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鄭凱鬧出了不愉快的事，但看姑父姑母對兒子帶來女友這件事十分開心，楊軒也不好掃了他們的興，便暫時忘卻那些無趣的事，盡力融入喜慶的氣氛之中。
鄭家坐落在郊區，雖然交通不便，年夜的氣息卻比鋼鐵叢林里要濃郁得多，天才剛黑，外面已經有偶爾傳來的鞭炮聲。在這種氣氛下，想開心起來還是不難的。
楊軒便是如此，在餐桌上有問必答，始終保持著謙和安靜的微笑，有人問話就回答，有人夾菜就吃下，熟知他性格的人都看不出什么異常。只是對新嫂子感到有些同情，偶爾會不由自主投去目光。
何若奈卻不像下午初到時那樣表現得落落大方，只是默默吃著飯。鄭媽幾次給她夾菜，都引得她誠惶誠恐地連連道謝。這讓鄭媽忍不住笑起她的生分來。
年夜飯后，按照往年的習慣，幾個年輕人會到附近公園中閑逛。往年都是不情不愿的鄭新被小冰強拉著到處亂轉，鄭凱和楊軒走在后面隨意聊天，今年多了一人，情況就變得有些不同。鄭新與楊軒并肩走在后面，交流著過去一年的經歷，楊冰卻很主動的纏著何若奈，跟她親密地交流，倒是鄭凱這個男朋友被幾個人甩在了一邊。
總覺得氣氛有些變味……
楊軒漫不經心與鄭新說著話，思緒卻止不住地發散。一方面奇怪鄭新、楊冰這兩個知道舞玲瓏的事的人為什么能保持這么平靜，一方面又覺得肯定是自己想太多。想著想著，便逃避開問題，想到了秦葉，想到了許寒，想到過去兩個月來遇到的各式各樣的人。這兩個月的生活比過去一年還要精彩……
零點的煙花準時升空。
煙花下，年輕人們紛紛站起身，擁抱新的一年。
轉眼便是深夜。
思緒凌亂的楊軒在床上翻來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要是有把設備帶來就好了……凝視著天花板，這個游戲成癮的家伙終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懷念起游戲的好來。而后腦海里閃過一道身影，突然很想知道那個人現在在干什么，想著想著心里竟輕松了不少，于是就這樣發著呆，等待不自覺入夢的時分。
驀地，房間門傳來一聲叩響。
“？”楊軒一驚，剛醞釀起來的睡意頓時消散，“誰？”
門外寂靜如常。
以為自己聽錯的楊軒蒙著頭翻身準備繼續睡。
不久后，又是一聲叩響。
楊軒坐起身，捏了捏太陽穴，心道春節這么喜慶的時候應該不會有不識趣的鬼怪來搗亂，隨后用這種理由為自己找到開門的勇氣。
不得不說這個男人慫爆了。
咔地一聲輕響，楊軒拉開門走出了房間，見客廳處還透著亮光，心神大定，隨后好奇地走了過去。這么晚了，還有人呆在客廳做什么？
楊軒走下樓。
是一個穿著純白睡裙的人，散著頭發，坐在沙發上，疲憊地半仰望著天花板，顯得心事重重。
是何若奈？楊軒沉吟一聲，自認為大致能猜到她夜半苦惱的原因，想了想，走了出去。
聽到腳步聲，何若奈轉過頭來：“是你啊。”
“這么晚了，還不睡嗎？”
何若奈淡淡一笑：“有些心事，睡不著。”
“這樣啊。”楊軒摸了摸后腦勺，“以前心情不好的時候，我曾經一個人攔了輛車漫無目的地亂轉，到了一站之后覺得不喜歡，便讓司機再走一段。當時覺得，下一站總是更好的。或許是因為還有個希望吧，如果在這一站感到不順心，嘗試一下下一站如何？”
“？？？”何若奈滿頭問號，開始懷疑自己跟他不是同一種母語。
“就這樣。”楊軒說完，便要轉身回去，“那早點睡吧，我也回去睡覺了。”
“等一下。”
楊軒聞言止步。
“你愿意聽我講講嗎？”
說實話我都知道了……楊軒揉了揉太陽穴，走到沙發前：“那……你說吧，我聽著。”
“謝謝。”何若奈微微笑道，也許是覺得冷了，隨手扯過一個抱枕抱在懷里，轉身的瞬間肩上的帶子不小心滑落，在燈光下閃著白皙動人的光澤。
楊軒連忙別過眼：“沒事，反正我也睡不著。”
“你有什么煩心事嗎？”何若奈拍拍身邊的座位，“不介意地話，坐下來跟我說說也可以。”
楊軒坐在獨立的座椅上：“不是你要說嗎？”
“啊，”何若奈一笑，“對，瞧我這記性。”頓了頓，又看著楊軒笑道，“你真是個溫柔的人呢。”
楊軒摳摳臉，覺得她夸人夸得十分突兀，大概是那種吧，想要挽回鄭凱，所以想趁最后的機會跟他的親友打好關系。真的值得嗎？付出這種讓人同情的努力。
楊軒看向她的目光充滿了慈悲。
“在我七歲的時候，媽媽就去世了……”
“……”楊軒認真地聽了下去。
……
恍然間不知歲月幾何……
如同樹下觀棋的爛柯人，悠長的歲月化作片片碎塊，牽手、結婚、為了孩子努力拼搏、哺育的孩子終于成家立業、最后是兩位白發老人躺在門口悠悠地曬太陽，回憶著過往。
楊軒睜開眼，天已大亮，入目是天花板上的吊燈。
只是一個夢，卻像過了一輩子……
楊軒伸了個懶腰，掀開被子。
！！！
下一刻，他以幾乎帶著殘影的手速把被子重新覆在自己身上。
等等，不太對啊……
為什么會全裸著睡在床上？
等等，剛才不是還在客廳聽別人倒苦水嗎？
怎么聊到床上來了？而且自己還沒穿衣服？
楊軒看著身邊的另一個枕頭，上面還有幾根發絲——長發。
他的眼睛瞪得渾圓。
不！不！不！不！不！
不不不！
精神上的恐懼讓楊軒不顧物理層面的寒冷，一把扯開被子。
怎么回事！床單為什么是濕的，紅色的是水吧，是水吧！
冷靜，冷靜，總之先找到時光機再說。
楊軒只覺得有一把重錘在自己腦仁上重重敲了下去，一下子變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各種情感如同打翻了的顏料，在他的腦子里攪拌著：緊張、恐懼、愧疚、后悔，以及……
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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