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隨即把家里的財產情況說了一下。除去祖父祖母給自己保留下的財產,祖父祖母把田產房產和商鋪大體分成三份,現有的房子自然劃歸各自名下,另外在冀州有大約五百六畝的良田,一家一百六十畝,剩下八十畝作為祭田,城里有兩個商鋪都在內城,目前在出租收費,一個市價三千六百兩,每月租金三十五兩;一個市價四千八百兩,每月收租金五十兩,還有現銀六千兩,考慮是分小一些商鋪的給一千二百兩,剩下的就給了沒有分到商鋪的那一家。
杜玉清很是感動,祖父祖母真是為了一碗水端平了真是煞費苦心了。她沉吟了一下說:“祖父祖母考慮周全,孫女遠不該多嘴,但有一句犯上的話請祖父祖母見諒。”
祖父定定地瞧著她,鼓勵地說:“你說。”
“與其選,不若祖父祖母分派比較好,一選便有許多的考慮、衡量和爭吵,到最后每個人都會覺自己手上的不是最好的,心里有了疙瘩,彼此埋怨,反而不美。”
“嗯,依你說該如何分?”
“祖父祖母,我是這樣考慮的。刨去田產兩個商鋪加在一起價值八千四百兩,加上現銀六千兩,一共是一萬四千四百兩,先假設平分一家是四千八百兩。大伯是長子,家中人口又多,自然應該拿大份,除了把大的商鋪給他們,再給五百兩銀子。這樣就是五千三百兩。二伯給小的商鋪,再補齊一千二百兩,就是四千八百兩,我們三房就拿現銀四千三百兩。”
“這樣會不會太委屈了你們三房?”祖母有些擔憂。
“祖母,”杜玉清走上前去,握住祖母的手,她老人家一如既往給她的都是厚實的溫暖。“您放心,我們在杭州的生意還能掙錢,餓不著我們的。而且以后啊我還會更加孝敬您的。“杜老夫人點了點杜玉清的頭,笑著說:”看你能的!“
杜凌心里也笑了,感嘆道:這孩子!還是從小養在身邊的人貼心。但嘴上還是嚴肅地催促道:“你繼續說。”
”我是這樣考慮的,既然要分家,就要做給外人看,我們是徹底斷絕了。還有一個,父親的案子現在懸而未決,要做好持續幾個月甚至一年的打算,這時候最是要花銀子的時候,即使案子最后結了,父親不論怎么判都逃不了貶謫外地的結果,所以三房現在最要緊的是備好現銀。”至于開店,事情還在醞釀之中她就先不說了。
“況且,非常時期,三房在明面上虧了,您兩位老人家在子女面前也好說話,如果他們覺得不公平,可以讓他們來換。這樣大家都沒有什么話說。分家最忌諱厚此薄彼冷了心,如果此時大家能夠心平氣和的以后還能是一家人。”
嗯~兩人老人不由得都點了點頭,杜凌心里再一次涌上了這孩子為什么不是男孩的遺憾,現在孫輩中長孫文斌還欠歷練,老二文智最近倒表現突出,老四文勝也不錯,但還不若阿杏沉靜思慮周全。就如眼下,他們剛提出分家方案,她就能在眨眼的功夫里子丑寅卯地把道理說清楚,不僅思路清晰,還能維護大局兼顧了人心。
杜玉清望著祖父慈祥贊許的目光,心里充滿敬意。祖父外表謙和,內心堅毅,這么大年紀了,現在每天還堅持和他們一起鍛煉,是標準的自強不息的君子風范,其實父親身上有許多祖父的銀子。他自己平時的生活十分簡樸,卻沒有想到他還有這么的家產,雖然不是非常富裕,卻能夠進退有度了。
“祖父,我想有一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
“我想把您給我的那五百兩金子拿來辦公學。”
“公學?什么意思?”
“您看,我們家的孩子都在外邊讀書,但外邊的私塾良莠不齊,很多先生用的基本都是死讀書的方法,孩子很難有興趣學下去。不如我們家族自己辦一所學堂,請那些有學識的先生來講課,我們還可以挑選一些品行端正的貧家子弟讓他們免費來就學,學習特別優異的還給免費提供飲食。這樣不僅是功德一件,還能籠絡一批將來可用的人才助力。”
“哦,”杜凌眼睛有些放光,他也曾經想過這個主意,但家里的孩子都愛舞槍弄棒的,好像都不是讀書的料,原來只有老四文勝還有些讀書的氣象,他也漸漸偃旗息鼓打消了主意了。這次他們回來,他發現老二文智也漸漸向學,他這才明白子弟愿意不愿意讀書環境影響非常重要。他猶豫地說:“學堂倒是容易,把練武場后面那塊蓋個幾間屋子倒也富余,但先生怎么辦?好先生不好請啊。”
“祖父,我是這樣想的,讀書未必是一定為了科第,關鍵是讓子弟明白道理,至于以后的出路還有看子弟們各自的特質和造化,比如大哥、三哥可能還是要走從軍之路,就多教些《孫子兵法》比較合適,二哥、四哥可能會選擇科舉出仕,就以四書五經為主。還有的子弟即使將來從商,學習這些知識也都是必須。這就需要先生是明白人能夠因材施教。”
杜凌聽了有些興奮,“好,好,這樣二十年三十年后我杜家文臣武將都有了,百年后也可以成為世家大族。”可是轉念一想,又冷靜下來,猶疑地問:“這樣的先生可不好請,莫非你已經有了人選?”
杜玉清有些小得意,“是,他是父親的朋友,姚思辰先生。”她把姚先生的資歷介紹了一番,最后說:“姚先生不僅品性高潔,學識修養更是淵博深厚,如果能請得他來,杜家公學就不愁辦不起來。”
杜凌還有些顧慮,“按你這樣說這位姚先生是足以成為首輔幕僚的人才,那他到杜家來屈居西席之位是否愿意?”他自己身邊就有幕僚,他們有的雖然功名只到舉人,但自視甚高,張口閉口談論都是縱橫捭闔,經邦濟世的學問和策略,很多時候策略都落實不到實處。
杜玉清自信地笑了笑,“我自有打動姚先生的理由。但,既然姚先生非是一般的先生,我們禮節上一定不能尋常待之,到時候還要請祖父多出面商談。還有,家中弟子年齡大大小小,我建議還是分小學和大學兩班,姚先生主要教大學,小學的先生另外請一位年輕的先生擔任,至于請什么樣的先生一并交給姚先生如何?”
“這個自然,阿杏啊,就這樣說定了,我今天就安排人把后面的場地清理一下,準備蓋學堂。那五百兩金子也不要你們出了,你能把姚先生請來就是功德一件。還有,你父親的事情你也不用當心,我找了一個老哥兒,他說事情也沒有那么糟糕,他會想辦法幫忙的,救你父親所需的銀兩不論多少,都從祖父這里拿。”
杜玉清熱淚盈眶,不禁福身大禮:“謝謝祖父,謝謝祖母。”
“傻孩子,你爹不也是我兒子嘛?”杜凌難得地開起玩笑,杜玉清破涕為笑。
望著杜玉清退去的身影,老兩口默不作聲。也許三房的希望就在這個長女阿杏身上。
回到自己的房間,杜玉清給先生寫了一封信,在問候之后,說了杜家準備辦公學的打算,邀請先生來擔任西席。先生如果愿意來京城幫她,這西席會是一個很好的掩護。她最后引用蘇軾《望海樓晚景》的第一首詩,詩的最后兩句是:“樓下誰家燒夜香,玉笙哀怨弄初涼。臨風有客吟秋扇,拜月無人見晚妝。沙河燈火照山紅,歌鼓喧喧笑語中。為問少年心在否,角巾欹側鬢如蓬。”相信先生會明白她意思的。
杜玉清的第二封信寫給了婉娘和明茂官,她簡略地說明了她想在京城開“云裳”的打算,問他們是否愿意加入。
后面的幾天杜玉清過得平靜而充實,除了每天早晚的練習,她同原來一樣把時間規劃成一個個固定的方塊,比如每天早餐后半個時辰的誦讀經典,然后便讀書便監督內院的安排,她現在要慢慢培養這些管事能獨當一面來。讓他們習慣按規矩辦事。做的好的馬上獎勵,做得不好的也馬上指明后懲罰。下午寫字畫畫,籌措幾個店的開辦。她原來有一本記載各個朝代服飾的史書《輿服志》落在了杭州,她現在正根據記憶把里面的畫像給復原出來,這些是她設計“云裳”服飾的依據,另外她還在收集各種相關的雜書和各類繡像圖片,從中選取和搭配符合北方習俗的服飾。
中華民族傳統上是最講“禮”,即“規矩”的民族,這種文化很大程度就體現在服裝上。中國歷朝歷代都有自己流行的服飾,但其中首先承載著是當時的文化倡導,其次才是從“禮”和“意”中發展出美來。比如《易經》里說“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用服裝的上衣下裳的不同來比喻天尊地卑,來區分尊卑貴賤,建立起等級制度和禮的秩序。自從戰國的陰陽家鄒衍提出了“五德終始說”之后,各個朝代都崇尚穿本朝之德的顏色衣服。比如漢朝是“水德”,就崇尚穿黑色的衣服;唐朝是“土德”,就崇尚穿黃色的衣服;到了本朝是“火德”,就崇尚穿紅色的衣服。但是太祖皇帝規定只有貴族才能穿大紅,繡金線,其它只有貴族能穿的顏色還有鴉青和黃色衣服,這就限制了一般平民的穿著,同時也局限了貴族的穿著。
杜玉清對此非常惋惜,她給京城“云裳”設定的理念是“衣裳簡勁,彩色柔麗”,這是她在欣賞周坊的畫時浮現出的靈感,因此,她專門設計出一款用白色衣襟襯著紫色深衣的長袍,她想用這款漂亮的衣服來打破習慣,拓展貴族們服飾的選擇范圍。
第二天要分家的消息已經從悄聲的議論到甚囂塵上,杜玉清走出自己的院子的時候看到各種的不同眼光,有同情、有可憐、有不屑,還有唯恐避之不及的。
下午的時候,聽到消息的二哥蹬蹬蹬地跑來,看到杜玉清便十分歉意地說:“對不起,三妹妹,都怪我娘,提什么分家。父親為此還生氣說了他呢,原以為這事就過去了,沒想這事越演越烈。聽說祖父已經在歸攏財產,到了十五元宵節就正式分家了。對不起噢。”
杜玉清只能做出為難的樣子,無奈地點點頭說:“晌午的時候我娘給我們說了。”
實際上,杜三夫人晌午時把他們姐弟三人和常勝都召集過去,面色蒼白地說了杜凌宣布要分家的事情,“這可怎么好啊!老爺也不在家,誰替我們做主啊。”
不要說杜玉清,就是阿眉此時也早已有了心里準備,她連忙上前拉住母親的手好言相勸:“祖父向來公正,您就不要擔心了。”
杜玉清趕緊給母親斟上一杯熱茶,親手喂下,笑著說:“母親您說會有什么差別?大家還不是在一個大院里住著,還有就是以后我們家的銀子都歸您管,您愛怎么花就怎么花,您不是說想要一個蓮池子嗎?我們到了春上一解凍就開始動工如何?”
“你這孩子,我怎么會當心錢的事,還不是當心你父親嘛。再說了有了錢也不是這樣亂花的。”杜三夫人果然被轉移了視線。杜玉清和妹妹面面相覷,母親果然心里隱隱的還是明白的。
杜文智誠摯地說:“三妹妹我們是一家人,在困難的時候更應該團結一致,要不我們一起找祖父再說一下?”
杜玉清很感謝杜文智此時的仗義,經過這一年多的相處,她對二哥的品行性格已經有了基本的了解,他聰明懂得審時度勢,有時還會計較些利益,但他大事不糊涂,是很可以團結的人。她笑著說:“二哥,你覺得分不分家重要嗎?如果有情義,分家如何?如果沒有情義,不分家又如何?況且祖父已經下決心要分家了,他肯定已經考慮周全了,我們就尊重老人家的意見吧。”
“也是。”聽了杜玉清的話杜文智心里有些安慰,又有些悵然若失。這個三妹妹果然是厲害的,面臨這么大的事情還能鎮定自若,恐怕她已經把后續的事情都布置好了。他打算賣個好的謀劃也落空了。他原來還一直以為自己母親是聰明的,沒想到她竟然這么目光短淺,在三房這么困難的時候首當其沖提出了分家,他覺得不論結果如何,三妹妹他們今后心里肯定都會有疙瘩,他就想著自己能盡力彌補一下。但沒想到人家根本不需要。
看透了杜文智心思的杜玉清笑著說:“二哥,不論分不分家,我都會一直當你是我的好二哥。”杜文智眼睛一亮,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充滿了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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