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對尊敬的長輩時，楊軒向來是個老實的人。
是以在他解釋了自己與顏濤認識的經過之后，空覺并沒有表示懷疑，反而順著他的話思索起更深一層的問題來：顏濤為什么要賣好？
這個思考的方向明顯建立在楊軒的話是實話的基礎上，足見他對這個晚輩的信任，畢竟是個受到云庸之、紅蓮兒認可的人，連這點信任都不給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師叔，您很了解這背后的事情？”楊軒試探著問道，語氣不敢太強硬，擔心自己多嘴問了不該問的。
空覺搖搖頭：“現在跟你說還太早，先回去吧。”
于是楊軒沉默，安安靜靜地走著。
不久，空覺回頭道：“你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最好……”楊軒勉強一笑，回答道。
“就在這樹下坐著吧，”空覺拍拍身邊的小樹，抬手把碗口粗的樹枝扯下來，拍拍枝干末端掃帚一般的枝葉鋪在地上。
“幫大忙了。”楊軒感激道，把澄凈的尸首放在樹葉上，坐在旁邊。甫一坐下，已經堅持到發酸的雙手雙腳同時放松下來，一瞬間舒服到產生某種再也不想起來的危險想法。
在他坐下后，空覺打量了一眼楊軒，與他并肩而坐，問道：“內傷？”
“師叔看出來啦？”楊軒笑道。
“你的臉色就差寫著垂危兩字了，我還沒瞎。”空覺一邊說著，一邊摘著草鞋上沾上的刺球。
腳上的臭味隱隱約約，飄到兩人之間，楊軒眉頭一挑，想捂住鼻子，但又覺得不妥，只能默默忍受。適應了一會兒，才回答道：“體內的苦行禪功與殺生禪功起了沖突，功力不進反退。正打算此間事了再向師叔求助呢。”
“苦行禪功我涉獵過，殺生禪卻從未放在眼里。”空覺回答道，“就算找到我，只怕也要讓你失望。”
“這樣啊，那可真是遺憾。”
“你伸手來。”
楊軒依言照辦，讓空覺抓著自己的手腕檢測內力，如同慧緒對他做的一樣。真厲害啊這群古代人，用內力來察看體內狀況什么的，簡直是便攜式人型B超。
無愧楊軒剛起的這個稱號，空覺只是隨便探了探，便開口斷言道：“你的苦行禪功被人引導用于封住殺生禪功所涉的經脈，雖然手法非常簡陋，但至少護住了脈絡，不至于讓你變成廢人。”
楊軒剛要說是。
空覺繼續說道：“不過封得不扎實，以你的狀態，每次使用一次內力都必須靜等一段時間以平復體內的真氣，而且這段時間還蠻長的。基本跟廢人無異了。”
楊軒淚流滿面，激動地站起身：“師叔明鑒，B超神功天下無敵。”
“坐下，這只是內力的基本運用。”空覺受用地說道，雖然不知道B超神功是什么，但是這種聽不懂的名詞忽略就行了，無傷大雅。
“那師叔有辦法……至少，讓我恢復功力嗎？”
“幫你抑制真氣倒也不是做不到，”空覺沉吟一聲，說道，“但是要解決根源上的問題，還得靠你自己。等你什么時候領悟了芥子納須彌的至理，興許就能一通百通，將兩門功夫真正融合到一起。”
“芥子納須彌？”楊軒摳臉。
真是個玄乎的回答，到底怎么樣才算是領悟？總不可能查個字典知道了意思神功就會自信突破吧？但是除了這樣做，還有什么屬于‘領悟’這個條件的范圍之內？這只是個游戲啊，又不是那種看個海就能踏入更高境界失個戀就能創造出驚世掌法的意識型世界，在這種靠數據說話的世界里說這種比量子還玄乎的東西真的沒問題嗎？
“你慢慢悟吧，”空覺聳聳肩，“不是還要替顏濤傳話嗎？正好到嵩山藏經閣看看經文，也許就悟了。”
“是，謹遵教誨。”楊軒說道。心里卻在思索：既然是看經文的話，在空禪寺也可以做得到，為什么要特意提到嵩山？一注意到這一點，內心便冒出了個很不靠譜、但在這個世界觀里卻又看起來挺合理的想法：該不會是學習包含‘須彌’或者‘芥子’亦或是‘芥子納須彌’這幾個詞的武功吧？
這就說得過去了，肯定是空禪寺的藏經閣沒有我需要的這門武功而嵩山有，所以才特意指明去嵩山領悟。媽耶，我可能比齊天大圣還機智。
楊軒沾沾自喜地摸了摸后腦勺，憨笑起來。
“看你若有所思的樣子，想必是有眉目了。”空覺打斷了楊軒沾沾自喜，“趕快回寺吧，我幫你疏通脈絡，助你一臂之力。”
“是，多謝師叔。”
“無須客氣，”空覺得意一笑，嘴角稍稍勾起，“當然，不是沒有代價的。想讓我幫你的話，就像跟顏濤交易一樣，跟我也來一場交易吧。”
……
楊軒扛著澄凈的尸首回到廟里時，已經是將近一個時辰之后的事情了。因為內力被封而不得不純靠身體素質硬扛一個成年人的楊軒在看到空禪寺的大門時，一瞬間竟產生了終于脫離苦海飛渡成仙的錯覺……太苦了，扛著人走這么長一段路，還是崎嶇不平的山路，還有一個始終不肯幫忙的長輩在身邊散發著世間的涼薄人情，楊軒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都承受著嚴重的壓力。
幸好……終于到了……
大門沒人看管，楊軒便打頭走進去，空覺跟在身后。
進了前院，因為要去見見住持，空覺簡單交代了幾句便往不同方向離去，楊軒則還要扛著澄凈再走一段路回到后院——而且還要靜悄悄的，不驚擾到其他人。
畢竟他扛著一個死人。
畢竟他后院藏了女人。
畢竟他要帶著這個死人去討好那個女人。
然而，當他偷偷摸摸地走到后院時，入眼的，卻是滿地的殘花斷枝。
一群和尚圍在楊軒的禪房門口，猴頭猴腦地張望著。
“？！”此刻唯有這兩個標點符號可以形容楊軒鼻腔里發出的意義不明的聲音。發生了什么？為什么他們都圍在那里？這不是已經被發現了嗎？鄭新呢？他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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