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魯斯經(jīng)常想，或許窮極自己一生也無法知道那個在雨林中碰到的老人到底是誰。但他知道那絕不是一場夢境，原因很簡單，老人離開前留下的一指并不僅僅是種鼓勵，他還把另外什么東西通過這種方式傳授給了魔裔。只不過，這傳授是極為模糊的，喀魯斯猜測這與自己的心境有關(guān)，老人留下的知識往往會在他做出某些決定的時候出現(xiàn)，經(jīng)過試驗?zāi)嵌嗍窃谒x擇摒棄來自魔鬼血脈的誘惑后。
魔裔當(dāng)然也想過盡可能的學(xué)習(xí)那些知識，可結(jié)果并不理想。或許是因為他和老人來自截然不同的文化世界，又或者是因為老人本就沒有將全部的知識傾囊相授，他腦中的東西在喀魯斯看來只是互相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只鱗片爪，很難將其串聯(lián)起來行程一套循序漸進的體系。不過即使如此，魔裔從中學(xué)到的業(yè)已足夠他抵抗血脈的侵襲，甚至還可以發(fā)揮出一些令他自己都感到震驚的作用。
就比如他現(xiàn)在所做的，徒手將敵人揮來的鏈錘奪下，代價僅僅只是兩根手指的輕微骨折。喀魯斯活動了一下纏繞著鐵鏈的右手，確定綁在手上的鐵錘能夠如他料想的那般戰(zhàn)斗。“嘿，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沒有在故弄玄虛，我確實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魔裔聳了聳肩，“我也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剛才那招不是我真正的底牌，我當(dāng)然還可以…更能打一些。但是和你們這些崇拜一大團鐵塊的家伙不一樣，有些東西，我即使是死，也不會主動把它拿出來用。”
“夠了。”吉爾用左手解下了他身上的褐色長袍，隨著他脫下象征地母祭司職位的外衣，眾人見到他在長袍下竟然也沒有穿任何的衣物，有的只有皮膚上和穆一樣大量的詭異紋身。“褻瀆地母者，死！”祭司的眼睛在最后一字離口時化為了全然的黑色，他的眼球和眼白被某種其它東西覆蓋，不僅如此，那些紋身也開始如樹木的根須一般伸出大量細小扭曲的脈絡(luò)，很快紋身就占據(jù)了吉爾身上所有的空間，將他變成了一具黑色的人形！女巫們可以聽到身后的祭司在見到吉爾的樣子之后呼吸明顯的加重，口中開始反復(fù)念誦著同一個詞匯，神子。
神子，這個詞看起來是指神明的子嗣，這沒錯。可是對于來自世界之外的邪神們來說，祂們存在的狀態(tài)尚且無法被常人所理解，生育這個概念就無法套用到祂們身上。因此，如地穴之母這樣存在的神子，往往指代兩種東西。
其一，是經(jīng)由地母化身或者祂的祭司們之手，從世界之外召喚而來的可怖怪形，這些怪形是否和對應(yīng)的邪神真的有親緣關(guān)系并不重要，但它們多半來自邪神所在的空間并受到后者驅(qū)使，每一個這樣的神子出現(xiàn)在世界上都會造成巨大的破壞，由于它們來自世界之外，在此世界中的很多法則完全無法傷害它們，到最后神子們往往并不是被人所消滅，只是因為這里缺乏它們維生的元素而自然死亡。
至于其二，就比第一種稍好對付一些，它們是由信奉邪神的信徒自己，或是被他們抓來的可憐人獻祭轉(zhuǎn)化成的異物。就好像被稱為拉德諾的蛇頭人那樣本身并不存在于這個世界的生物譜系中，當(dāng)然拉德諾那般以極低廉代價轉(zhuǎn)化而成的生物除了可以免受幽邃之心的影響之外就再無其它能力，它們還不足以被稱為完成版的神子。真正的被轉(zhuǎn)化者，會喪失自己的全部，他們的轉(zhuǎn)化既是以肉身為載體引邪神的力量進入這個世界，不論轉(zhuǎn)化的結(jié)果如何，變成神子的生物都在轉(zhuǎn)化的那一刻成為了邪神的餌食。
此時出現(xiàn)在喀魯斯面前的吉爾，就是后者，不，準(zhǔn)確的說，作為地母祭祀的吉爾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用他的軀殼站在通道里的，是某種不可言明的異類。“呵呵呵呵，真是諷刺啊。”見多識廣的魔裔自然認得出來自己的對手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他的口中冷笑著，眼中的火焰激蕩的極為劇烈卻沒有變大，反而逐漸縮小宛如具有實體的寶石，“我耗盡了幾乎所有的生命只為了成為一個人類。而你，卻毫不猶豫的拋棄了自己的靈魂。諷刺，太諷刺了！我怎么能，怎么能死在你的手上？以我體內(nèi)的人血之名，我必殺你！”
魔裔高呼著，主動發(fā)起了進攻，他雙拳齊出，左拳攻向黑色人形的腹部，右手上的錘頭直指對手的右側(cè)太陽穴！但喀魯斯顯然錯估了對手，那黑影不閃不避，任憑殺手的重拳砸到身上，身體連動也不動。魔裔下意識的吸了一口涼氣，他只覺得自己的手打在了某種金屬上，反作用力震得他雙臂發(fā)麻。正在這個時候，對方動了。
“嗡！”抬手，出拳。整套動作看起來平凡而滑稽，好像一個和同伴打鬧的孩子，可就是這樣完全談不上攻擊的揮拳，卻在空氣中發(fā)出可怕的悶響。喀魯斯目睹了這一拳的全過程，令他驚訝的是，明明在他眼中對方的速度并不快，但自己的身體就是沒辦法躲開這一擊，當(dāng)黑影的拳頭接觸到魔裔的腹部，他瞬間產(chǎn)生了一種被攻城錘正面擊中的錯覺。在巨力的沖擊下，魔裔的雙腳自然離地，身軀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一樣猛退，重重的撞到通道的墻壁上！
“哇！”大口的鮮血不受控制的從喀魯斯的喉頭里涌出，落在他身前的地面上勾勒出觸目驚心的輪廓。不行，絕對無法抗衡，這是殺手瞬間做出的判斷，不論是力量，速度還是身體素質(zhì)，他都和那個怪物有著巨大的差距，別說是和對方正面交戰(zhàn)，這一下要不是靠著自己的魔鬼血統(tǒng)，恐怕早就被打穿了肚子。
眼前恐怖的一幕令綺莉也閉上了嘴，女巫的直覺告訴她，站在通道中的那個東西隨時都可以輕易殺死自己。面對著前所未見的對手，她甚至都興不起對抗的念頭，太可怕了，這就是神子嗎？這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的東西，它比直面巨龍還令人絕望。
“咳咳，呸。”喀魯斯咳嗽了幾下，將嗓子里還沒吐出的血液一口噴出。他隨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跡，艱難的從墻壁上的凹陷里站出來，雙眼中的火光幾近消失。這是魔裔多年以來最接近死亡的一次，為了修復(fù)剛才那一擊的傷勢，他體內(nèi)的魔火消耗了九成以上。可從另一方面來說，這也是喀魯斯最接近人類的一次，他身上得益于血統(tǒng)的各種能力逐漸褪去，沉重的四肢和模糊的雙眼與常人無異。“哈哈，哈哈哈哈！”在這樣的情況下，魔裔，笑了。他笑的如此癲狂，活像個瘋子，他的手臂已經(jīng)沒有了揮動鐵錘的力量，纏繞在其上的鐵鏈自然的滑落。
沒人知道喀魯斯為什么笑，可能就連他自己，也不完全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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