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幾天杭州府官員的家眷們像約好似的輪流上‘門’來拜訪,首先到的是通判郭管祥的夫人和‘女’兒。零↑九△小↓說△網郭夫人個子瘦高,皮膚黧黑,兩塊顴骨高高聳起,一看就不是本地人,聊起來,才知道她是甘肅平涼人。她的‘女’兒郭良金身材倒是像江南‘女’子一般嬌小玲瓏,可惜皮膚偏黑,可能她對此非常在意,和杜‘玉’清她們沒有說上三句話便開始問杜‘玉’清姐妹用的是什么面脂,擦得什么粉?聽說杜‘玉’清用的是市面上最便宜的面脂,臉上就有些不高興起來,好像杜‘玉’清故意隱瞞她似的。還好阿眉這些東西用得講究些,和她說起來便很有心得,郭良金的臉‘色’慢慢好轉起來。聽阿眉說有哪種脂粉是宮里內府傳出來的,只有在京城哪個享有盛譽的商鋪里有,郭良金兩眼放光,說道:“杭州府里沒有啊?沒關系,我請香丹妹妹幫我買了來,請婷芳姐姐家人去京城時給我捎來。”
看到杜家姐妹對這個兩個名字沒有說什么反應,更沒有表現出應有的羨慕向往的表情,便立刻‘露’出驚詫的神情來,仿佛這是什么了不得的罪過,只見嘴巴張成喔型,翹起蘭‘花’指捏著手絹,瞪大眼睛,表現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她摔了摔手絹,說:“不是我說你們,你們剛到杭州不知道浙江總兵張季平的‘女’兒婷芳姐姐還情有可原,可是身為京城人你們竟然連香丹妹妹都不認識?她爺爺可是內閣的蔣閣老。”
杜‘玉’清這才知道她說的是內閣大學士蔣進邦的孫‘女’,不過蔣進邦已經年老體弱很少參與政事,他的幾個兒子都沒有什么大出息,其中只有一個中了同進士,在湘江某地當任縣令。杜‘玉’清本身認人很差的,和文官家眷本身來往不多,蔣進邦又有幾十個孫子孫‘女’,杜‘玉’清自然沒法說清楚。
不過,這位郭小姐也是好能耐,買個脂粉都可以動用朝廷兩位二品大臣的家眷,真是好手段。杜‘玉’清細細觀察,發現這位郭小姐很喜歡斜睨看著人。也許覺得話不投機半句多,后來郭小姐和杜‘玉’清就沒有什么話說,倒是拉著阿眉說個不停,好心地告訴她杭州府里官員們家的情況,誰誰誰背景如何;誰誰誰是哪里人,又是誰誰誰的同鄉或者學生,他們關系如何……最后竟然把杭州府各家的小姐每一個都評頭論足了一番。
杜‘玉’清暗自搖頭,初次見面就這樣說人是非,不知又會在別人面前如何說自己的是非了。恐怕沒有多久杭州府里就知道新來的知府小姐是不識時務的,對浙江總兵家小姐都大不敬了地怠慢了。
連浙江右布政使‘女’兒的名字都不知道這樣大不敬的事情拿出來說吧?過了兩天,杜三夫人開始帶他們拜訪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的家眷們,果然沒有見到總兵的‘女’兒張婷芳,不知道是不是郭小姐的功勞。
這件事并沒有在杜‘玉’清心里留下什么印記,本來承宣布政使司和杭州府這兩個政事機構,雖然都設置在杭州,它們卻分別隸屬中央和地方的兩個機構,也有它自然的等級圈子,杜‘玉’清本來在人情上就有些遲鈍,加上她剛來更無意于在是非上‘花’費太多‘精’力。還有一個就是,父親非常推崇的朋友姚無辰提前到訪了。零↑九△小↓說△網
姚先生,名姚瑭,字無辰,號梅庵老人,出生于直隸省名‘門’望族,自小聰慧靈秀,于詩詞文章一點就通,少年時便做得錦繡文章,享譽天下。十八歲中舉,天順元年正準備參加會試時,英宗復辟,石亨等人為了排除異己,誣陷于謙等人謀立襄王之子,姚無辰的父親作為于謙的同黨一同被殺。姚無辰知道消息后帶著一家老小回到老家避于鄉野,永絕了在本朝出仕的打算,做起了逍遙的耕讀傳家。給自己起了表字:無辰,意思是沒有星辰的無邊黑暗。中年后又自號梅庵老人,取以梅為友常相伴,結草為庵做書齋之意。
杜淵之是在滄州任職時經知府范書陽介紹,認識了當地的田舍鄉紳姚無辰,兩人一見如故,談話頗為投契。范書陽原是聽聞姚無辰賢名,幾次上‘門’拜訪討教,一來二去成為了朋友。范大人常常請姚先生過府清談,和一幫同僚朋友或暢談國家社會,或沉溺風‘花’雪月。姚先生閉口不談時局,只有在琴棋書畫和學問上往來唱和。姚先生就是在這聚會上認識了杜淵之,反而和杜淵之走得越來越近。杜淵之人雖然年輕卻見識不凡,更兼為人通透,親和隨意,兩人之間雖然相差了二十歲,差不多是一輩的年齡,卻彼此引為知己如兄弟般親昵往來。這次聽說杜淵之到杭州任職,便想到這江南繁華之地來游玩一番。
杜淵之后來才得知,范書陽這次被座師,次輔余得賢從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推薦提拔成為吏部右‘侍’郎,幾次來信想請姚無辰進京作為他的客卿策士,最后還讓自己的長子專程過來延請。在滄州時范書陽對姚先生的見識就深為佩服,幾次想請姚先生出山,都被姚先生婉言謝絕。姚先生愿意‘私’下為朋友出謀劃策,但一旦是面對朝堂政事他就有自己的原則,范書陽幾次的來信都讓他百般推脫了,最后范大公子親自過來,體現了范書陽十足的誠意,姚先生知道這次自己無論如何是說不過去的,干脆前‘門’讓家人對范公子說姚先生已經出‘門’云游天下了,后‘門’趕緊就背著一個包袱出‘門’,投奔杜淵之來了。
聽到姚無辰敘述,想象著姚先生出逃時狼狽的樣子,杜淵之不禁哈哈大樂。杜淵之知道,姚無辰不愿意為范書陽效力,一固然是因為京城乃傷心之地,他不愿意重蹈覆轍,而更重要的是姚無辰覺得范書陽為人正直,又有經世之才,但他的秉‘性’脾氣太過剛正直率,遲早出事。姚無辰曾說:“范書陽壞就壞在太早出仕,又是一路順遂。”杜淵理解姚無辰話里的意思,一路順遂的人沒有經歷過挫折,對人‘性’的復雜沒有深刻的認識,他們通常比較自我,加之范書陽‘性’格剛正,行事光明磊落,這樣的人在這充滿了勾心斗角,爾虞我詐的官場上實在危險,恐怕倒死時連自己什么時候得罪過人,什么時候埋下的禍根都不曉得。
老友的提前來訪讓杜淵之很是高興。這里有他鄉遇故知的欣喜;還有得償所愿的滿足,他原來就盤算著要如何才能把自己這位飽讀詩書的老朋友留在杭州多待一段時間,以便系統指導自己子‘女’的學業,結果因為范書陽,不用自己開口,姚無辰便歉疚地說:“淵之,我可能要打擾你好長一段時間了。”怎么不叫杜淵之要笑出聲來,他暗地感謝昔日自己這位上峰的‘玉’成,忍不住促狹地給他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信,表達對他感謝和思念。
杜‘玉’清在父親的外書房見到了姚先生。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里面父親發出的爽朗笑聲,顯然父親心情是十分的愉悅。進了屋里,看見父親的對面坐著一位五十多歲的男子,頭戴四方平定巾,身穿‘交’領布衣長衫,手執折扇,美髯長須,姿態優雅,氣度從容,想見年輕的時候是何等的風流倜儻。
看見杜‘玉’清進來,杜淵之笑著對姚先生說:“這就是長‘女’阿杏。”又對杜‘玉’清說:“還不快快來見過姚先生。”
杜‘玉’清忙恭敬上前,盈盈下拜,“見過姚先生。”
姚先生沒有說話,輕輕搖著扇,上下打量著杜‘玉’清,但見此‘女’右手搭在左手上,微曲著膝蓋俯身萬福,雖然姿態謙恭卻讓人覺得她身姿‘挺’拔,沒有絲毫媚俗之態,一雙細長的丹鳳眼低垂收斂,卻遮掩不住她清亮的眸光。明眸皓齒,落落大方,是真正的大家閨秀的端莊氣質。
姚先生點點頭,轉頭笑著對杜淵說:“淵之好福氣。”
杜淵之也笑了,“子‘女’愚鈍,以后還請無辰兄多費心了,就把他們當成子侄一般多費心吧。”
姚先生簡單地問了杜‘玉’清讀過什么書,喜歡什么樣的文章,因為面對面,杜‘玉’清得以細致觀察姚先生,只見他一雙眼睛蘊含著溫和的笑意,分明沒有讓人敬畏的銳利,卻讓人視之不敢小覷。仿佛在那幽深如潭的眼神背后,有著能夠‘洞’悉世事的深邃。聽說她喜歡字畫,馬上囑咐杜‘玉’清去拿來她日常的習作給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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