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師兄說的對,佛門也非都是清凈之地。杜玉清下午和師姐妹見面一起喝茶時就體會到了這一點。大師姐靜清看臉色就是個不容易親近的人,面對杜玉清雖然還至于赤裸裸地盤問她的來歷,但有的問題近乎無禮了。杜玉清只能裝傻沒有聽懂她的試探,就說自己家里出了點事,來此清修幾天就回去,靜清才疑慮地作罷,但還是訓誡了幾句。也許看杜玉清年紀小,她一字一句都用的是命令句式。二師姐靜凈是個虔誠的佛家弟子,人看樣子就是個善良的好人,時不時就說:哎呀,這犯了什么什么戒,會有什么什么報。貪嗔癡慢疑,總有她能夠找到的忌諱。三師姐靜真單純些,什么都是樂呵呵的,四師姐靜如很安靜,一個下午低頭喝茶,沒有多說一句話。
靜清給杜玉清安排功課,除了念經,什么時候要去廚房幫忙,什么時候又要去慈幼莊幫忙,具體而緊湊。
靜真猶豫地說:“大師姐,師父特地交代說靜海師妹不是在這里出家,不要拘著她,可以隨意些。”
靜清有些不悅,“既然是來清修,不做滿功課如何修呢。靜海師妹,你覺得的呢?”
杜玉清笑了笑,沒有回答。
靜凈連忙打圓場,說:“五師妹剛來,總要給她兩三天時間適應。”轉頭又對杜玉清說:“廚房幫忙倒也罷了,不去就不去吧。慈幼莊我倒是建議你去,它是我們專為那些棄嬰辦的收留所,現在已經有二十多個孩子。出家人要以慈悲為懷,再說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幫助這些孩子你會有福報的,哪天我帶你去看看吧。”
杜玉清點點頭,心里有些失望,這凡塵中的功名利祿這里一點也不少,只不過換一個面目出現而已。她喜歡的是云棲寺的清凈,為什么蓮池大師一定要把她打發到這里來呢。
原來三人成眾,眾人的地方就是社會,是社會就會有利益,有利益就會有爭斗,除非你能遠避人群獨自一人遁入山林里隱居。
也許是覺明師太和師姐她們說了什么,后來幾天并沒有人來打擾她,只是靜清看到她愛理不理的,她每天跟著師姐們一起做早課,然后獨自在房間抄經畫畫,閑暇時間去山里轉轉,打幾趟拳,有時還去廚房里幫忙,但也悠閑平靜。
這天覺明師太把杜玉清叫到房間,說:“我看了你的字,我已經沒有什么可教的,你只要堅持下去必有小成,要想大成還要看你以后的境遇和造化了。至于畫畫嘛,”她指了指桌上,“我這里有我之前的幾幅畫,你可以拿回去臨摹,我現在眼睛不好,也畫不了,你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來問我。”
杜玉清十分欣喜,忙恭敬行禮地謝了。這幾天師父對她不聞不問,在杜玉清每天上午來請安問候時沒有任何多余的表示,就說句:“去吧。”就把她給打發出去,讓她有些愧疚夕照師兄的交代。
師太慈愛溫和地問,“說說看,你這幾天都做了什么?”
杜玉清簡單說了這幾天做的事情。師太注意到她的語氣平淡,用詞謹慎,沒有什么感情評判色彩。于是又問:“可曾去過慈幼莊?”
杜玉清跟著靜凈師姐去過一次,那里的孩子大都是一些女孩,還有幾個身體有殘疾的男孩,衣裳雖然破舊,但還算是干凈,就是面黃肌瘦,好像都吃不飽,有兩個居士婆婆照顧他們的身體,師姐們每天去那里就是帶他們念經。杜玉清對此有些不以為然,孩子最可貴的是他們身上活潑的生機,念經固然能夠引導人向善,但也泯滅了孩子們身上的天性。
“嗯。”師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以你之見,你覺得教孩子什么比較好?”
“從蒙學中挑選一些簡單實用的書來教,還有,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些孩子早晚要出去謀生,如果同時能夠請人傳授他們一技之長,那就更好。”杜玉清輕描淡寫地說。她心里有一句沒有說:除非打算讓這些孩子們都出家。
師太眼睛閃過一絲驚訝,又問:“現在庵堂你也熟悉了,說實在話情況很不好,已經到了捉襟見肘入不敷出的地步,如果你是住持,你有沒有什么好辦法來改變?”
杜玉清疑惑師太怎么會問她這樣的問題,她從每天膳食中的清湯寡水可以看出庵堂清貧的狀況,加上偶然聽到的抱怨,大致猜測出問題出在哪里,但這猜測畢竟是猜測,不能拿她作為判斷事物的依據。于是坦白地問:“您能說說具體情況嗎?庵堂是否有什么產業,原來狀況如何,又是什么原因導致現在的狀況?”
師太心里嘆了一氣,夕兒說的對,這杜小姐看事情和別人真不一樣,問問題一下就能問到點子上。于是直言不諱地介紹了一下庵堂的經濟狀況。原來庵堂有自己庵產,背后的茶山和稻田都歸庵堂所有,每年租給佃戶的租子,加上信眾的捐贈,原來的日子算不上殷實起碼能夠吃飽飯,這幾年因為建立了慈幼莊,不僅要供給孩子們吃喝,還要為他們尋醫看病,所以田產收益的大部分都補貼過去,導致庵堂的日子就有些清苦。師太心里也明白,這讓庵堂的許多人不滿,自己的幾個師妹雖然沒有明說,但引述下面弟子的話中多少帶有些自己的偏向和認同。自己現在身體越發差了,實在沒有精力來管,不知道這個杜小姐是否能夠挑起這個重任。
杜玉清猶豫了一下,辦法不是沒有,但她只是在這里住幾天,要管這么多事嗎?萬一引起無謂的紛爭怎么辦?師太捕捉到她的情緒變化,鼓勵地說道:“但說無妨。”
好吧,看在夕照師兄的交代上,自己就班門弄斧一回。“像慈幼莊這樣收攏孤兒固然是善事,但不可能無底洞似的填進去,不然到頭來慈幼莊辦不下去,還拖累了庵堂,兩敗俱傷就得不償失了。最好是兩邊能切割開來,庵堂可以支持一段時間,但慈幼莊不能全指望庵堂的支持,也要有自己的營生能夠獨立運作下去。不知庵堂之前是否對此做過謀劃和計算?比如慈幼莊總共需要多少費用,每季平均花在每個孩子身上是多少錢,庵堂最多能負擔多少?還能支持多久?”
師太沒有回答,但頻頻點頭用眼神鼓勵杜玉清繼續說下去。杜玉清覺得她經商之后最大的好處就是能用商業的眼光來看待和衡量很多事物,雖然有時候看上去冷酷無情,卻能讓她理智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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