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蔣大嫂子和采苓正督察營造社的工匠們修繕建造梅花小筑時,杜玉清正忙著在普照庵堂和慈幼莊兩邊跑,相比梅花小筑她還可以有蔣大嫂子可用,采苓、夏錦可以幫忙,而這里她自己都是剛剛開始了解和摸索,根本不知道最終達成什么效果,誰又是否合適,只能自己親自上陣。
覺明師太心悸的毛病自從上次發作后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整個人看上去一點毛病都沒有,狀態非常好。她每天念經、為弟子們講解佛經,帶領她們體驗禪茶修行,有時還到慈幼莊來看看這些孩子……成天精神飽滿神采奕奕的,師父這樣緊湊的舉動讓杜玉清感到有種黑云壓城的不祥之兆。最后師父把四位師姐叫到面前,鄭重地囑咐師姐們今后多聽聽靜海的意見和安排時,杜玉清心里越發不安了,師父分明有些臨終托孤的意思,她是在慢慢安排后事了,這讓她內心忍不住有些悲慟。
但幾位師姐好像都心大,但也許是她們也覺察到了,但因為修佛更能平靜地看待生死?反正她們都笑呵呵地應承了,只有四師姐靜如奇怪地看了杜玉清一眼,仿佛若有所思。
三師姐靜真還在師父面前撒嬌說:“師父真是偏心!好不容易給我們找來一個小師妹,本想使喚使喚她,擺擺師姐的威風。沒想到她不僅能干,連經都讀得比我們還好,如今師父又要我們今后聽她的,真是不公平啊!好吧,看在她給我們帶來的那么多好吃的東西和漂亮的衣裳上,我們就聽師父的安排。”
師父嗔怪而疼愛地點了一下靜真的鼻頭,“就曉得吃啊,今后就去素餅工坊里多幫幫忙吧,讓你吃個夠。”
“真的?那我可真去了啊。”
“你還真是就惦記著吃啊,”大師姐靜清不滿地說,“你沒聽師父剛才說的,今后這素餅工坊賺的錢要來養慈幼莊這些孩子們的,我看你不能去工坊幫忙,不然你做的還不夠你吃的。”屋里的幾個人也許是都記起靜真上次吃素餅的速度,不約而同都發出了善意的笑聲。
“那我去幫忙照顧孩子們,順便聞聞味總可以了吧?”靜真可憐巴巴地說,眾人又笑。
眾人告辭時,覺明師太單獨把大師姐靜清和杜玉清給留了下來,“靜海,”在有其他人在場的時候,覺明師太總是叫她的法名,只有單獨時才叫她的閨名,“靜海,你大師姐跟著我已經十多年了,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放心交給她去做。”
“是!師父!”
“靜清,靜海初來乍到,有什么事你要多幫助她。”
“是,師父!”
“你現在還有什么困難嗎?”師父首先問杜玉清。
“困難沒有,倒是有一件事情想問下師父。慈幼莊是屬于誰的?每季的房租該怎么付?”杜玉清第一來慈幼莊時就是和師姐們來看看孩子的,沒有留意后面還有這么大的腹地,后來才發現整個莊子足有三十多畝,當時審計慈幼莊的賬本上沒有定期付出租金一項,她就以為慈幼莊是屬于庵堂的財產,但翻了庵堂的賬本上卻完全沒有發現這處庵產的記錄,她就又猜測可能是哪個信徒臨時貢獻的場所。現在她想充分利用這個空間就牽涉到工程改造,所以她不得不明晰一下產權,提前和房主溝通一下。可是問來問去竟然沒有人知道這莊子究竟是屬于誰的,都說是當時覺明師父讓她們在這里安頓的。
覺明師太顯然沒有料到杜玉清會問這個問題,不在意地說:“你盡管用,先不用考慮付房租的問題。”
“對方可是師父的信徒?在商言商,我可得問清楚了,不用考慮付房租的問題是多久?是半年是一年,還是三年?因為我一旦動工,起碼三五年不能挪窩的,不然前面付出的就打水漂了,還是說清楚為好,要不您告訴我她是誰,起碼我們簽個契約,付些銀子,我心里才踏實。”
師太嗔怪地看了杜玉清一眼,“你還真是成了商人了,什么都要白紙黑字才放心嗎?”
“您還別說,人往往容易共患難不易同享受,萬一將來我們生意好了,突然有人冒出來說他是屋主這個莊子要做他用,把我們趕緊搬走怎么辦?還是白紙黑字有個憑證,我才放心,起碼有個預先的計劃。”
覺明師太寬容地笑了笑說:“靜海,我覺得你其它都好,就是做事太緊張了,什么都要有個預先的安排才心里踏實。”
杜玉清怔愣了一下,這難道不對嗎?
“預先計劃固然好,但天下事不可能就如我們計劃的一樣按部就班,所以要放開心靈坦然接受不確定的變化。”覺明師太說,“人心看似是最不容易確定的東西,但你只要相信,它就可以相信。”看著杜玉清仍然迷茫的眼神,覺明師太想了一下說:“或者我們換一種說法,根據你剛才所說契約,你覺得人與人的契約有約束力呢,還是人的心靈向天地神靈祈愿的契約有效呢?信佛不就是信徒今生和來世幸福的契約嗎?”
杜玉清一愣,師父說的很有道理。
“靜海,你要放下執著,學會相信別人也都有善心。在契約之外還要看到人心向善的力量,如果你都是以利益來看人,即使簽了契約,有更高利益擺在面前時,人們自然而然選擇毀約也是理所當然了。”
杜玉清恍然有所悟。在此之前她聽過父親說過,以道觀之,天下無不有道;聽過明茂官說過,以商觀之,天下無不有商;聽過蓮池大師說過,以佛觀之,天下無不有佛;現在師父又說:以善觀之,天下無不有善。人哪,真是觀念決定著人心里的格局。
單獨和大師姐面對時,杜玉清還有些緩不過神來,大師姐還是一貫的直接,直截了當地問:“你是怎么計劃的?”
好吧,學會相信別人。杜玉清決定聽師父的話,姑且從眼下開始。她把自己對慈幼莊的計劃和安排坦白地一一相告:她準備把慈幼莊規劃分為三塊,最前的一塊分割成素餅的工坊,臨街部分開辟成一個門市;一塊預留作為禪茶加工廠;后面院子就開辟成孩子們學習和活動的地方。
首先要考慮的當然就是這些孩子的學習和生活問題,不僅是現在十七個孩子,還要考慮以后可能陸續增加的孩子,必須制定一個長久的計劃,除了教他們讀書寫字之外,還要教他們會一門手藝,但這些應該派誰來負責,具體應該教什么?她還沒有主意。
靜清大師姐看了杜玉清一眼,面無表情地說:“師父已經和我說過你的想法,老實說我原來沒有考慮你那么遠,教孩子們只讀佛經確實是有些偏狹了,應該給他們更多的選擇。”
杜玉清有些不好意思,她當時想得有些太簡單了,在師父面前大放厥詞,只有深入進去才發現慈幼莊的管理沒有她想的這么簡單。只聽大師姐繼續說道:“四師妹靜如原來出生良好家庭,會讀書識字,你們可以商量一下覺得什么啟蒙書適合教以后就讓她去教孩子們讀,三師妹靜真別看沒個正形,成天就惦記著玩和吃,她對孩子卻最有耐心,性子又活潑,讓她負責孩子們的生活起居也是不二人選,至于二師妹靜凈,她做事謹小慎微,讓她管著素餅工坊也比較合適。”
杜玉清沒有想到,自己苦惱了好久的難題在大師姐面前竟然一下就迎刃而解了,不禁就有些發愣,自己還真是太自以為是了,以為無人可用,其實能人不就都在身邊嘛。“至于教孩子們技藝,我覺得你可以找個技藝高的刺繡師傅來教他們,將來他們如果能靠這個技藝吃飯就是功德無量了。”
對啊,還真是燈下黑了,這本來是她最便利的條件,自己怎么就沒想到呢?可是這么小的孩子就開始拿針會不會太苛刻了?看著眼前大師姐面色平靜地低頭喝茶,杜玉清心里一動,自己操心這么多干什么,你自詡仁慈,這些長期吃齋念佛的師姐們難道不比你更心存仁慈?還是像師父說的,相信他們,交給她們吧。
“大師姐,”杜玉清鄭重地說:“以后慈幼莊這里的事情還請你多費心了。”
“這還用你說?”大師姐當仁不讓地說:“這些都是我們自己的事,自然會上心。”
杜玉清哭笑不得,又無比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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