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谷不遠就看到兩架滿載苜蓿的牛車緩緩駛來。待車至近前,高峻按著劉武所教,看著牛車上的苜蓿良莠相雜,夾了許多稗草,更有的想是前幾天摻了雪,已經現出腐爛的跡象,不由地暗暗搖頭。劉武說,“這樣的牧草除了另費人工揀過之外別無他法,不然馬若是吃了,還會鬧病。”
“這樣的牧草我們也收嗎?”高峻問。
“這就是現官不如現管,卑職也說過萬團官,但他有岳牧監撐腰,總是答yīng
的多,過后該怎么、還怎么。說得多了,還會甩我一頓臉子,我又能怎么樣。”
“岳牧監難道不懂這些?”
“哼,不是下官背后嚼舌頭,岳牧監所做的就是將“檢草房”改成了“揀草房”,嘿嘿,一字之一差。但是所用人工比以前多費了幾倍都不止,萬團官到了外邊還是該怎么收就怎么收,一點不知dào
收斂。”
高峻心說,看來這個萬團官,根本不只是懶惰和懈怠可以解釋了,若是懶,牧場中有的是輕松差事,岳牧監大可給他安排,他這樣〖三五%中文網
M.35zww明目張膽地慷牧場之慨,姐夫小舅子之間定有勾打連環之事。“你帶我去一處收草地點看看。”高峻決定。
“回大人,以前還有六、七處收草點,如今的收草點只剩下了一處了,”不等高大人問,劉武說道,“以前有六、七家草商可以競爭,專門將各村零散的牧草收集起來賣與牧場,如今針對柳中牧的草商只剩下了一家了,這也成了萬士巨胡亂購進的說辭。”
高峻看著劉牧監,劉牧監攤了攤手,沒再說話,他們逆了草車的來路,又往東北方向走了大約三十多里,劉武道,“前邊就是了,正好也是我家所在的村子。”
高峻心想正好抽空去劉武家看一看。三人走近,卻看到這處村子規模大得很,各地挑擔趕車的送草人熙熙攘攘,村上房屋錯落,沿街飯館酒肆也有四五家,竟比個中等的鎮子還大。村口的一處寬大場院里堆了成垛的牧草,兩桿大抬稱正在忙著收草稱重,院里在裝著車。
一人手托了帳本,看過稱即喊著,“麻貴牧草兩擔,定二等,記錢三文——”高峻看那擔草成色不錯,卻給定了二等,而緊接著又到了一車,明顯不如麻貴的草好,那人卻看也不看,直接喊成一等,心頭不禁冒火,有些動氣地問道,“這個雜碎是誰?”
劉武和馮征也很奇怪,搖頭說,“按理說收草這么重大的事情,本該牧場中的人來做,可我不認識他。”高峻的話恰被那個托帳本的聽到,歪頭看著這三個人,有些蠻橫地道,“誰在那邊嚎喪,活膩歪了是不?”此人生得白白凈凈,一開口卻十分嗆人。
馮征見對方人多勢眾,自己就三個人,又是微服,不想惹事,抱拳對這人說,“這位哥哥,我們是外地來的草商,也收了些草,先過來看看。”
“草呢?在哪兒?看你們亂說話,定個三等。”
“我們的草不想往這交,想直接往牧場里送,這次只是看看行情。”高峻說。
那人一聽就把眼瞪起來,“我看你們根本就不是什么草商,是給賈大爺我找茬兒來了,兄弟們,都出來。”話音一落,一下子不知從哪里沖出來十多個人,個個橫眉立目,手里提著草叉、稱砣、木棒,一下子就把三個人圍住。若說打架,高峻一點都不怕,這些人都捆在一起也不夠他一指頭,只是原來有些文弱的高牧監要是忽然之間能打架了,自己在劉、馮二人面前不怎么好解釋,于是忍住氣說道,“你也應該是個牧場管事的,這樣良莠不分,胡亂定等,不怕我們告到萬團官那里去嗎?”
“嗬!你還知dào
萬團官,兄弟你也不打聽打聽,柳中牧的萬團官和我們賈家是什么交情,你要找萬團官?是不是?告sù
你,萬團官正和我爹在村子里喝酒呢,有膽子你就去。”
高峻不與這伙人糾纏,拉了二人騎上馬就往村里走,身后那人說,“小子,告sù
你,萬團官騎的是一匹黑馬,亮銀的馬鐙,別找不到——”一陣狂笑。高峻三人也不理會,往村里走來,在路邊一家酒館里傳出了猜拳行令的嘈雜之聲,高峻看看整條街也就這里最熱鬧,其他幾家多是一些零散的賣草人在吃飯,顯得相對安靜些。
他看看最熱鬧這家酒館,門首并沒有那人所說的那匹銀馬鐙的黑馬,馮征也說,“萬團官的馬的確不在。”他們假裝著要吃飯,進去一看,在最里邊確有兩桌,圍了十幾個人,一桌上主座空著,旁邊坐了一位,劉武悄聲說是一位柳中牧場里的錄事,姓王;另一桌則是牧場里隨來的幾個牧子、力工。看樣子酒已經喝得差不多了。想來空著的座位就是萬團官的,現下卻不知dào
去了哪里。
三人坐了下來,各點了一份飯,也沒要酒,坐下來吃,也不惹人注意,意想著等等這個萬團官回來,高峻自從西州回來之后還沒有見過萬團官,一時又找不到有關萬團官的記憶。這伙人酒已半醺,話語不整,一個作陪老者腦滿腸肥,忽問道,“團……官大人怎么……怎么還不回來,”一人接話道,“賈老爺你又不是不知,團官在這村有個相好,怕是不回來了。”一桌人不懷好意地笑起來。
有心跳過去揪了那個錄事先打兩個嘴巴出出氣,一想不妥,遂強壓了怒火,看看兩人吃完,高峻帶了出來,心說回去算帳!
剛一出店門到了街上,忽然從村口呼呼嚕嚕來了好些人,擁了四位黑衣衙役,剛才那個托帳本的人一眼看到高峻三人,對衙役道,“劉捕頭,幾位差哥,就是他們,沒事找事,擾亂治安”。那位劉捕頭一揮手,另三個執了鐵鏈過來,不由分說往三人脖子上一套,說道,“跟爺到交河縣衙走一趟吧……敢跟賈老爺作對,我看你們活得不耐煩了!”
不由分說把人夾到高峻他們騎來的馬上,拉起就走。馮征想亮明身份,就沖他們喊道,“差官,你弄錯了,這位是我們柳中牧的高牧監……”
不待差官說話,那個生得白白凈凈的上來問,“哪個是高牧監?你是?”他看了看高峻的打扮,“牧監做伙計,那你這位掌柜就是監牧使嘍?”說罷冷不丁抬腳踹在高峻的腿上道,“我還是賈牧監呢!奶奶的,你要是高牧監,那萬團官怎么不請你喝幾杯?”
“帶走,到了縣衙好好招待!”
有道是民不與官斗,眼下三人一身平民打扮,不好硬來。劉、馮二人心中十分不安,但是看到高峻若無其事的樣子,滿不在乎,只任由對方擺布,于是也不反抗。交河縣衙離得倒不遠,不一會就到了,劉捕頭把三人帶到一間屋子里,高峻仔細打量這間屋,除了一張寬大的木桌外,別無他物,窗戶上挑著厚厚的棉簾。捕頭沖幾個人使個眼色,有人過去拉了嚴了窗簾,窗簾好似定制,屋中立kè
暗下來。
“小子!看什么看,都臉朝墻站好,不要動哈,亂動的話爺手上可沒準兒,不曉得會揍到哪里。”這幾個人嘿嘿笑著過來,一人手里拿著一條哨棒。
劉捕頭一出去,隨手拉門,待到門也關嚴,屋中漆黑一片。
劉武和馮征怎么也想不到會落到這個地步,正暗自害pà
,只覺得屋中剛一暗,就被一只手一拉,竟然不由自主地隨了移動腳步,頭被人一按,伏下身蹲在一處角落里,聽耳邊高牧監低聲道,“蹲著不要亂動。”語罷,二人頓覺面頰上一陣輕風拂過,隨后,聽到屋里乒乒乓乓一頓揍肉的聲音,“哎呀”之聲不絕,有人說“你怎么打我呀,哎呀……哎呀……別打啦!……哎呀媽呀……”
一會,屋里靜了下來,只聽到有幾個人的呻吟之聲,又是一陣輕風,還是高牧監低聲道,“讓出去再出去”,就聽見門一響,屋中一亮。劉捕頭在外聽著屋里打完了,推門進來一看,愣在那里,嘴張得老大。
劉武與馮征也看到那幾個衙役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一個個鼻青臉腫,口鼻冒血。十分不解地扭頭看高大人,只見高大人低著頭,一副老實樣子,正蹲在自己的身邊。“怎么回事?你們這群沒用的東西,先都滾出去!”劉捕頭惱怒地吼道。
幾個人挨了打也不知dào
是怎么回事,屋中一黑,手中的哨棒就被奪去了,緊接著棒子雨點般沒頭沒臉地落在身上,劉捕頭看到三個人蹲在桌子底下,沒好氣地道,“誰讓你們蹲在那里的,都給我出來!”
三個人沒事似地從桌子底下爬出來,高峻說,“不是你們讓蹲在這里的嗎?我道是幾位差官心好,怕打著我們……請問捕頭,在下孤陋寡聞,實在是不知dào
你們這是什么公事。”
捕頭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明顯自己的兄弟是著了這伙人的道道了,可是說出去又太他媽丟人,說道,“等我去稟明大人再處置你們!”這邊正鬧著,捕頭就看到交河縣縣令劉文丞,正陪了一人過來,劉縣令也聽到這邊屋中的動靜,停下問,“捕頭,怎么回事?”
“回大人,我們剛抓回幾個鬧事的,在賈老爺那邊擾亂治安,剛帶回來。”
劉縣令對身邊那人說,“趙大人,本縣草商賈富貴,一直熱心牧業,不但供應交河牧場用草,還能連帶著供給柳中牧,一直是熱心公益,令人敬佩啊!對于惡意搗亂的人,本縣責令劉捕頭,一概追究,從不輕饒。”
只聽對方說,“哦?柳中牧……我在柳中牧倒有一位朋友,不知劉大人知dào
不知dào
?這人是柳中牧的副監——高峻。”說著兩人就進了屋來。
高峻一看,覺得其中一人眼熟,聯想著“趙大人”,心頭一亮,說道,“長史大人,下官在這里呢,有勞掛念。”進來的正是西州長史趙珍,高峻在郭都督那里時還在一起喝過酒。趙珍與高峻,實是只有一面之交,此時高峻又未著官袍,愣了瞬間才恍然道,“高大人……高老弟,正說到你,怎么就在這里呢?”
從上次喝過酒后,趙珍就將柳中牧與高峻連在了一起。身為一個正五品上階的官員,他可能記不得柳中牧岳青鶴這個從六品下階的牧監,兩人的品階差著五六級呢。但對這個高副牧監卻是記得很牢,只因高牧監是西州郭孝恪都督著意看重之人。因此,趙大人對交河縣令言稱與高峻是朋友,意在表示自己也與高大人親近。趙珍問,“昨天我還聽高都督說起你,不知老弟你怎么到了這里?”
“你問問劉捕頭吧,我帶兩位手下只是微服察訪牧草收購之事,捕頭說我擾亂治安,礙了貴縣賈老爺的事,被劉捕頭帶人鎖到這里來了,剛才他們還互毆了一陣,給我一個好大下馬威。”
劉縣令久經官場,立kè
知dào
是擺了烏龍,忙不迭地道,“這是何來,大水沖了……”高峻打斷了劉縣令的話道,“大人快別說了,下官不敢居大,現在犯下事了,只等大人與捕頭盡快查明緣委,也好放我等回去。”劉縣令的臉象是被人打了一般,脹紫著臉對劉捕頭吼道,“你個渾帳!也不看清就鎖人,把本官的臉都丟到西州趙大人這里來了,趙大人若是再跟郭都督說上兩句,本縣就要幾乎挖個坑跳下去,你可害苦了我!”
劉捕頭吱吱唔唔說不上話來,也不知北在哪里,只是說,“賈公子說……”,劉縣令吼道,“去他的賈公子!你以為我不知dào
他是個甚么東西!”
高峻接道,對對,就是這個賈公子,本官記起來了,我的手下當時還曾告sù
他,也亮明了本官的身份,誰知他說,“你是高牧監?那我還是賈牧監呢!”請問劉大人,這個賈牧監是交河牧的?本官定要拜見這位同事。
劉縣令一看,這個高大人是不嫌事情亂,一直拱火,當著趙大人的面真是臉都丟盡了,沖著劉捕頭喊,“媽的你聾了不成!高大人讓那個兔崽子立kè
過來!”一邊厚顏向高峻賠禮。劉捕頭像遇到大赦,一溜煙去了,只一刻,就將那位面皮白凈的賈公子帶了進來。
高峻忙起身沖著賈公子一揖到地,“賈牧監,在下這邊有禮了!”那位賈公子一路上早被劉捕頭一五一十告sù
清楚,此刻也不敢說話,只是跪在地下一個勁地磕頭。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