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呼吸著帶著草木清香的空氣,覺得自己好過多了。好奇心占了上風(fēng),她四處亂看著,燕子島和她想象的大不一樣,也不像他說的那么荒涼,相反相當(dāng)熱鬧。到處堆積著石材木頭,顯然在大興土木。
“轟”的遙遙一聲巨響,四周高大的榕樹和羽葉搖曳的棕櫚樹也都搖晃著,嚇得柳枝沒站穩(wěn),倒在他身上,她順手就緊緊抓住他。
“別怕,是他們在炸山。”李春解釋,同時心里暗暗祈禱再響幾次就好。小枝這可不是還依賴著自己么。
平靜和他的好友潛心研制火藥,正好島上有優(yōu)質(zhì)花崗巖,一邊炸山開采石頭一邊琢磨著改進火藥,兩相便宜。
這一年白琪已經(jīng)選址規(guī)劃,先修防御工事,住處暫且修得簡易,為避蟲蛇修的大部分是竹木的高腳屋。燕子島現(xiàn)在缺的就是人手,工匠到勞力都緊缺,材料島上倒是豐富,然而筑城絕非一日之功,至今三年,燕子島從無到有,已經(jīng)可以說效率驚人。
他們轉(zhuǎn)過一角,就看見出現(xiàn)一片與剛才的忙亂喧囂截然不同的竹樓木屋出現(xiàn),大株的榕樹、芭蕉和一片翠綠的竹林讓這畫面如同一片美好的世外桃源。李春帶著柳枝走到一棟屋子前,就聽見“喵嗚”一聲,一團蓬松的白絨球從門里躥出來,抓住她裙角就不放了。
白糖糕!柳枝又驚又喜,彎下腰把白糖糕抱起來。就聽見“娘子”一聲慘呼,杏蕊跌跌撞撞跟著出現(xiàn)了,“娘子我被帶到這里來好怕啊,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她看見自家娘子身邊還跟著一個高大健壯的男子,馬上收住了話,這就一定是娘子那位從未露過面的夫婿了。
柳枝瞟瞟李春,他朝自己做個鬼臉,然后拉著自己的手把自己牽進屋。這是島上第一批磚瓦房,不很大但仍是一明兩暗的格局,房間沒什么家具,只一套桌椅并床,桌椅都是竹子做的,雖然不名貴但是輕巧又雅致。就是不知道是島上工匠做的還是從南泉運來的,南泉九山一田,人們才無奈向大海討口糧,所以南泉不但竹木資源豐盛,竹器篾工也是當(dāng)?shù)匾唤^。
只床不同,這是一架雞翅木的架子床,雖然沒有拔步千工床那么繁瑣富麗,但它床沿踏板雕刻鑲嵌的卻不是常見的富貴花開,喜鵲鬧春等圖案,而是貓。各種形態(tài)的貓,或追逐打鬧的,或撲蝶的,或抱著線球翻滾的,還有單純從湖石后伸出個小腦袋好奇窺視的。
這架床顯然是定制的,一架好的架子床從開料到最后一道漆上完、晾干,用時最快也一年,如果雕花復(fù)雜和要鑲嵌螺鈿則要兩年或者更多時間。
他這是,在去花石縣老家接自己時就開始準(zhǔn)備了嗎。
柳枝見到白糖糕,又見到杏蕊,初到陌生之地的忐忑大為減輕,又看見這一番處處飽含心意的布置心里感動,她想對李春也說點什么,張張嘴聲音卻又消失了。她怔了一怔,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他的表情也有一剎那難受,卻說:“小枝你先休息吧,我去前頭有事,晚點回來!闭f完轉(zhuǎn)身走了。
“啊,你這時回來——”前頭正看著圖紙忙得不亦樂乎的白琪看著進來拖把椅子氣呼呼坐下的李春不知道要說什么。
“老子已經(jīng)回來了,你就別啰嗦了”李春心情煩躁,柳枝能和杏蕊說話,還能對她笑,顯然就是對自己有心病。出去半年落得和她生了隔閡,要早知道是這個結(jié)局他還不如呆在江南三府隨便找個地方買幾畝田和她過日子。
“趁著風(fēng)向你還是過幾天就過去吧,那批火槍的買賣你不能半道撂下!
“沒興趣”他說完就走,不管白琪在后面叫他。小枝的問題不解決他哪里也不去。
柳枝立在屋中,自己這是怎么了?杏蕊也不敢出聲打攪,直到白糖糕不甘心受到冷落,喵喵大叫著撲著她裙角她才回過神來。
杏蕊已經(jīng)燒了水,燕子島氣候比南泉更熱,大家都直接到河里直接洗浴,可李春吩咐她柳枝不能洗冷水,一定要摻熱水。
柳枝痛痛快快的泡了個澡,浴桶是柏木的,顯然是從大陸運來的,水里有著西洋花露,香氣熏人欲醉。她仰著頭,杏蕊幫她洗著頭發(fā),一邊絮絮叨叨別后狀況。
她說食鋪還開著,交給徐嬸子和小蝦了,六福巷的院子也托付給他們母子并張媽,就只她跟了到島上來。“在海上走了一天后我怕起來,這些人面目都好粗魯,我還以為自己被賣了咧。”杏蕊不好意思的說她抱著白糖糕還哭了一場。
到了島上杏蕊只需每天照顧好白糖糕和打掃屋子,等著柳枝就是。“唉,娘子我好擔(dān)心你,從不知道夫人是這種為難人的人”杏蕊如今膽子也大了,敢抱怨起珍珠夫人來“我們以前日子過得多好啊!爆F(xiàn)在怎么看有種亡命天涯的感覺。
柳枝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好久沒說話,聲音都有些發(fā)澀,她咳一聲,細(xì)聲細(xì)氣道:“你別胡思亂想,不過是換個地方住。杏蕊你要愿意跟著我就還跟著,要是不愿意我叫人送你回南泉,身契也還給你。”
杏蕊大駭,立馬哭道:“七太太把我給了娘子了,我這輩子就是娘子的人,娘子千萬別趕我走!
“你愿意呆在我身邊我求之不得呀,別哭了,以后我們的家就在這里了!绷Π参克
杏蕊抽泣著點點頭,幫她用細(xì)布裹好濕發(fā):“我去給娘子下碗面條吧,吃完娘子好好睡一覺,坐這么久的船人累得慌!
柳枝坐在窗邊曬太陽,一邊繼續(xù)細(xì)細(xì)打量屋子里擺設(shè)。竹子做的方桌上放著卻是一只龍泉窯青瓷花瓶,細(xì)長的頸子里面插著一束火焰般的紅花,紅花碩大,不管是顏色還是外形都和花瓶很不相配。
這處處不甚協(xié)調(diào)的布置顯然是李春的手筆,他這人沒什么美感,只是把他認(rèn)為好的東西堆砌在一起。他想把好的東西都給自己——柳枝心里扭了一下,來不及傷感杏蕊端著碗面條進來了,海蠣子熬的湯,還在門外就鮮味鉆心。
這里天熱,頭發(fā)干得快,柳枝吃了面頭發(fā)已經(jīng)干了,她爬上鋪,床上鋪的是精細(xì)的燕絲草編織的席子,雪白如銀,看著就涼快,而方勝紋的圖案十分雅致。這席子又輕盈又細(xì)密,卷起來可疊成一本書大小帶著走,水潑上去滾成一粒粒圓珠,本就是達官顯貴之家夏日納涼的佳品,在南洋諸地賣得其貴無比。上疊著一床薄荷綠的繡花薄被。
屋外有一大叢芭蕉遮掩,因而并不炎熱,反而一片綠意森森,柳枝打了個哈欠,小腹上搭著一片薄被,很快就睡著了。
一覺醒來她覺得精神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了,只見白糖糕也盤成一團臥在腳踏上睡得香。杏蕊送了涼茶來,柳枝和白糖糕玩了一會想出去看看,杏蕊卻不贊同,說這里女眷甚少,她到島上十來日也不過見到一些壯實婦人,做些漿洗縫補煮飯之事。島上工事繁忙,都是些粗人在忙乎,有些看著就是亡命之徒,要是沖撞了怎么辦。
柳枝無奈,就只在房子邊上轉(zhuǎn)了轉(zhuǎn),最后鉆到廚房里看看有什么食材,想著晚上她來做飯。這里是她的家了,她得振作精神,履行一個主婦的職責(z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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