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清走到門口,正遇上杜文智打發身邊的小廝來問,前天結識的高西城陪著他的師父過來拜訪,想和杜玉清切磋武藝,問她見還是不見。杜玉清心中正有事,語氣就有些不耐煩,說:“你告訴二哥,我有事要急著出門沒法待客,讓二哥三哥幸苦一下吧。”這個小廝是新跟著杜文智的,沒有去過杭州,對杜玉清自然不了解,對三小姐這樣不識抬舉就心存不滿,回到屋里就直通通地對杜文智說:“三小姐說她有事外出,請您和三爺多勞了。”高西城和他的師父俱是一愣,不是請杜五公子嗎,和他們的三小姐有什么關系?杜文智一下反應過來,趕緊笑著打掩護,說:“我這五弟和三妹妹感情好,三妹妹能當五弟半個家,興許是三妹妹有求于五弟,今天五弟恐怕就見不著了。不過,待會三弟馬上過來,慢待了。”他臉上笑吟吟的,一雙陰冷的眼睛看向自己的小廝,原來就交代過這小廝杜玉清的身份要對外保密,還以為他之前做事伶俐就把一些要事逐步交給他做,沒想到在這給他抖機靈了,這種做事不知輕重沒眼色的東西只能處理了,不然以后早晚會壞他的大事了。
哦,高西城有些失望,但也沒有辦法。但好在杜文錦能來,他覺得杜老三應該比杜五的武藝更高,也算是東方不亮西方亮,不虛此行了。他那天雖然是因為杜玉清相讓而獲得了勝利,他開始還對杜玉清充滿了感激,但后來在酒席上被弟兄們吹捧得有些飄飄然,他心里慢慢地就覺得是他比杜玉清肯定是技高一籌,那天杜玉清勝他是出于偶然,是他一時不察給了對方可乘之機,今天帶師父過來就是想借著切磋的名義找回真正的勝利,既然杜五不在,如果能打敗更強的杜文錦豈不是更說明問題?
杜玉清和春生、寧夏快步離開了杜府,春生這次是扮演送計劃的小廝角色,杜玉清擔心杜府被人給盯上了,相比寧夏他們,春生很少在外邊露面,他來扮演送信的小廝比較合適,而且他本身長得又秀氣不會引起那些密探的警覺。
春生進到關帝廟門后,杜玉清的馬車就躲在僻靜的拐角等著,不一會遠遠地跟在春生后面監觀和聯絡耿家輝的老梁回來了,“成了。”他沖著杜玉清點點頭,一張滿是褶子像老核桃一樣又黑又皺的臉一如既往地不茍言笑,他說:春生把計劃放下后不久就有人把那東西取走了,耿家輝說他們已經發現了旁邊在盯著他們的人,安排好人跟上了,就等他們會合后一網打盡。
“好,不要跟得太近了,務必要把他們所有的人都抓住,以防他們有人躲在暗處,回去通風報信,范公子就有危險了。還有他們也許會分頭行動,未必一起離開會合,只要他們都上了馬車就得下手,我擔心他們也許會到城外再會合,到那時再抓人就恐生變數。”
“是。我知道了。”老梁匆忙回去交代。
過了兩刻時,老梁回來了,一反常態,口氣滿是興奮,“嘿,小姐,看好了,那取計劃的探子已經上了馬車,馬車還沒有動,應該在等他們的同伙,耿家輝他們準備等他們另外的人一到就動手,您要不要去看看?”
“好,我們也過去。”這次為了救范斯遠,杜玉清向祖父要了幾個軍中高手力圖萬無一失,然而只要一刻沒有沒有救出范斯遠,她的內心就沒有一刻的平靜。
金爺向來是個謹慎的人,為了以防萬一,他讓手下去取情報,自己則扮成香客躲在廊柱后面觀察,準備伺機而動。他是看著春生,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廝進門后慌里慌張東張西望的,然后緊張地把一卷紙塞到關帝塑像后面的香案下,金爺又觀察了一陣,發現附近確實沒有可疑的人,就示意自己的隨從去取情報,在隨從出門后他又確定了后面確實沒有跟著的尾巴后,這才悠然地走向自己的馬車,心里歡快的想哼唱小曲,只要把這情報送回去,他就是頭功一件,他不指望安化王真的能夠得到寶位當上皇帝,他能封侯封爵的什么的,但升官發財是跑不了的。
范斯遠此時已經餓得前胸貼后背了,這幫孫子為了不麻煩,一整天就給他吃了一個饅頭,他剛才一直聽著自己肚子嘰里咕嚕叫了,中午挨了絡腮胡一腳引發的疼痛漸漸散去,幸虧他之前和杜玉清他們學過幾招武藝,知道不丟不頂的道理,當時見勢不妙順勢滾了一下,卸去了對方三分力,不然他會傷得很重,剛才為了轉移對疼痛的注意,也為了打發時間,他開始默背自己喜歡的幾篇文章。
正背到司馬遷的《太史公自序》“于是論次其文。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禍,幽于縲紲。乃喟然而嘆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毀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詩》、《書》隱約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厄陳、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而論兵法;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賢圣發憤之所為作也”……忽聽外邊傳來搏斗聲,還有雜亂的腳步聲,有人在高聲喊著:這里沒有!一會又有人喊:這里也沒有。然后就聽著幾個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范斯遠一喜,莫非是阿杏他們來救自己啦?想到這里,他忍不住大叫道:“我在這,我在這!”可是被塞滿布條的口腔只發出嗚嗚嗚的聲音。然后就聽有人驚訝地叫道:這里還有一個門,門上有鎖。范斯遠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這些人聲音很陌生,他從來沒有聽見過,這些是什么人?他們意欲何為?
只聽一陣乒乒乓乓的砸門聲,然后有人破門而入,有人叫道:“這里有個人,”緊接著有人為他解開繩索,拉開他眼睛上的罩子,借著昏暗的光線,他看到對方有三個人,俱是身材高大,臉膛發黑,目光凌厲,一臉的嚴肅。一個長方臉,線條如刀刻一般的人問:“你可是范公子?”范斯遠沒有馬上回答,他試圖站起來,卻身體僵硬,腿腳發麻,根本站立不穩,他趔趄了一下差點摔倒了,還是那長方臉的人手疾眼快一下攙住了他,透過對方那強有力的胳膊,范斯遠能夠感覺到他身上筋骨的堅硬和強壯,他暗地思忖道:原來他們是軍人,他們到底是受什么人驅使而來?
來人見他猶豫,以為他還沒有從惶恐害怕中緩過勁來,于是刻意笑了笑,緩和了一下語氣說:“請問你可是范公子么,我們是杜安彥公身邊的人。奉杜公子的命令過來找你的,杜公子馬上就到了。“范斯遠狂喜,原來他們是阿杏祖父身邊的人,范斯遠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話來,心里就涌上一句話:我得救了,我得救了!阿杏明白我的意思了。正在此時,門口一暗,有一個人影站在了那里,范斯遠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知道那是誰,他心里一下冒出那首千古名詞《青玉案·元夕》“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霎時他的眼睛濕潤了,他不覺得羞恥,任由淚水滑落,就那樣癡癡地看著對方。
杜玉清也是淚流滿面,她遲遲沒有走過去,就那么看著那個人完整無缺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心里是那樣滿足,有一種自己的珍寶失而復得的喜悅。
“你……”
“你……”兩人同時開口了。
“我……”
“我……”兩人又異口同聲了,然后不由自主相視而笑。
“你先說。”范斯遠心里無限滿足。這一刻他感受到阿杏和他之間的莫逆于心。
“他們有沒有對你怎么樣?”杜玉清問。
“沒有。我一切都好,你不用擔心。”
“那就好。”杜玉清松了一口氣。她剛才本來應該過來的更快一點,結果在門口遇到了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胡四,在門口就和他打了起來,這胡四可比金爺狠多了,簡直是拼命了,當金爺被他們抓住時也是狠狠地爭扎反抗了一陣,但他顯然比胡四識時務,見杜玉清他們人多勢眾,很快就丟盔卸甲了。
“那你有沒有怎么樣?”范斯遠問。
“沒有,根本輪不到我動手,五哥和老梁他們都手癢的很,所以我就先過來了。”
幾位旁觀的人覺得這兩個莫名其妙,怎么盡扯這些不咸不淡的話,真是無聊。于是提醒到:“五公子,是不是我們應該離開這里了?時候不早了。”
“嗯,”杜玉清看著范斯遠說:“什么話我們以后再說,你先和我回去吃點東西,然后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早還要考試呢。”
“嗯,我知道了。”范斯遠聽話地回答道。
兩個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似有千言萬語,又似乎什么都不用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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