，三歲才見他一次，之后便直接送到劍廬來了。
雖不是孤兒，勝似孤兒。
“收起你那無意義的同情，現實并不能擊倒我。”謝浩俊冷冷道，“你還是關心一下自己吧。”
“我沒事。”李藥師閉目然后睜開，雖說明白了是自己目光短淺，但他還是打心底希望能成為一名出色的密探，這個想法至少現在還沒改變，“司馬徽大人說得對，哪怕只是為了報答收容之恩，我現在都必須繼續執行任務。”
司馬徽就是劍老，陛下的皇伯，只不過他早已放棄了皇族身份，選擇過閑云野鶴的生活。
“我不是否定你的理想，但你現在要考慮的事是如何當個普通的小孩子。”謝浩俊再次看透了他。
“像小孩子那樣天真地玩耍？”李藥師直搖頭，“太幼稚了。”
“你還是沒看到事情的本質，孩子們之所以會天真玩耍，源于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你心智成熟，但也僅是如此，很多東西沒有親身體會便無法了解，何況你只是學習了作為密探所必要的基礎知識，引以為豪的也只有戰力，讓你偽裝成小孩子都做不到吧？”
李藥師無言以對。七歲魔力五階，能戰勝六階，的確很了不起，但他不會偽裝，沒有足夠的閱歷，完全不適合當一名“密探”，如今回想起來，那些人說不定是故意輸給他，畢竟這是“護衛”工作。
“不要整天想著工作，要學會偷懶。”謝浩俊語重心長道，仿佛自己是過來人。
“真羨慕你有‘生而知之’這一副作用。”李藥師衷心道。
“沒什么了不起的，隨著年齡增長，你終有一天也會明白天下事，早知道反而會失去探索的樂趣。”謝浩俊平靜道。
“我不認為無知是值得自豪的事。”
不再是之前那般的抽搐，謝浩俊嘴角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拉著他離開木屋。
“正因為無知，才有探索的必要。”
“你這是打算拉著我去玩？好吧，我承認自己還是有點期待的，但你又是為了什么？”
李藥師剛學會走路便一直在訓練，從未出去玩過，對玩耍沒有好奇肯定是假的，但謝浩俊不同，剛出生他估計就對玩耍這一行為厭倦了吧。
盡管謝浩俊的副作用仔細想想便會覺得恐怖至極，但李藥師總會無意識地繞過去……其實不止是他，天下人大多都是如此，聽到生而知之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好處，而不是弊端。
亦或者說，人們從不會關心他人的痛苦，只會嫉妒和渴望得到他人的成就。
“我知道的只是剛出生時的事，如今已過了十年，我不知道的事又有很多了。”
沒有去思考為何是十年，李藥師隱隱意識到謝浩俊似乎在找借口，盡管他的表情語氣依舊沒有任何變化，形如萬年冰雕。
“但你不覺得是浪費時間嗎？有玩耍的功夫，還不如去思考如何平定戰亂，拯救蒼生。”
“你為什么想要做那些事？”
李藥師無法回答，總不能說自己喜歡做大事的感覺吧，而且這個理由在經歷剛才的打擊后，也變得不堅定起來。
說到底，不過是“我想成為XX”這種程度的愿望……
“沒錯，因為喜歡。”
再一次，謝浩俊投來洞穿一切的目光。此時此刻，李藥師真心感覺到自己的確只是個小孩子。
謝浩俊沒有繼續看李藥師，低頭望著自己的雙手，怔怔出神。
“正因為喜歡，才想去做，正因為喜歡，才會不怕苦不怕累，正因為喜歡，才能堅持下去……人類自出生那刻起，便在尋找喜歡這個世界的理由。”
他抬起頭，望著李藥師，嘴角揚起一絲輕微的弧度，如冬日暖陽，消融冰雪。
“我還沒找到，你要不要一起來？”
……
后來，他找到了“理由”。
他本以為自己能夠堅持下去，卻在中途逃跑了。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人完成自己無法想象的偉業。
這樣也好，他技不如人，把一切交給那人就行。
然而這一次，那人逃跑了。
為什么你也會逃跑？功未成便身退？
他想不通，但憤怒已經無補于事，必須做些什么——
……
“沒錯……我是劍圣。”
仿佛想要說服自己，他重復了一遍。
“你覺得自己真能勝任？”劍老把瓜子殼吐到他身前，“我聽說你在朝中‘如魚得水’啊。”
他知道劍老指得是什么，表情肅穆。
“二皇子很出色。”
“我的曾侄孫還小，以后不見得會比別人差。”
“皇太孫的事我比你清楚，他難堪大任。”
“大器晚成這個詞聽過嗎？”
“沒有時間了。”
如果沒有古蒙的威脅，他會選擇等待，但現在……
“對自己那么有自信？”劍老哂笑，“甚至不惜讓這個國家陷入混亂之中？”
“我的確不如那人，但能成功的，只有一直在堅持的人。”
劍老呵呵一笑：“那你為何還要來這里？”
提起這個，他身軀微微一震。
“是他回來了嗎？”
“不是，‘他’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他沒聽出劍老話中有話，眉頭緊蹙。
“不要講多余的臆測……不是他，你為何會使用止水陣？”
“我遇見一個好玩的孩子想要收她為徒，給她看一下自己的本領不行嗎？”劍老伸了個懶腰，“我和你們這些俗人不一樣，生活悠然得很。”
“如果他回來了，告訴他，想要奪回一切，就來打敗我。”
“你是不是自負過頭了？”劍老瞇起眼睛。
“我已經和以前不同了。”他毫不畏懼，和劍老雙目對視，眼中閃耀著堅毅的光彩。
“是嗎？”劍老仰首望天，“那你至少要在英杰大賽上把某人打敗。”
“英杰大賽？”他有些想笑，里面有值得他全力以赴的人？
“嗯，是我出去買零食的時候遇到的……他在世間的名氣并不小，人們好像稱他為‘劍俠’。”
……
皇宮中，六部尚書朝宮外走去。
“簡直荒謬，竟然要求陛下派兵支援那種鬼地方。”
“這些年申城的出生率遠大于死亡率，一時的高傷亡，完全可以支撐下去，那小子也不想想加派人手得花多少錢。”
“年輕人貪功其實是可以理解的，但陛下都應允賞賜他了，結果還不依不饒，你說他堂堂一個謝家王子圖什么？還真把自己當成是為國為民的大俠了嗎？”
“聽說他以前便在晉王那里碰過壁，估計是想憑這次的功勞來懇求陛下吧……可惜啊，陛下最近心情不好。”
“說起來，那個功勞也是假的吧？一擊砍殺八階海王？就憑他？”
“人家親自來上報，怎么也不能讓他空手而回，可惜這小子太過得寸進尺，謝家的未來真讓人擔憂啊。”
六人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這一幕恰巧被遠處兩名少女見到。
“茉莉，幾位大人怎么看上去很是心煩？”
問話的少女十五、六歲，身姿纖細優美，面容雖未褪稚嫩，卻已有幾分俏麗之色，好一個含苞待放的美人。
“秀寧殿下，我聽說是皇太孫殿下又闖禍了。”身旁侍女打扮的少女回答。
“小治跑出去玩被發現了？”
茉莉把自己知道的東西講了一遍，秀寧輕揚如畫的柳眉。
“是楊家的公主保護了小治？”
得到茉莉確切的回答，公主有些興奮起來。
“快，申請出宮，我要去見楊家公主。”
見茉莉一臉不解，秀寧輕輕拍了她的腦袋一下。
“笨蛋，我問你，知道劍圣的摯友是誰嗎？”
“當然是楊宇殿下啦……難不成秀寧殿下打算通過楊家公主了解劍圣大人？”
又拍了茉莉一下，秀寧臉頰微微泛紅。
“笨蛋，誰叫你說出來的。”
“是我錯了……秀寧殿下，現在申請出宮恐怕很難，不如把楊家公主召來吧？”
“也對，小治的事才結束……好吧，就這么辦。”
等茉莉離去，秀寧緊緊握拳。
“太好了，終于有機會了解劍圣大人了。”
這一代皇家子弟中，唯有秀寧能不稱呼謝浩俊為皇叔，畢竟——
劍圣是她的未來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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