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蘭修向他們走來，弗羅和伊夫林站立在原地，面色各異。呼吸不自覺地急促了半拍，先前蘭修的表現可以說完全出乎了兩人的意料。

    魔武雙修！

    一個快要被現實淘汰的歷史詞語，躍然在他們腦海中。也對，看到蘭修裝束的時候，他們本該有所猜測的，只是這塊區域太久沒有世人踏足，他們一時沒有往那方面想。

    一瞬間，歷史上為數不多的著名魔武雙修的人物事跡，紛紛爭相涌現在伊夫林的眼前。這類人劍走偏鋒，難成網紅，可一旦火了更為世人樂得傳頌，誰不想yy成龍傲天呢。如今蘭修很明顯表現出了這種資質，這種人如果出自自己管轄的魔法協會的話……不知不覺，伊夫林再看向蘭修的眼神，重新變得火熱了起來。

    弗羅則是百味雜陳，蘭修會答應和艾米麗pk，自然是有心繼續留在他麾下。按照約定，他應該繼續收蘭修為徒，可弗羅心中天使和惡魔兩個小人這會兒打的正難解難分，一方面是和伊夫林相同的yy，另一方面這yy沒有按照他原來的設想走，實在太讓人不得不矛盾、糾結……

    “伊夫林先生、弗羅先生，這就是我的魔法師之路。可能和很多前輩都不一樣，但是……的的確確是最適合我的，今后也不會為任何人動搖。”展示過他的戰斗，蘭修面向那兩位老魔法師，緩緩說道，目光堅定。

    感受著兩人皆然迥異的注視，蘭修神色坦然。這份從容鎮定的模樣，讓魔法協會不少都心生敬佩，那兩個可都是協會里的高層人士，就憑六階魔法師的水準，進帝國王城里的協會總部都不是問題，換做他們來，早就小腿打顫了。

    蘭修臉上帶著他時常掛在臉上的那種禮節性的淡淡微笑，話說出口的時候，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或者不舍：“這些天來，非常感謝弗羅先生的指點。不過，看來我并不適合成為弗羅先生的徒弟，就此別過吧。”

    一言落下，語驚四席。

    魔法師、魔法學徒們都傻了眼，拜入弗羅這種大師門下，是他們燒香拜佛也求不來的事情，這少年眼睛不眨一下，直接給弗羅發卡？

    我的娘咧，他們沒看錯吧？真的是蘭修給弗羅發卡，不是弗羅給蘭修發卡？？

    “你……！”弗羅更是一口氣差點沒緩過來。多少年來，不知多少人哭著喊著求弗羅收下他們當弟子，弗羅都沒有同意。像蘭修這種破爛天賦的人，能找到師父愿意教就已經該慶幸了，眼下居然……

    蘭修堅定地站在原地，沒有任何改變主意的意思。

    見此情景，群眾們便是一陣竊竊私語，猜什么的都有。

    這簡直是被當眾打了臉，一向顧全面子的弗羅頓時一黑。魔法師向來注重形象，蘭修如此做法，無疑讓他們兩個人的關系，徹底沒有了轉好的可能。

    迎著弗羅騰起了怒意的雙目，蘭修面無所懼，闡述著自己這么決定的理由，黑眸里一片空明：“弗羅先生，我要走的路，與您的設想是不一樣的，我們的理念從最一開始就有很大的分歧。而且，最重要的一點……”

    “最重要的一點？”弗羅冷笑一聲，他倒要聽聽，蘭修還能講出什么歪理來。

    蘭修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這么多年來，您執意以您的天賦作為下限收徒，想要培養出高階魔法師乃至魔導士的弟子……”

    稍稍頓了一下后，他直直地看向弗羅的眼睛，毫不避諱地說：“實際上，不過是為了滿足你自己，滿足你想要成為高階魔法師、成為魔導士的愿望罷了！”

    弗羅身形一震，驟然僵住。

    “一味把愿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是逃避自我，懦弱、無能的表現。別人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選擇，你的弟子并不是你未來，也不是你生命的延續，本就不該成為你實現愿望的工具和方式。”

    弗羅的呼吸不覺愈發急促起來，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蘭修這些平緩敘述的話，正狠狠地翻開他心中刻意無視的某一隅，準確無誤地揭開了弗羅一直沒有去正面的地方。

    走到這把年紀，他和他人一樣，早就認同了自己一輩子也到不了高階的境地。高階魔法師，那個最接近金字塔頂峰的地方，躋身于此談何容易……

    如果他自己到不了，親眼看著自己的弟子又何妨？

    “弗羅先生，你的愿望是你的愿望，永遠都是你的，不該是其他任何人的。成為高階魔法師、成為魔導士……”緩緩吐出一口氣，蘭修沉靜地說出的那句話，徹底擊潰了弗羅最后的一線自欺欺人。

    “那是——只有你才能完成的愿望！”

    ……！！

    不知道為什么，弗羅感到自己的心臟突然嗵嗵地猛跳地起來。這樣的感覺，就好像記憶中尚且是少年的他，面對著第一個由他親手放出的風系魔法，沒來由地驟然豪情大發。

    那是，只屬于他一個人的愿望啊……

    回顧走過來的一生，他有天賦、有努力，把同齡人遠遠地甩在了后面。隨著歲月的流逝，有個名為“時間”的東西，開始讓他越來越感到恐慌，在夜深幽夢時分，寒入骨髓。終于有一天，他忽然發現，自己的愿望竟然離自己那么遙遠，就算賭上剩下的所有時光……成功的可能也不到一成。

    順風順水成長起來的弗羅，第一次嘗到絕望的滋味，是被“時間”打敗。

    蘭修的這番話，同樣讓原本還在議論紛紛的很多人不自覺地沉默。

    沒有把人生完全活成自己的人，又何止弗羅一個。

    漫漫的時光里，多少人頂著孝順的帽子、按照父母的要求接著書寫他們沒寫完的人生；又有多少人扮演起子女的傀儡師、讓子女接著完成自己的期愿？又或者選擇綁定他人，依附在別人身上，精神缺乏獨立，身邊沒有戴著那個稱謂的人陪伴就天塌地陷……

    協會內，靜悄悄的。

    蘭修輕輕地轉過身，他要離開這個地方，離開柯特城的魔法協會了。伊夫林默默地注視著一切，沒有阻攔他，因為伊夫林知道，能夠說出這些話的少年，一定……是自己無法留下的。

    “再會了，艾米麗。”經過艾米麗身邊，兩人交錯而過時，蘭修留下一句話。

    從今往后，他不會再喊艾米麗師姐。

    清澈的聲音傳入艾米麗的耳中，艾米麗沒有挽留蘭修，只是不舍得凝望著蘭修離去的身影，那白若凝脂的面龐上，目光不覺有些迷離。剛剛蘭修的話，也讓艾米麗終于知道了這些年來與弗羅相處的違和感，問題到底出在哪里。

    少年的身影逆著光，看上去挺拔而翩然，就像不會被束縛的蒼鷹，在偶爾的憩息后，終究要回到他所翱翔的天空。

    這一刻，在艾米麗的眼里，那個熟悉的身影，不再是即將成為他師弟、讓她覺得萌萌噠的那個人。心中莫名地夾雜期一絲別樣的情感，糅合在一起，讓艾米麗不覺感到些許彷徨。或許，正是因為在她眼中，那已經成為一個男人了，才會變得這般復雜起來吧……

    弗羅呆呆地站在原地，沒有去追究蘭修。那個黑發少年的一番話字字如利箭，每一箭都狠狠地穿透了他的心臟，讓弗羅面色漸漸一片蒼白，連手腳都在顫抖。

    艾米麗發現了弗羅的異樣，急忙上前：“師父，您怎么樣了？”

    “過、過來扶我一把。”連手中的法杖也無法拿穩，弗羅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整個人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頹然而憔悴。

    不得不承認，正如蘭修所說，多年以來他確實是將弟子看做了代替自己實現愿望的存在，最好的證據就是……在收了艾米麗之后，他在魔法上的修為，幾乎就變得止步不前了。

    “白雪節……你寫了什么愿望？”弗羅顫抖地開口道，他記得艾米麗白雪節那天也有去古槐樹下祈愿的。

    “白雪節？”艾米麗稍稍一頓，隨即照實回答道，“我想學會風舞空翔……像鳥兒一樣，自由地在天際飛翔！”

    這就是艾米麗的愿望，如風那般，自由自在……

    風舞空翔——

    風系五階魔法，施展的時候，風系魔法師可以在空中任意改變自己的行跡，乘風而行，飄逸優雅，是風系魔法中最令其他魔法師人艷羨的魔法。

    “唉，唉，唉……！”

    弗羅連嘆三聲，再一次深深地意識到了，每個人的愿望都是不一樣的，艾米麗不應該成為代替他實現愿望的工具。以前的他未嘗不是沒有意識到這點，可是一直沒有去正視，若不是蘭修點出來，自己還不知道要裝多久的糊涂。

    長嘆之后，是許久的一段沉默，弗羅終是說出了久久徘徊在心底的那句話，聲音里透著濃濃的歉意：“艾米麗，這些年來……抱歉了……”

    艾米麗搖了搖頭，輕撫著從肩頭滑落的直發，由衷道：“沒關系，這些年師父教的很好，接下來的日子，我很期待和師父一起進步！”

    弗羅微微點了點頭，和艾米麗相伴著走了開來。經歷了這次的事件后，他過去幾年的人生被完全否定，讓弗羅此刻好像一下蒼老了好幾歲，可是，他離開時的步伐，卻漸漸地變得堅定起來。

    成為高階魔法師，原本不到一成的可能性，現在更是微乎其微。可是那又何妨？力爭突破的過程同樣重要，就算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他也要去完成給世人看。

    因為是他的愿望，所以只有他才能完成。

    事后很長的幾年內，仍舊偶爾會有一些天賦不錯的孩子想要加入六階魔法師弗羅的門下，但是全被弗羅婉拒了。

    用弗羅的話來說，他現在只想全力沖擊六階到七階的瓶頸，不會再考慮另外收徒的事情，有生之年，他一定要看到自己的愿望成真。

    艾米麗也順利通過了四階魔法師的考核，距離她憧憬的五階魔法風舞空翔，就只差一步之遙。有時她也會施展起四階魔法漂浮術，靜靜地懸停在蔚藍的天空中，感受著撲面而來的清風，面帶輕柔的淺淺微笑。

    從那一日開始，幾年以來一如既往，柯特城魔法協會里每天都可以看到這樣的情景——沐浴著晨光，弗羅師徒兩人總會雙雙拿起法杖，向著各自的愿望，展開拼搏！

    向著高階魔法師、魔導士！

    向著風舞空翔！

    ***

    “你怎么來了？不是在學魔法的嗎？”

    傭兵公會里，正在找尋有沒有什么任務可以接的希烈和狄娜，詫異地看到蘭修竟然不打一聲招呼，來到了他們的身邊。

    蘭修笑笑說：“不學了，以后隨緣吧！”

    “怎么回事？”狄娜問。

    “是不是天賦太差，被人嫌棄了？”希烈提出猜測。

    蘭修沒打算詳細說明：“算是吧。”

    “別擔心，以后爺罩你。”希烈拍著胸脯保證，仿佛是長期飯票。

    狄娜估摸著事情不會那么簡單，不過她也沒有追問，發生了這么大的變故，傭兵團勢必要再做計劃，遂道：“接下來做什么打算？”

    “這個嘛……”

    在柯特城停留了大約一個月，回憶起這段時光，亦不失為一段深刻的記憶。

    蘭修摸了摸下巴，微微一笑道：

    “準備一下，下周啟程去巴特爾城，參加傭兵團大賽！”

    【第四卷：愿望完】

    卷末毀人小劇場：

    弗羅未嘗不是沒有意識到這點，可是一直沒有去正視，若不是蘭修點出來，自己還不知道要裝多久的糊涂。長嘆之后，是許久的一段沉默，弗羅終是說出了久久徘徊在心底的那句話，聲音里透著濃濃的歉意：“早知道早一點收藏、早一點推薦、早一點留言了，要不然，作者也不會棄坑……”

    艾米麗搖了搖頭，輕撫著從肩頭滑落的直發，由衷道：“沒關系，現在開始還來得及，接下來的日子，我很期待和師父一起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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