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牧人的歌聲已遠(yuǎn)，地上也再尋不到蒼鷹投下的影子，前方的地面上出現(xiàn)了層疊的植被，它們和隆起的丘陵一起組成了立體的空間，樹木張開枝葉遮蔽天空，對于已經(jīng)習(xí)慣了草原遼闊的人來說，這樣蔥郁的景象讓人頗感不適。如果說現(xiàn)在還有什么能讓前進(jìn)的旅人們還相信自己曾經(jīng)行走在草原上，那恐怕就只有不遠(yuǎn)處潺潺的流水，以及身上逐漸變的不合時宜的厚重衣物�，F(xiàn)在已經(jīng)是盛夏時節(jié)，沒有陰影的地方已經(jīng)沒什么人想久立。
兩匹馬，兩個人，一只貓�；遗酆陀兄±跎^發(fā)的少女并肩騎行，前者的呼吸明顯更加悠長。這不是因為起司在練習(xí)什么吐納的功夫，單純是因為炎熱的天氣讓他不得不以這樣的方式來壓制自己體內(nèi)躁動的熱量。作為一個生命中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冰原上的人，他厭惡炎熱。郁郁蔥蔥的森林在他眼中是繁亂的，張牙舞爪，遠(yuǎn)不如北地的雪花來的可愛。炎熱的天氣讓人容易失去理性，看來法師也不能免俗。
相較于起司，阿塔表現(xiàn)的就從容的多，她不是在冰原那樣極端的環(huán)境里長大的，空氣中彌漫的熱量雖然也讓她感到些許不適，可林間偶爾灑下的光柱就能治愈這小小的煩躁。女劍士將自己的頭發(fā)束成一尾綁在腦后，露出脖頸以便減少熱感。在她的身前，貓妖精無精打采的趴在馬背上。對于長毛的生物來說，在這樣的白天活動并不劃算，最近的凱拉斯回歸了夜行性的本能，這倒是省去了輪班守夜的麻煩。
“先休息一下吧，剩下的路等太陽下去些了再走。”起司看著天上高高掛著的日頭，對同伴說道。這幾天他們一直如此，清晨出發(fā)，中午休息，等到了傍晚再走一程。離開了草原的麻煩就是夜晚不再有那么多星星可以提供光亮，再加上林中野獸的威脅，他們每天能前進(jìn)的時間并不多。
女劍士點點頭，輕輕勒住韁繩，她的坐騎立刻停下腳步，知道今天上午的路途已經(jīng)走完了。這些來自草原的馬，同樣不習(xí)慣這里。在阿塔去準(zhǔn)備午餐的時候，起司仔細(xì)的檢查著他們坐騎的狀態(tài)，待同伴喊他吃飯時才緩步走過來，臉色不是很好看。
“這樣下去它們吃不消，食料不一樣。而且這里的地不像草原，石頭太多，得給它們釘上馬掌�！辈坏劝⑺儐�，起司就說出了他的發(fā)現(xiàn)。馬是很精貴的，越好的馬在脫離了生長的環(huán)境后，所需要的照顧就越多�，F(xiàn)在還只是這些問題，很快氣候和蚊蟲就會帶來更多的困擾，法師皺著眉頭想了想，看向那兩匹吃著不和胃口的草莖的坐騎，“我們最好在下一個鎮(zhèn)子把它們賣了換兩匹本地的馬。這樣對它們和我們都好�！�
阿塔對法師的提議沒有意見。她這幾天都是這副樣子，雖然反應(yīng)不慢，但就是不太愛說話。這也難怪，貓妖精白天無精打采，小隊里之前擅長活躍氣氛的洛薩又已經(jīng)離開，只剩下起司這個不茍言笑的灰袍確實會造成這樣的問題。倒不是說法師太嚴(yán)肅了，他只是總在思考著什么，因此每次主動開口的時候話題往往現(xiàn)實而又沉重，并且沒有什么讓人反駁的余地�？峙乱簿椭挥袗蹱柹菢有愿竦娜瞬拍芟硎芎退嗵幍臅r間。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雖然起司不擅長活躍氣氛，可他也知道現(xiàn)在阿塔的狀態(tài)不對，就和這些草原上的馬不適應(yīng)這里一樣，女劍士的心里也在經(jīng)歷著某種變化。法師想到這里吸了口氣，不擅長的事也得做不是嗎？問題擺在那里，總得去解決，“你，在想巴圖？”
女劍士愣了一下，她眨眨眼看向起司，張嘴想要說什么，卻顯得欲言又止，片刻之后，才像是終于放棄了一般整個人松懈了下來，“我也不知道，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空落落的，可能我是想他了吧。��！不是那種意思，只是總覺得咱們的隊伍一下子就冷清下來了，有些孤單�！�
起司笑了一下，他能體會阿塔說的感受。從前，他也是個習(xí)慣獨處的人，灰塔的訓(xùn)練讓他能夠獨自生活很長時間而不去想要與人交流。可在經(jīng)歷了溪谷城的幾年之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失去那種能力，寂寞，孤獨，這些早已被他拋棄的東西在他的身上逐漸復(fù)蘇。法師并不認(rèn)為這是壞事，因為他早就偏離了灰塔之主給他訂下的那條路，與其作為一個孤僻的巫師，他選擇了擁抱那些愿意接受他的人。
“孤單嗎？確實，那兩個家伙不在，這一路上冷清了很多�！逼鹚镜氖执钤谙ドw上，語氣倒是平靜了下來，“聽他們說，你之前，我是指到蒼獅之前，都是一個人在旅行對嗎？那個時候你沒覺得這樣寂寞過？”
“唔，”阿塔把腦袋埋進(jìn)臂彎里，發(fā)出困惑的聲音，“以前沒有過。一個人的時候要考慮下一步的方向，要計算身上的盤纏，要提防算計，有好多好多事要小心，只覺得時時都繃的很緊，根本沒時間覺得孤獨。這是不是很奇怪？和那時候相比，凱拉斯在我身邊，你也答應(yīng)了我?guī)兔ふ壹胰�，我身邊明明比那時候熱鬧很多。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現(xiàn)在才有這種感覺？難道我是個貪婪的人嗎？不允許人們從我身邊離開�！�
法師笑出了聲，他突然覺得阿塔的樣子很熟悉，她像他，曾經(jīng)的他，那個沒有遇到愛爾莎之前戴著高高在上的面具，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看待這個世界的自己。這沒想到，這回居然輪到他來開導(dǎo)別人，“沒嘗過蜂蜜，就不知道甜是什么滋味。不知道甜，自然也就無所謂苦。你并不貪婪，每個人都是如此，體驗過舒適的環(huán)境，自然而然的就不想要再走回黑暗里。不過也別太悲觀，就像這河流在往前流淌一樣，它穿過了草原到了這里，它知道自己的前路是什么嗎？它知道前路會更好還是更壞嗎？也許，我們現(xiàn)在是少了兩個同伴，但明天，我們或許就會有新的同伴。對不對？”
女劍士用力點點頭，臉上的陰霾迅速散去。那雙天藍(lán)色的眸子里重現(xiàn)綻放出充沛的活力。而仿佛是為了回應(yīng)起司剛剛的話，他們背后的樹林里，傳來了不尋常的聲響。緊接著，一前一后兩個身影就從樹林中沖了出來，靠前的那個，是個人，靠后的那個，則是只赤目獠牙的野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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