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瑩玲她們仨打了一個盹,到三更時候芙蓉跟著林瑩玲在芍藥的幫助下翻墻而出。躲在小門邊挨到五更下人們開始打掃庭除、廚工出門買菜,她們趁機(jī)溜出門去。然而這兩個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女子分不清東南西北,在周圍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很快就被林府的下人給發(fā)現(xiàn)了,追了上來。芙蓉對小姐說,她去引開人,讓小姐趕緊跑。結(jié)果她們的計策并不成功,抓捕的人很快就識破了她們的伎倆,轉(zhuǎn)頭就去追林瑩玲了。芙蓉悄悄地跟在后面,看著他們一路朝西湖追去,林瑩玲走投無路便投了湖,她趕到的時候只在湖面上看到小姐的外衣。
杜玉清淚如雨下,這都怪自己太大意了,以為林夫人為了自家顏面無論如何不會在林瑩如結(jié)婚前有什么動作,還想著等著林瑩玲精神好些和她商量一下今后的去向,并通過姨娘向林知府求情,為她尋求一個穩(wěn)妥的歸宿,沒想到林夫人這樣雷厲風(fēng)行且手段毒辣,這樣顯赫的親家怕是連林知府也拒絕不了。
林府的人雇人一連在西湖上打撈了三天毫無收獲,最后草草收工。船工說西湖本身就大,湖底淤泥又厚,死個人被蘆葦根絆住那是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的。一直讓人盯著這里動靜的杜玉清聽了這話忍不住大哭了一場,林瑩玲多么愛美的人,竟以這樣的方式香消玉損了。
傍晚,杜玉清姊妹穿著縞素帶著祭品香燭來到林瑩玲跳水的地方祭拜。夕陽西下,湖面上波光粼粼,映射出殘陽如血。
杜玉清執(zhí)香面湖而拜,為林瑩玲口占一篇祭文,吟誦到最后“自古紅顏多天妒,風(fēng)霜刀劍嚴(yán)相逼”時悲慟不已,泣不成聲,采薇她們也哭得兩眼紅腫,芙蓉更是倒地不支。
禮畢,杜玉清望著逐漸蒼茫的湖天一際,在心里默默禱告:瑩玲姐姐,下輩子你好好投生,一定要找一家善良的人家,一輩子平安和樂地活著。我答應(yīng)你的事情必定會為你完成。
晚上杜玉清借口累了,很早就關(guān)門上床去睡了。實(shí)際上是換件衣服從窗戶溜出去,在側(cè)門和早已等候的夏錦回合。
“那徐法尊一連三天都在怡情館里飲酒作樂。”夏錦說,他看著自家小姐面色冷峻,身穿藍(lán)色深衣、腳蹬皂靴、頭帶著斗笠,身高明顯比平常高出了一截,感覺有些怪異,但面色上卻沒有讓這詫異流露出分毫來,低眉斂目繼續(xù)說道:“怡情館新來一位伎女,據(jù)說琴棋書畫樣樣皆精,一班公子哥兒最近輪流在那里請客捧場。”
“好,你帶路,我去會會這徐公子。”
夏錦自然聽說了林府四小姐和徐公子不堪的事情,雖然林府說是自家四小姐是游湖時不慎落水而亡,讓市井百姓們還嘖嘖地惋惜了幾天,甚至談湖變色,對西湖里有湖怪,每年都要抓一兩個年輕的男女去祭祀的傳言言之鑿鑿,一再告誡自家孩子不要單獨(dú)在湖邊嬉戲。但官宦人家誰不知道林四小姐是因為受嫡母逼迫而投湖自盡,而各家的下人們傳遞消息的準(zhǔn)確性甚至比主人之間的傳遞更真實(shí)可靠。
夏錦不知道小姐要會會這徐公子所謂何事,但他知道自家小姐和林四小姐的交情肯定不淺,要不然不會讓他每天去打探這位徐公子的下落,他為自己猜測的事情緊張得心里砰砰直跳。
到了怡情館門口,杜玉清讓夏錦進(jìn)去打探徐公子是否確實(shí)已到,自己則在轉(zhuǎn)角處等著。她的眼睛緊緊盯著門口,手腳卻有些冰涼,她馬上要親手?jǐn)財嘈旆ㄗ鸬挠沂郑@是她第一次和人刀血相見,她不由地有些緊張。但這是她答應(yīng)林瑩玲的事情,她必須履行!
不一會兒夏錦就出來了,對杜玉清小聲說:“那人已經(jīng)到了,就在最大的牡丹房里,房里還有四位公子和幾位女伎。”
杜玉清點(diǎn)點(diǎn)頭,“你在這里等我。”
夏錦傻了眼了,“小姐,您自己一個人去太危險了。”
“我是找人說理去的,又不是找人打架的,一個人足夠了,況且我一人去不引人注目,你跟著我才容易被人認(rèn)出來,你就在這里接應(yīng)我。”杜玉清不容置疑地說。以身試法的事情她能單獨(dú)做就單獨(dú)做,不想給任何人留下把柄,即使再信任的人都不行,猜測讓他們盡管去猜,只要不讓他們親眼所見。
夏錦一時沒有想許多,但知道杜玉清態(tài)度堅決就不敢堅持,就只能盡量善后,“這里門口人太多,您,您完事后就往后跑,它二樓有個后道連著廚房,在廚房旁有個偏門,您下樓后就可以看到,我在后面的小巷子里接應(yīng)您。”
杜玉清點(diǎn)頭答應(yīng),心里冷汗直冒,她這幾天有些心亂失了分寸,只考慮了前進(jìn)沒有考慮后路,這太危險了。這么大的事情應(yīng)該謀劃的更周祥一些,從這個方面看夏錦可堪大用,僅憑她幾句叮囑就能猜度到她的心思且觀察細(xì)致考慮周到,讓她既欣慰又汗顏。她的覺知力還是不夠,還是讓自己的感情影響到了自己的行事。
覺知。理清情感和理智的不同階段,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保持清醒和冷靜的時候。
杜玉清一路低頭而行,來到三樓的牡丹廳,正聽徐法尊在里面得意洋洋地說:“雖然說我自持力不夠,但大凡天生尤物之人必妖人惑眾,大的禍國殃民,小的毀家滅身,古往今來不都是如此?妲己、褒姒到今天的林瑩玲就是這樣的人,我只不過是其中的受害者,幸虧我醒悟的早及時抽身,否則也要尸骨無存了。不過,那林瑩玲真乃天生媚骨,那種蝕骨滋味,嘖嘖,實(shí)在是極品,是這些庸脂俗粉無論如何比不上的,可惜以后再也嘗不到了。”
有人嬉笑著奉承附和道:“徐公子也是救人濟(jì)世,林四小姐如花美眷與其便宜那個傻小子,還不如讓我們徐公子先折花嗅香,也算是功德一件,這林四小姐也算是知道了真正男人的滋味。”
然后是眾人的大笑聲。
杜玉清怒不可遏,但她并未失去冷靜,她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事到臨頭反而能心里平靜下來,鎮(zhèn)定自若循進(jìn)有序,她先是閃身入門然后插上門栓,斷了這些人的退路。這些動作都在幾息之間,那些還在淫聲浪氣說笑的公子哥兒和女伎們待到反應(yīng)過來時,杜玉清已經(jīng)站在徐法尊身后,以短劍抵著他脖子,“淫賊,休得侮辱林四小姐清白,不然讓你血濺三尺!”
房間里的幾人一點(diǎn)兒準(zhǔn)備都沒有,突然就冒出一個頭戴斗笠執(zhí)劍而立的深衣人不禁都呆愣了,幾個伎女下意識就要尖叫,杜玉清拿起桌上的一根筷子隨手?jǐn)S向大門上,只聽嗖地一聲,筷子筆直釘木而入,連顫都不打一個,喝道:“給我閉嘴,誰再叫猶如此木。”幾個女伎瞬時閉上了嘴巴,渾身瑟瑟發(fā)抖,軟成一團(tuán)。
徐法尊臉色煞白,還要做出一副凜然的樣子,“好漢,恐怕是有誤會,且把劍放下,我們好說。”
“有什么誤會?那你告訴大家,是林四小姐誘惑你,還是你海誓山盟欺騙了她,親口答應(yīng)了會娶她?”
徐法尊強(qiáng)辯,“自然是她…”
“想清楚了再說,”杜玉清的劍抵進(jìn)一分,他頓時感到鉆心地疼痛,一股熱流順著脖子淌了下來,他瞬間覺得頭暈?zāi)垦#R上改口說:“自然是我引誘在先。”好漢不吃眼前虧,對他來說,這只是權(quán)宜之計,以后再翻云覆雨還不容易?
不要說他,在坐的都是從小嬌生慣養(yǎng)的貴公子哪里見過這樣果斷狠辣的人,見到徐法尊流血的時候都替他感到疼痛,自然理解他的苦衷。杜玉清從口袋里掏出徐法尊寫給林瑩玲的信箋,扔給最近的一人,“念!”
一張張都是徐法尊對林瑩玲數(shù)不盡的相思,說不完的海誓山盟。
念完后,房間里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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