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就當楊全泡在研究組內對于箱體的技術參數進行確認時，從汽修廠來的一通電話讓他不得不放下手上工作，提前趕了回去。
元旦過去沒有多長時間，八八年的日歷也才撕去幾頁，而瑯琊汽修廠卻面臨著從歷史中抹去的命運。
長時間的停工無活導致工廠斷了經濟來源，瑯琊市政府幾次撥款的錢都用于償還債務利息及員工工資發放。但欠下的債務猶如王屋太行兩座大山壓在汽修廠頭上，員工拿著等待報銷的看病單和欠發的工資，每天整日吵吵鬧鬧地聚集在政府大院門口。
八十年代末期破產雖不多見，但是從報紙上也多多少少能看到一些影子。
與九十年代大批量國營企業倒閉不相同的是，瑯琊汽修廠自從軍工訂單減少后也曾努力過，面向市場方向，陳培書記與吳愛國廠長等領導團隊在各種努力下沒有帶來春天，有時候做事僅憑著一腔熱血是不夠的。
天時地利人和是三個條件，缺一不可�，樼鹌迯S因為能力或者機會缺乏的原因不得不提前走上了破產的道路。
楊全知道九十年代很多優秀的企業是因為企業負責人各種“折騰”下故意破產，最后結果是，被用低價買下破產的資產，進行了重新組建私營企業。換湯不換藥的情況下還是原班人馬，最后能蓬勃發展起來，這不得不讓人感嘆
比如某個國企工廠半年發不出工資，好不容易的接到一個單子。工廠全體員工加班加點的生產出產品后賣到的錢，被領導折騰買車了。
“工人拼命干，賺了幾十萬。買個烏龜殼，坐著王八蛋”就是形容此事了。
楊全回到汽修廠時，看著空蕩蕩的大院心里納悶人都跑哪去了。隨手抓住一個玩耍的小孩問后才知道都去政府大院門口堵門了。
連忙騎車趕去，快到時老遠就聽到一群黑壓壓的人擠壓一起叫嚷喊著。
瞅了好一會看到周愛萍也湊在后面，楊全摸到旁邊拉了拉衣袖。
周愛萍看到兒子突然在自己旁邊，驚訝地問道：“二兒~，你怎么回來了”。
楊全：“都鬧這么大，我那邊生產都停了。這都不趕回來，還等什么時候？”
羅大國和廠辦一群人也都放下生產過來堵門了。廠辦對于羅大國來說是個新的開始，但是對于別人來說只是一個兼職。
現在本職都快沒了，如果破產后能不能享受到原本屬于工人階層的福利都不知道。哪個重要他們心里權衡一下還是知道的，這個時候不為自己出頭，難道等涼了再過來嗎？一個大院工廠的人，也關乎著自己的事，理所當然地要過來。至于羅大國，別人都來了他能裝特殊嗎？
政府怕鬧事，如果遇到鬧事的一般都是勸解或者強制遣散。但眼前這波人過來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了，空口許諾已經沒有了效果。至于強制手段，主管負責工業方面的刁鄭海刁副市長真的不敢下這個命令。
何為國營？何為民營？國營企業領導也是體制內人員，大型國企老總甚至都有可能享受的待遇比他還高。讓他下命令去驅散眼前這批人，他還真的不敢。
更何況這些人原本就是與部隊合作的，也算半個軍隊企業。要說他們這群人中與部隊沒有關系，刁副市長真不信。
這強制手段一使出，第一個進醫院的絕對是他。出力不討好的事，還是不要做。
刁副市長著急地看著手表，冬季的天氣里滿頭大汗。相關情況已經匯報給市高官李書記了，李書記正在趕來的途中，而且下命令要求他穩定局面。
刁副市長看了一眼圍集的工人，也讓秘書把吳愛國和陳培請了過來。
這問題已是老問題，他和這兩位見面次數也不少，具體相關情況也都熟記于心。看著這兩位同志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吳愛國聽到嘆氣聲后羞愧地頭都快低到地底了，老一輩的思想是盡量少給國家添麻煩，現在出了這些情況都怪自己沒有做好工作。
陳培雖然也覺得慚愧，但事到如今該想的是如何為汽修廠爭取到最大補償。自己是書記屬于公職人員，即使汽修廠破產了他找人運作一下還有別的位置可以待。但是汽修廠那些土生土長的員工，離開了自己賴以生存的工作如何謀生都是個問題。
陳培可以預想到沒有工作沒有收入后，這批人前面一兩年該多么艱難。可能吃飯是真的吃飯，因為沒錢買菜；可能生病也強撐著，因為看病要花費。想到這些，他都心痛。
工廠入不敷出，每個人都有原因。但是最大原因只能由他來背，因為他是工廠的最大負責人，工廠的大腦。大腦指揮錯誤才造成這一些列的后果。
現在只有從補償上面做努力了，努力為這一段過往劃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思考著，陳培還未察覺一群人雷厲風行的走過來。
“刁副市長，現在什么情況”李國恩書記劈頭一句。
“情況已穩定下來，群眾很配合。我們已經交涉過，工人愿意等我們直到回復�！钡筻嵑Ｕf道。
“那讓大家先撤呢？能做到嗎？”李國恩直接問道，他知道如果能退，刁鄭海肯定早已勸過了，多年的合作搭檔他對刁鄭海工作能力還是相信的，自己這句話也是不抱希望的問問。
“難，他們需要我們給出方案�！�
“吳愛國，你是怎么做事的？能不能干了！你這個熊樣，放在戰場上面老子早就把你槍斃了。”
李國恩看見萎縮在一旁的吳愛國劈頭蓋臉的一段話扔了出來。明年就要退位到閑職的李國恩曾經是吳愛國上級，兩人都是部隊出身，只是選擇的路不太相同。
看著沉默不言低頭在一旁的吳愛國，李國恩氣不打一出來。
“等下再和你算賬”
“陳書記，你是瑯琊汽車廠廠長，你有什么建議嗎？”李國恩把目標轉到陳培身上。
“我建議領導班子能開會討論下，體諒下汽修廠員工，最好給出解決方案。“
”還不是廢話，我問的是怎么把人勸散，是現在勸散！開會要不要時間？你說！”李國恩是個急性子，問的問題沒有得到答案，一句話突突地頂回去。
“老領導，我來試試”躲在一旁的吳愛國這個時候站了出來，小聲說道。
李國恩看著滿頭白發的吳愛國，突然回憶到年輕時候敢拼敢沖地模樣。時光似水，感嘆到大家都老了。
“去吧”
吳愛國在工廠里平易近人，素的員工的喜愛。這次出馬勸解不一會兒就取得效果，大家三三倆倆的在得到保證后猶豫中回去了。
吳愛國給的是三天內給出答復的保證，如果沒有的話那個時候他帶頭過來鬧。
看著解散的人群，刁副市長松了一口氣。他是負責工業的，只要解散不出事他就謝天謝地。
李國恩讓秘書處準備，明天的會議上他要臨時加上此事的討論。
楊全此時不知情的跟著一群人往汽修廠方向回去，剛剛到達五分鐘都沒到就看見吳愛國出來讓大家都散了。
眼睛看見前排人在一起商討了半天，幾個帶頭的達成一致意見后便帶人散了，而自己在后面只知道三日后肯定給出解決方案。
這真是文明聚眾，果然還沒到那一步，大家都相信政府的。
回去后，楊全把包放在家中后又往廠辦倉庫趕。到的時候看著羅大國幾人已經開始準備干活了，廠辦收入是按件計算工資的。大家趁現在時間還早，能干一點活就是一份收入。
如果主職沒了，那就沒了收入�，F在趁著有個副職攢錢，能多攢一點是一點。
畢竟廠辦什么時候倒閉誰都不知道，趁著沒倒閉，趕緊薅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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