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良培信奉的人生信條是他這一生的經驗所得,那就是事在人為,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盛錦堂”的開張大吉,顧客似云而來更讓他相信了自己的判斷,十天以后“盛錦堂”的總掌柜樂顛顛地跑來向他匯報業(yè)績時,那巨大的銷售數(shù)及背后的利潤讓葉良培大吃一驚。目前葉氏商行最大最賺錢的兩塊生意是茶和綢緞布匹,單是紡織工坊里的織機就有將近一千架,每個月織出的布匹不僅供應著杭州府,甚至銷往浙江省及周邊,乃至大江南北。他們有一種銀光細布還是浙江每年敬獻給皇宮的貢品,給葉氏商行帶來了無限的榮光。但這些布匹基本都是以綢緞莊為銷售對象,走的是量單價自然不高。
“盛錦堂”的銷售額自然遠遠趕不上布匹的批發(fā)量,但也超出了他的估計,況且它單價高啊,即使扣除了自家布匹應該賺取的利潤,單件成衣的毛利也足有兩倍甚至三倍,怪不得“鳳羽”一下能開三家店呢,原來這里面的利潤這么高呢,如果自家的成衣能擠掉“鳳羽”占領杭州整個市場,甚至銷往江南各地,那會是怎樣一個情況?!
“那現(xiàn)在‘鳳羽’生意如何?”葉良培不動聲色地問,他不會讓下屬窺探到自己的心思。
總掌柜立刻喜形于色,“那‘鳳羽’就是一個什么也不懂的棒槌,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自從我們的店一開,他們的生意立刻垮了下來,我手下去打探的人說,里面就只有寥寥無幾的幾個人,掛的衣裳也就只有幾件簡單的式樣,還是一色的暗色,烏央烏央的好晦氣。”
想象著“鳳羽”冷落的生意,葉良培也不禁嘴角帶笑,總掌柜更是得意,可勁地吹噓,拍胸脯保證三個月,不,兩個月足夠了,會徹底壓垮“鳳羽”,讓他們關門歇業(yè),到時候杭州府的天下就是他們“盛錦堂”的啦,到時候再把價格慢慢抬上去,“盛錦堂”便會賺得盆滿缽滿日進斗金了!
“盛錦堂”的總掌柜樂顛顛地告辭而去,葉良培抿了一口茶,茶水溫熱,茶香沁鼻,他微閉上眼睛感覺渾身舒泰。
這時候偏有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東家,請恕我直言,”葉良培皺了皺眉,掙開了眼睛,喜怒不形于色地說:“徐先生請說。”
徐士進知道自己這樣是討嫌,但他受到的是君君臣臣的儒家文化教育,既然位于人臣就要忠誠進諫。他說:“東家,我覺得這有三不妥,一是和自己下家爭論利,我們開的是綢緞布匹的批發(fā)行,這里不準我們的客戶那些綢緞莊把貨賣‘鳳羽’,那里卻自己開了成衣鋪,和那些客戶去爭奪零售市場,沒過多久必然會遭受這些綢緞莊的集體抵制,此一不妥也;俗話說:做生不如做熟,成衣市場比布匹市場更復雜,布匹再怎么不好都能降價賣出去,但做成了成衣,一旦式樣不被接受可能就是垃圾無法變現(xiàn),此二不妥也;我回去問了自家的夫人,她說:不要說‘云裳’的衣裳講究,就是‘鳳羽’里面也有專門的婦人研究社會上人的喜好,昨天流行襦裙,今天時興褙子,裙子是六幅好還是八幅好,裙長多少合適?我們這邊根本沒有這方面的人才,甚至沒有這方面的概念,只是一味的模仿,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還盲目冒進,此三不妥也。”
葉良培陷入了沉思,他雖然心里不快,但也承認徐士進說的有些道理,尤其是第二第三點,其實也就是一點,他們缺乏真正懂得女子服飾的行家,他歷來沒有把女人放在眼里,覺得他們不過是男子的附庸,又怎么會認真研究女人的喜好?徐士進說的對,是應該找一個通曉女子服飾的管事,他會吩咐手下人馬上去辦。至于徐士進說的自己插手零售市場,會惹得那些中間綢緞莊的不滿,他是不會放在心上的,要想成大事就不能顧忌太多,要想成功就要踏著別人的尸體而上,一將功成萬骨枯,歷來如此。
鄭朝生看東家被徐士進的話說得似有所動,不禁有些緊張,他比徐士進本來就來得晚,要博得葉良培的青睞自然得表現(xiàn)更加突出才行,他輕咳了一下,笑著對葉良培說:“徐先生的顧忌確實有道理,但這些都是在實踐中可以克服補救的事情,商場如戰(zhàn)場機會稍縱即逝,如果其他大商家也窺探了這些商機進入了成衣市場,到時候我們再想一家獨大恐怕就要付出更大的代價。我建議雙管齊下,一方面出高價去找尋這樣的人才,一方面還是要再開幾家店,把杭州府四面八方的角落都占據(jù)了,即使‘鳳羽’在外地找到了貨源開始重新生產,到時候我們幾家一夾擊,不怕不能徹底壓垮它。”
嗯,言之有理。葉良培不由地點頭。一鼓作氣,猛打猛沖這才是他一貫的風格。
徐士進暗自搖頭,這把生意也看得太簡單了,布匹是布匹,成衣是成衣,雖然成衣需要布匹來制作卻是兩個不同的市場,東家這樣志得意滿,盲目擴張實在太冒進了。
“那找尋懂得女子服飾方面人才的事情就交給徐先生吧。”葉良培觀察到徐士進的神色上還有些不以為然,就有些不高興了,他歷來覺得人才既然為我所有,就要為我所用,你徐士進既然在大局和我看法不同,那就下去干具體的事情吧。
徐士進心里苦笑,當初葉良培請他做謀士,是請他來把握整個商行發(fā)展的大方向的,前幾年葉良培在他的建議下投靠了徐巡撫,葉良培本身有手腕,又有徐巡撫的關系資源和朝廷動向的消息先機,生意一日千里,雖然盈利被徐巡撫拿去大半,但葉氏商行同時也發(fā)展壯大了不是?如今徐巡撫倒臺,葉良培就只看了投靠徐巡撫后帶來的損失而完全忘了帶來的好處,愈發(fā)看他不順,還讓他去干這些跑腿的事情,大材小用,是可忍,孰不可忍?不由地萌生退意。
“感謝東家的信任。可是秋天一到我的老寒腿就會犯毛病,我怕到時會耽誤東家的事情。”徐士進這推脫之詞雖然表達婉轉,卻是明顯地拒絕了。葉良培立刻不快了,他盯著徐士進足足看了幾息,在他陰鷙眼神的注視下,徐士進不由地冷汗直冒,叫苦不迭,他怎么忘了這位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主,但為時已晚,此時退讓他會死得更快,他狠狠地咬著自己的牙齒才沒有改口。
鄭朝生開始還得意洋洋地看著徐士進的失勢,但當葉良培陰沉的目光轉向他時,他不由地兩腿發(fā)軟,腦子里搜腸刮肚想轍想討好葉良培緩解這種壓力。突然,他想到一件事,立刻喜上眉梢獻媚地說:“東家,您不是想和新巡撫打上交道嗎?我千方百計打聽到一件事,”他故意頓了頓,果然葉良培的臉色稍霽,鄭朝生心里放松了一些,“聽說這鄧巡撫非常喜歡‘梅花小筑’里的菜,常在哪里盤桓,如何您也常去那里吃飯,說不定能和鄧巡撫偶遇,那不就順利簽上這條線又不著痕跡了嗎?”
說到要和新來的鄧巡撫搭上關系,這是葉良培心里的疙瘩。在本地商會舉行的歡迎宴上,葉良培就極力想給鄧巡撫留下好印象,又是搶先發(fā)言歡迎新巡撫的到來,相信他的到來會給浙江帶來一股清流,又是帶頭表態(tài)支持新巡撫的一切政策。鄧巡撫很高興,當場褒獎他為“義商”。可是他第二天備了厚禮前去鄧府拜訪時,門房卻沒有讓進。他明白了肯定是張總兵等人在鄧巡撫面前給他上了眼藥,不由得對張總兵更是恨得咬牙切齒。他相信只要鄧巡撫私下能見他一面,他就有把握說動鄧巡撫和他合作。如今鄭朝生建議他去“梅花小筑”堵鄧巡撫,這正中了他的下懷。
一到那“梅花小筑”葉良培才意識到這原來不是徐巡撫的別院嘛,這可是他曾經常來的地方,雖然現(xiàn)在經過了修葺面貌煥然一新,但也沒有了原來那種富麗堂皇。他不明白這些文人雅士為什么會喜歡這種所謂的清幽雅致的氛圍,在他看來簡直是太簡單孤寒了,但奇怪的是這里就是生意興隆,那么貴的價錢,沒有提早預約就沒有房間,這哪是酒店簡直是銷金窟啊,這讓他后悔不迭,如果早知道會這樣他就盤下這別院了,不僅能日進斗金不說,還能和鄧巡撫這些達官顯貴好好結交一番。現(xiàn)在只能咬牙出了兩千兩銀子包下一個小院一個月,專門派人候在那里,一有鄧巡撫來的消息便飛來給他報信。
這銀子出得葉良培真是肉疼,對一個商人來說,人生最悔恨的事情莫過于曾經有這么一個巨大的發(fā)財機會擺在他的面前,他卻熟視無睹失之交臂,如今還要花費巨資去捧場去消費,真是痛苦不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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