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清見范斯遠如此包容和理解自己,遂暗下決心:這是最后一次,這是自己拋頭露面的最后一次,只要能讓程大哥順利脫身,從此以后她就把所有的榮光都讓給他,而自己則退后,只成為他身后最堅強的后盾。
經過這次范斯遠的剖白,兩人的感情又增進了一些,只要他們在一起,周圍的人都能感受到他們之間的默契,似乎他們兩人中間總縈繞著一種特別的氛圍,即使兩人不說話身體、眼睛也流淌著脈脈的情愫。杜玉清看人的目光也沉靜了幾分,比原來多了些自信與篤定,少了一些緊張和堅硬,好像她心里一直有塊的大石放了下來,整個人一下放松了許多。
范斯遠的神態則變得安詳,他的話語少了許多,常常看著人笑而不語,云淡風輕人畜無害的,但熟悉他的人沒有人真會覺得他無害,所以聽說他被調入調查程炫君謀反的專案組里,隨即將要去陜西、寧夏那些苦哈哈的地方,有人就松了口氣,覺得他定是得罪什么大人物了,要不然怎么會被踢到那拉屎的地方?由此帶來一個后遺癥就是范斯遠的眼前和耳根又清凈了不少。
怎么把范斯遠弄進專案組,讓杜玉清和范斯遠頗費了些思量,實際上他們倆在相處的時候并沒有在情啊愛啊的言語上過多地纏綿,他們時間有限,大部分精力都花費在商量具體事情的處理上。他們的默契更多是在做事時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一個得償所愿后會心的微笑。比如,在如何把范斯遠弄進專案組的問題上,他們就是各抒己見然后子丑寅卯比較利弊后決定的。求李賓之?范斯遠否決了,就他那個謹慎又謹慎的行事風格這件事不知要拖到猴年馬月?找義父楊應寧?杜玉清沒有同意,即使他老人家肯幫忙找人,這個圈子也會繞的很大,會很耽誤時間。她的目標是要找一個在京城淫浸多年,樹大根深的人,這個人必須和他們立場一致,并且毋庸諱言可以開門見山說明來歷。
于是杜玉清想到了一個人,最后她是在郭誠宇的陪同下去見了他父親英國公,英國公對她很客氣,對這個不同尋常的女子的種種出人意料的行為他在心里已經有了準備,她來見他必然有什么大事,但聽到他們想為程炫君翻案以便救出程羲和時還是大吃一驚,渾濁的眼睛瞬間閃過一絲光亮,急忙問道:“可有希望?”
杜玉清點點頭,篤定地說:“找到些線索,所以想去陜西、寧夏那里找到些實證。此次前來是想請您幫忙兩件事,一是將嘉善調進調查組,讓他能去西北找到證據,一是一定要盡量拖住這個案子的審理,一直拖到我們回來。或者起碼要拖過年后,這樣按照程序結案最快也要到三月了,那我們就能在這個時間之前落實清楚。”她沒有說找到了什么線索,有多大的把握,也沒有說要去西北找什么證據,但英國公還是滿嘴應承了。
“行,我知道了。”英國公毫不猶豫地答應,反應的迅疾一反他歷來主張的君子應安步以當車,清靜以自虞的從容風范。“你放心,我們一定做到。如果還需要我們做什么請盡管說。”郭城宇驚詫莫名,父親這口吻哪里是對一個上門來求助的晚輩,簡直是平輩之間的應諾嘛。不過,他沒有想過多,他心里沉浸在羲和表弟終于有希望獲救的喜悅中,多日奔波無果煩躁的內心涌上了喜悅。
郭城宇把杜玉清送到門口返回來見父親,英國公正在屋子里踱步,郭城宇知道這是父親思考問題的習慣,他好久沒有看見過父親有這么亢奮的神情了,不由地有些緊張地問道:“父親,是不是有些為難啊?”
英國公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嘆息道:“老三,我們都不如這個女子有膽識啊。”郭城宇明白父親的意思,自從程炫君謀反案一出,程家上下都被抓進了大牢,他母親郭夫人聞訊一下就暈了過去,作為程羲和嫡親的又是看顧著他長大的姨母,她醒來后一個勁地哭泣,她哭泣自己苦命的妹妹,哭泣自己這可憐的外甥,中間還不住地咒罵程炫君這個禍根,妹妹和外甥沒有在他身上享受到什么福氣,卻盡是被他的禍害連累了。但哭過罵過之后,她也很無奈,作為一等國公夫人,她知道輕重,這樣的謀逆大案根本救人無望,她只是請丈夫幫忙,多走走關系,多使銀子,力圖不讓羲和那孩子在獄中受苦。
英國公嘆息地答應了,他也一直很欣賞喜歡程羲和這個品行端莊的外甥,為這個孩子不幸的命運扼腕嘆息,但他也對幾個孩子,尤其是與程羲和感情甚篤的郭誠宇下了禁令,不準他們輕舉妄動,謀逆誒,弄不好便會連累他們全家。
“為難,怎么會為難?”英國公詰問道,“如果我們連這件事都辦不好,以后我們就別想和杜家三小姐合作了。”
郭城宇放下心來,又覺得心里有些無力感,父親的口氣好像把這件事不是看成是對表弟的幫忙,而是對杜玉清的幫忙,看成是杜玉清對他們的考驗。他經商以后發現了許多事情的本質,比如許多官員道貌岸然背后純粹就是一個討價還價精明的商人,甚至父親也是如此。表弟經歷過如此劫難,父親雖然連連嘆息,卻從來沒有往程炫君可能是無辜的想過,更沒有想過為他翻案了。他曾經向父親請求,請他出面向皇帝為表弟求情,被父親好一頓訓斥。可是杜玉清一來,他便馬上改變了態度,好像他一貫立場堅定相信程炫君,就等杜玉清這句話似的。
“羲和這孩子跟杜家有什么淵源?怎么就得了他們的青睞翻天覆地也要救出他來?”英國公又道。
“因為杜淵之和范書陽在詔獄中得了羲和不少的看顧因而感恩吧。”郭誠宇說。
“嗯,羲和這孩子也是運氣好,救人也算是救對了人。”郭誠宇理解父親話里的意思,俗話說: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為讀書人。父親在感嘆杜家、范家這樣的官宦人家得了滴水之恩能涌泉相報的魄力。要知道江湖人為什么敢快意恩仇,大家為什么做事謹慎凡事講規矩?那是因為他們付諸行動需要付出的成本和代價不同。所以船小好調頭,大船求的卻是穩定。江湖漢子一個人就敢拼命,而大家庭中的人卻被從小被各種規矩約束著,不能輕舉妄動,不然牽一發而動全身,整個家庭便會一損俱損了。
英國公繼續說道:“范家那小子頭腦靈光,現在又有杜家這樣強大的合作者,以他們的行事風格,將來表面上未必會風光無限,暗地里卻一定會有很強的實力,起碼明眼人都不敢得罪他們。老三,你已經和杜家有了交往,以后更要好自為之,說不定將來家里要靠你了。”
“是。”郭誠宇聽懂了父親的意思,范斯遠和杜玉清他們這樣有仇報仇,有恩報恩的行事做派,加上他們的頭腦和實際能力,明白人都愿意和他們合作,即使合作不成,也不敢輕易地去得罪他們,不然就會被他們狠狠地報復回去。英國公府到了他這一輩已經呈現了頹勢,子弟大多沒有什么志向,在吃喝玩樂中打發日子,這是大家的通病。父親希望借著他和杜家關系的親近能為家族找到一個強有力的合作者,讓子孫多一些依靠。郭誠宇在心里嘆息了一聲,父親也不想想,合作必須是實力相當的人才能成為合作者,沒有一方能長期依靠另一方的道理,即使他們是兄弟和家人。起碼對他來說,他如今愿意為這個家不遺余力是因為父親仍然健在,萬一有一天父親不在了,他會怎么樣還難說。至少他不會再愿意把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錢供那些不事生產卻瞧不起他的哥嫂和子侄們揮霍。
他已經看清楚了,這個家終究會敗落的,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一個小家可能會成為一個大家,而大家有一天必定會分崩離析,這是顛覆不破的真理。就如小樹會成為大樹,大樹終究會老死一樣,這是自然的法則,無人能抵抗。
杜玉清出了英國公府,又去了楊應寧府上,要找鄭挺身邊能幫忙的人,或是要從原來安化王朱寘鐇身邊的人中找到證據都離不開義父的支持。
楊應寧皺了皺眉,他不明白杜玉清為什么這么執拗地相信程炫君的清白,杜玉清不敢說自己曾經去過獄中見過了程炫君,落實過那封信的真假,只能說程羲和的品性和他原來對父親的照顧,以及他們對鄭挺嫁禍程炫君的種種懷疑,楊應寧是位性情寬和又富有遠見的人,不然他不會在平定安化王謀反后向皇帝上書建議:“只誅首惡、不究脅從”,還奏請朝廷免除寧夏一年的賦稅,安定了當地的人心。聽了杜玉清的話楊應寧覺得她的話有些道理,懷疑也是在合理范圍內,于是沉吟了一會就為她介紹了幾個忠信的老部下,還為她一一寫了引薦信。
杜玉清高興地謝過義父。有了義父的幫忙,他們在當地就有了可以信賴依靠的人,這使得他們的調查就不再完全是黑暗中的摸索,這讓她找到證據,揭露真相的信心又增加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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