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丑時將過,五鹿兄弟同容歡、胥留留、聞人戰共五人,已是拜別楚錦,火急火燎離了一笑山莊。
此一時,尚不見天光,五人卻也不管不顧,縱轡加鞭,追風逐電,馬不停蹄一路往宋樓趕。
五鹿渾身子低仆,一手在前放韁,一手執鞭后懸;似是絲毫顧不得那紅塵拂面,目珠一定,眉頭一攢,一字不漏思憶起昨日恩德堂內楚錦所告實言。
不足八個時辰前。
“你等欲要知曉宣家二子行蹤,何不再同宋樓奶奶詢上一詢?”楚錦紅著面頰,側對古芊芊,目睫一低,柔聲輕道。
容歡耳郭一抖,抬眉即應,“祖母傳信,便是要我等來蘇城尋蹤索跡。難不成,自那宣家兄弟離了一笑山莊,立時又有旁人查其怪異,再往宋樓賣其下落?”
楚錦唇角一抬,聞聲反是笑了,“老子這易容之術,雖不敢于大家面前班門弄斧,然則小施一手,倒也能將些個蝦兵蟹將唬弄過去!
聞人戰聽得此言,禁不住兩手叉腰,櫻唇一撅,嬌聲詢道:“那宣家兄弟離莊之時,楚大哥已為其易容改面?”
“豈止如此?老子對宋樓,本有忌憚;若要將宣家二子行蹤徹底斷在我一笑山莊,自是得開雙金睛火眼,使些霹靂手段,將一干生了賊心露了狐尾的貪財宵小除個干凈!”
胥留留目珠一轉,立時應道:“楚大哥莫不是早就料到在下早晚會追著宣家劍客尋來你處?”
楚錦頰上一顫,兩手對搓個片刻,舌尖一點上顎,赧然笑道:“你還真將老子當了如來佛祖,以為老子料事如神了?”稍頓,楚錦撤掌往腰間一探,待撲個空,這才記起自己未曾佩劍,露齒一笑,搖眉接道:“只因老子以要事相托,不容有失。事成之前,委實受不得旁人再三再四擾了宣家弟兄、亂了老子計策。何曾想著,前招一石二鳥,如今倒給老子多添了些扭改窘境之依憑。”
話音方落,楚錦挑眉,徐將身前幾人接連掃個一眼。
“談及那宣氏兄弟,老子現下細細琢磨起來,倒還真覺其透著些古怪!背\納口長氣,揚眉抱臂,自顧自思量道:“那二人現身一笑山莊之前,雖談不上大搖大擺招搖過市,卻是一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篤定氣派。行止倒是低調,打扮也是尋常,只不過,若然真遇上不吝功夫不惜人手的有心之輩,怕是或早或遲,二人必得露了身份,為人所識。老子初時好言令其多加提防,孰料那兄弟二人卻道些個‘仗佛慈力、帶業西東’,‘緣人若現、萬變歸宗’的勞什子佛偈,反顯得老子大驚小怪,小家子氣!背\一頓,扭臉吐口濃痰,嗤聲不住,“臨別之時,若非老子一再叮嚀其負重托,強行為其易容改貌,怕是那二人,現今仍得是副粗布長衫、披發挎劍的窮窘模樣不可!
此言一落,五鹿渾面上卻是有些掛不住;一面偷眼暗覷胥留留,一面于心下將姬沙好一頓訓斥,暗戳戳氣鼓鼓自說自話道:師父啊師父,怎得于宣氏弟兄事體上,祥金衛就不能為我掙些個臉面?
對面楚錦倒是不查五鹿渾異樣,輕咳一聲,徑自接道:“其來一笑山莊之前,本同老子毫不相干;其來一笑山莊之后,老子卻定要保其安然。”話音方落,楚錦面龐一正,輕往胥留留處遞個眼風,肩頭一抖,冷聲笑道:“至少,于半月之內,無人能去尋其麻煩便好!
五鹿老一聽,不由得同聞人戰面面相覷,甚不解意,淺咬下唇,陡地抬聲詢道:“你便莫要再賣關子,直言究竟以何事托付了那宣家二子?又因何由留其半月光景?”
楚錦聞聲,吃吃輕笑不住,自往香臺退個兩步,目簾一緊,扭身定定凝視其父造像。
“老子同那宣家兄弟,終歸都是習劍之人!背\眉頭一蹙,且咳且道:“你等可知,那宣家兄弟本定了個江湖挑戰譜錄,依照聲望,銓次甚詳;其上所列,皆是武林數一數二的名俠高手……”
不待楚錦言罷,聞人戰已是快嘴急舌,脆聲搶道:“其欲戰豪俠末三,便是胥姐姐之父,咸朋山莊胥莊主;末二,便是楚大哥你,一笑山莊錦公子;至于最末……”
話音未落,五鹿渾同胥留留幾是同心會意,不及怪驚,換個眼風,齊齊發聲,“那宣氏兄弟,莫不是去尋劍橫子杜苦了?”
楚錦怔了不足片刻,眨眉功夫,闔目巧笑應道:“宣家二子來時,老子還未料得你等會至。故于那時,老子只想著先令那兄弟二人代我去尋杜老前輩。依那二人身手,若有幸同劍橫子過上一招半式,想是此生無憾,余愿當足。”
聞人戰一聽,頰上一皺,眨眉兩回,無奈苦道:“楚大哥,戰兒仍是不明。即便宣家兄弟能同杜前輩比上一場、斗上一回,然則于你而言,個中何益?”
楚錦聽得此言,不由得再將下頜前探,兩肩一開,朗聲笑道:“執劍之人,最樂莫過得一敵手。老子所托那弟兄二人之事,便是于戰敗之時,明言其乃老子手下敗將,并將一笑山莊所在告于劍橫子知曉!
“如此一來,楚兄便料定杜前輩必會親來山莊相見?”
楚錦眉頭一皺,側頰斜顧,待將五鹿渾上下往復打量個三五回,方才一咧唇角,搖眉不屑道:“祝兄雖為三經宗主首徒,卻似無甚武學造詣;于江湖之事,知之尤淺。”
楚錦一頓,挑眉自道:“你等可知,那劍橫子究竟何樣人物?老子的幾位師父,哪個不是對其百般驚嘆、萬種推崇?若是那樣一個劍癡兒武瘋子,得知當今江湖,尚有老子這般后起之秀,其怎不得于肚里暗暗贊一聲好,披星戴月如梭如電趕來山莊同老子一見?”
言至此處,楚錦不由得振肩撣衣,頗顯鄭重,后則單手負后,面上滿是倨傲顏色。
五鹿老見狀,低眉冷哼一聲,軟手一揚,自往面上送些個涼風,“你便篤定,那宣家二子尋得到杜苦行蹤?不是說,那劍橫子已然銷聲匿跡廿多年么?況且,你又知曉,那宣家弟兄定會敗于杜苦之手?”
楚錦聞聽此詰,倒也不惱,悠悠然將眼目一闔,抬聲緩道:“首一問,便是半月之約所來因由。自一笑山莊至宋樓,一趟往返,快則四日,慢則五日。若是宣家兄弟未得劍橫子行蹤,眼下,老子所贈萬兩銀票,自當已然回返老子手上;時至今日,半月有余,老子尚未收到銀票,則那兄弟二人,必是已然得了消息,早早上路去尋了杜前輩去。那二人臨別之時,親口立誓,若得天佑,密知劍橫子下落,即便遠在天邊,二人亦要不眠不歇、不飲不食,十日內必得同杜前輩親見!”
“算算時日,其當同劍橫子比劃過了!背\長吁口氣,面上頗見舒泰,身子微顫,吃吃笑個不停,“老子現下,唯需靜待爾!
“至于你那第二問,”默默一刻,楚錦方才回神,脖頸一歪,側身一字一頓沖五鹿老言道:“那日山莊席上,聽聞祝家二弟不諳拳腳,不通武功。既已如此,老子何必再跟你多費口舌、浪擲辰光?”
話音方落,聞人戰禁不住格格嬌笑,速往五鹿老身前一湊,已然查見其那豬肝色真容,幾要將薄薄一層假面皮染透。
五鹿渾同余人對視一面,一濡口唇,緩聲接道:“楚兄是說,宋樓奶奶若肯將杜前輩所在告知,吾等便可按圖索驥,順藤摸出宣家兄弟?”
楚錦稍一頷首,先往五鹿渾處遞個眼風,后則唇角一抬,再沖容歡努了努嘴。
胥留留口唇一抿,心下有些說不出的蕭索憋悶。目華稍黯,緩聲已見怨咨,“未曾想,楚公子對那宣家兄弟,倒是推心置腹。”
楚錦聞言,自已解意,不間不界強作個笑,沉聲應道:“老子只知,能使那般劍法之輩,絕非貪圖財利、信口開河之人!”
寶馬嘶風,凝云鋪地。
五鹿渾一個激靈,猛不丁一緊韁繩,抬眉細觀,見天光大亮,粗粗一算,當至卯時。
胥留留聞得身后異響,立時吁馬,轉頭往五鹿渾跟前行了兩步。
“鹿大哥,你可還好?”
五鹿渾頓了頓首,揚臂淺笑,“不妨事,不過趕了一個多時辰,人馬皆見疲乏!
胥留留見狀,倒也不再多言,同五鹿渾前后下得馬來,并肩徐行向前。
“鹿大哥可是還在思量昨日恩德堂之事?”
五鹿渾輕應一聲,口唇微開,卻未得后言。
胥留留目華一虛,悠悠嘆道:“那錦公子,實非等閑。初時暗差宣家兄弟往宋樓收買杜前輩下落,本要引著劍橫子前去一笑山莊應戰;后來查知我等身份,其竟立時變計,轉以宣家兄弟行蹤換了個脫囹圄、去桎梏之策。”胥留留嘖嘖兩回,思來想去,竟是莫名嬌笑,搖眉不住。
“其落草八音山之舉,縱然不著邊際,然則,此回倒也終能遂其心意!
胥留留邊道,邊偷眼一旁,暗暗打量五鹿渾三番,待得匆匆眼飽,心下反是更覺空落。
“鹿大哥,錦公子昨日尚言及那三彩山,倒不知……”
一言未盡,五鹿渾唇角一顫,側頰反沖胥留留笑道:“在下倒是無暇顧念甚的三彩山。眼下腦內心田,滿是小郡主相關金樽之言!
胥留留目珠一轉,立將面上怔楞之色抹了,搖眉兩回,苦道:“想來古老王爺同楚老將軍,皆為兩代國主寒透了心。”
五鹿渾打個哈哈,卻未直應,思忖少時,方沖胥留留輕聲詢道:“胥姑娘,在下對這鉅燕皇室,知之無多。敢問鉅燕太后同延久老王爺,可是……有甚淵源?”
胥留留聞聲一頓,眨眉幾回,緩聲應道:“倒是偶聽先考提及,老國主古云渥同老王爺古云初并非一母同胞。太后同老王爺,似是沾些舅表親緣。”
“如此,那太后單將試藥之事密告延久王府,倒也算不得稀奇。”胥留留心下似不自信,咬唇一頓,側頰便沖五鹿渾輕詢。
五鹿渾脖頸未動,唇角一抬,笑靨淺開。
“在下所疑的,可是不僅于此!
“你且細想,郡主昨日曾言,當時宮內情狀,可謂死生呼吸,間不容發;千鈞之際,偌大皇庭,怎就找不得幾個宮人試藥?”五鹿渾眉頭微攢,冷聲自道:“染疫之人已有百數,那醫人若得新方,怎不直接于病患身上操演試煉?若是施于染疫之人,新方醫不醫得,新藥使不使得,其效豈非是撥云睹日、開門觀山?”
胥留留聽得此言,兩手不由一定,對掌攢眉,低聲嘆道:“這一處,留留倒真未得細想!
五鹿渾抿了抿唇,擺手輕道:“思及這處,怕是便要再來斟酌斟酌郡主旁言!蔽迓箿喢碱^一低,緩聲笑道:“其尚且說,鉅燕老國主并未染疫,為保龍體,不得不暗離王庭,暫避別苑。”
“如此,便可想見,許是那新方,本就并非為救治時疫所研;究其本意,怕是當為預防時疫所出——故而御醫之藥,即便可用于病患之身,卻未必可保并未染疫的老國主服后無憂。正因于此,也只得以康健之人試藥,方得心安。”
“那……”胥留留心底一寒,支吾詢道:“真若那般......只防不治,其當...如何徹底撲滅宮內兇癘?”
五鹿渾聞聲,面上倒是不見五情,掌上稍一使力,待得駐馬停步,這方一側面頰,抿唇不語。
胥留留見狀,怎不解意,不自覺緊扯韁繩,指骨已然見白。
五鹿渾輕哼一聲,逃目之際,立將話頭一轉,“若依著在下思緒向前,便會碰著新疑——鉅燕老國主緣何偏選了楚老將軍同延久老王爺入宮試藥?”
不待胥留留有應,五鹿渾已是自顧自緩聲接道:“真如小郡主所言,將軍王爺皆乃國之棟梁、君之腹心,為全大義,為存隱秘,這方挺身投死、舍命應詔……”五鹿渾一頓,抬掌輕往馬頭拍了兩回,后則著實按捺不住,噗嗤一下反是笑出聲來。
“真正腹心,豈可輕損于這般事體?”一言方落,五鹿渾忙不迭抬了另一掌,虛掩口唇,待個半刻,方將笑意抑壓下去。
“古語有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鉅燕國主一紙詔書,隨便撿個臨近州縣父母官入宮便是。只要不于圣旨內明言內情,那些芝麻小吏見可一睹天顏,哪個不得是千恩萬謝喜眉笑眼?待得事成,識時務者,便可稱其為國殉難;無分寸者,即可謗其失儀殿前。反正一場疾癘下來,皇室之外,皇宮之內,知情之人,靡有孑遺——非殺不可的,自然要殺;可殺可留的,斷然不留便是!
言罷,五鹿渾目華見寒,睬也未睬胥留留,自顧自輕聲嘟囔道:“疫病之前,閫外將軍已然作了江湖閑客;疫病之后,世外王爺方才成了釋門弟子。如此,楚老將軍卸甲之后那段時日,其同鉅燕老國主之間,可是有甚瓜葛干連?”
一旁胥留留見五鹿渾失神情狀,再聽其一番言辭,心下止不住陣陣惡寒,口唇翕張之間,尚未得片語只言,又聽五鹿渾緩聲詢道:“胥姑娘,懷藏何情,你方再不愿同一人相見?”
胥留留杏目一圓,心下急動,挑眉直沖五鹿渾遞個不解神色。
五鹿渾怔了一怔,自覺失言,唇角一扯,慌里慌張擺手眨眼,以示清白。
“在下…在下所指……胥姑娘萬莫……誤會了去!在下不過念著,不言一笑山莊,單論延久王府——即便老王爺自剔于朝堂之外,不意兒孫因功懾主,以疫病隱秘拿捏皇權,然則,老王爺同太后本有親緣,王爺同鉅燕現國主,更是親上加親。王爺既為忠良之后,又有報國之心,且疫病內情,皆為太后親口所告,你且說說,如此種種,怎得其終落得個落拓在野的慘淡收場,一世未為鉅燕國主啟用?”
“這……”胥留留頓口結舌,面上頗是作難,目珠淺轉,緩聲接應道:“厭、懼、愧、恨之屬,確可教人懶于相見。”一語即落,胥留留嘖嘖兩聲,徑自搖眉接道:“國主乃萬民之父、一國之君,若其當真對延久王府存了厭棄惱恨之心,怕是或早或遲,終歸得將眼中釘肉中刺除了不可;倒是畏懼抑或愧疚,初時倒也真可令國主對延久王府照拂有加。只不過,畏懼之情,難保隆恩長久;王府受恩三代,時達廿年,這般說來……便是國主自覺愧對,方才理通!
言罷,胥留留朱唇微開,呼呼吐口長氣,后則探掌朝上,或緊或慢搔首不住。
“繞了恁大一個圈子,步步推演下來,豈非更是證得古楚二老入宮試藥一事為實?”
五鹿渾聞聲,心下禁不住暗暗嗤道:鉅燕國主之愧,究竟是因著二人試藥,還是因著二人廢手斷腳?這二者,可是咫尺千里;這其中,可是大有玄機。
思及此處,五鹿渾徐徐納口深氣,后則側目一瞥,正將胥留留面上情態納入目簾:只見紅粉青娥在前,眉似蹙非蹙,目含情含煙,細細打量,竟又不自覺稍透出些嬌憨之氣來。五鹿渾見狀,心下漸生微瀾,噗嗤一聲,露齒而笑。
胥留留頰上紅霞陡飛,五指稍屈,定個片刻,又再移掌耳后,不知所措捏弄起泛紅耳垂來。
“留留……才智有限……惹鹿大哥笑話了……”
五鹿渾聽得此言,單掌攢拳,就唇輕咳個兩回,怡然應道:“十分蠢坌,下下;一智九坌,中下;十分慧黠,中上;九聰一鈍,上上。”話音方落,五鹿渾腦內卻又暗暗接言:老將烹茶,妓子抄經,銷魂之處,莫出于此。
“在下常言,久病成良醫!蔽迓箿喆浇歉咛,自顧自又再言道:“旁的不說,單論藥理,有何毒物入口之后,毒性先生于四體,后發于軀身?”
胥留留聞聲,倏瞬解意,眉尾一飛,柔聲應道:“故而斷腿削膊以求生,鹿大哥聽來更覺荒誕?”
“楚兄一再放言,楚老將軍并非人彘。這一處,論及人情,倒也不難思量。畢竟,人彘初現,本為酷刑;小郡主硬將其釋為毒性醫理,恐也只能誑一誑外行!
“楚大哥他……瞧著可不像輕試耳食之人……”
五鹿渾淡然淺笑,靜默片刻,不待胥留留反應,又再一轉機鋒,“胥姑娘不如猜上一猜,看楚兄究竟會否將八音山之密自行傳揚出去?”
胥留留朱唇一抿,抬眉正對上五鹿渾目華,稍一凝神,見其眶內寒潭列宿,動搖生輝;陡感身前塵俗昏暈,神出物外。
胥留留心下一動,目珠一眨不眨定定瞧著五鹿渾似笑非笑神情,靜默一刻,終是不耐,逃目一旁,囁喏輕應,“昨日恩德堂內,楚大哥教我等各自親筆書就一抑一揚兩份字據,又以牙牌、指印為記,分別畫押。留留想著,待于一笑山莊候著杜前輩,比試一番后,其隨時可借我等之口,將八大王身份添油加醬,白于世人。日后,其若想回頭,只消將我等另封書函取了,公示于人便是。到那一時,我等自不能袖手坐視,總歸要站出來為其說些好話才是。”
五鹿渾先是搖眉,后則頷首,口內低低一嘆,輕聲嘟囔道:“是了,是了。屆時你我便依著楚兄之計,說個‘世家子神機穎悟,潛雅道合力擒賊’之辭便好。于八音山及宣氏兄弟兩件事兒上,延久郡主、宋樓公子、聞人姑娘、三經門人,連同胥姑娘你,可算得上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故而,我等也只得異口同聲,齊齊吞下這個悶虧去。”
胥留留聽到此處,不由得長納口氣,徑自低眉,掩口竊笑。
五鹿渾見狀,亦是附和巧笑,輕咳一聲,悠悠嘆道:“看來胥姑娘跟在下,所想所料,如出一轍。想來楚兄他……”
“早是斷了亡命天涯之念,扼了自露身份之心!”
五鹿渾同胥留留對視一面,真真是兩口齊聲。
“留留直覺,郡主的法子,定然比楚大哥自泄八音山之密來得高明得多!兩個傖父,一雙妙契;清風明月,兩免岑寂。”
五鹿渾眉頭一挑,忙不迭頷首以應,“楚老將軍同延久老王爺本為一輩,故而楚兄于輩分上,倒是高出小郡主一頭;然則,怕是八大王終究磨不過九郡主,早早晚晚必要敗下陣來才是。如此一想,豈不是甚好甚好,善哉善哉?”
話音方落,二人不由相對長顧,會心而笑。
袋煙之后,五鹿渾耳郭一抖,脖頸一延,已見前方一人一馬,對面疾馳而來。候上半盞茶功夫,已見馬上之人形容——此一風塵碌碌來者,若非其胞弟五鹿老,又是何人?
五鹿老這一頭,本同容歡聞人戰并行在前。三人并轡約莫半柱香辰光,方查五鹿渾胥留留未曾隨上。五鹿老心憂兄長,這便自告奮勇,拍馬掉頭,依循原路返回尋找。
“我說兄長,欒欒還道你夢行又發,不知隨著驚馬躥到了何處。”五鹿老止了馬,一攬韁繩,陰陽怪氣接道:“原是同胥家小姐牽馬徐行,卿卿我我,講些個避人的體己話!
胥留留聞聲,面上立時漲得通紅,一抿唇角,急火火攀上馬背,不發一言。
五鹿渾往五鹿老處飛個白眼,冷聲見怒,“你個堂堂小王爺,于胥姑娘跟前說甚的混賬話!”
五鹿老為五鹿渾一斥,立見訕訕,脖頸一歪,撇嘴低聲,“欒欒此來,可是代容兄前來關照關照其未過門的媳婦兒的……”
一語未盡,胥留留自感紅霞一路自雙頰耳根漫至脖梗兒,如芒在背,如鯁在喉,偷眼一覷五鹿渾,不及言語,兩腿已是使力一夾馬腹,倏的一聲奔出丈遠。
五鹿老見狀,目華一亮,低眉順眼下馬往五鹿渾身前一湊,腆顏笑道:“本王吃多了浪酒閑茶,睡慣了軟柳嬌花,未曾想一入江湖,卻不敵兄長這般討人喜歡——粉蝶撲也撲不完,狂蜂驅都驅不散。”
“莫要那般說她!蔽迓箿喓浅庖宦,倏瞬正了正面上顏色。
“你這一來,倒正是時候!蔽迓箿喲勰恳徊[,直沖五鹿老招呼道:“昨日恩德堂內,楚兄無意提及三彩山。你可自那當中,聽出些許端倪?”
五鹿老唇角一耷,緊瞼思忖道:“說那三彩山落草之賊匪,便是靈和寺屠寺之罪魁?”
五鹿渾眉頭一攢,嘬腮片刻,同五鹿老初一交目,立時一字一頓道:“水寒珠、同括和尚、靈和寺、三彩山、鉅燕王宮……”
言罷,五鹿渾仰面朝天,喉頭一顫,緩聲自道:“楚兄昨日尙言,其落草八音山日久,暗中早同周邊府衙打點了關系,故而八音山匪行惡多端,地方懸榜出兵,卻未曾下過狠手施過重擊。楚兄亦聽衙官提及,說那三彩山匪人更是精于此道,不但將剪徑所得同府衙坐地分贓,還依衙官之令,以匪剿匪,啃過數塊衙官明面上不好下口的硬骨肥肉。”
五鹿渾哼笑兩回,闔目再道:“依楚兄之言,三彩山匪明面上聲勢不及八音山眾,作惡不及八音山多;暗地里其倒是比八音山匪更好使喚,于一眾衙官更有裨益。你且細想,如此這般,其怎會一夕便為官軍所剿,眨眉之間全軍覆沒?且那次剿匪,乃天子直令,層層下派,措手難防,連地方官員事先亦未有分毫知曉!”
“遑論,那三彩山匪前腳屠了靈和寺,后腳便為人清了山……”五鹿老屏不住連吞兩口濃唾,口唇一顫,低低支吾道:“兄…兄長……莫不是說……”
“水寒珠共有三顆。我本一直以為,同括送往寶象寺那顆,必得是少揚被盜之珠,反反復復,來來回回,也不過糾纏于何人盜珠一問;全然忘了,鉅燕國主手上,本就應有一顆!蔽迓箿喢蛄嗣虼剑賹⒃缦锐懔袅粲诒∩剿浴皶航杷币皇虑昂笏剂恳槐,那時那刻鉅燕國主之古怪行止,此時此處反倒尤是順理成章。
“莫不是鉅燕國主忌憚胥大俠耿直強項,恐其以保珠之名奏請親見水寒?我若推演不錯,怕是那一時,鉅燕之寶珠早是入了父王之手;抑或,鉅燕國主那時欲于皇宮之內,同某一故人相見,以胥大俠之能,只要其在宮內,恐是不難發現外人行跡。正因于此,鉅燕國主隱憂重重,這才仗著些小聰明,生了江湖豪客拜莊挑戰之事,欲將胥大俠牽絆當中,好教其無暇它顧!
“能左右鉅燕國主、調動官兵剿匪的……”
“能現身三彩山上,以重金收買靈和寺滿寺性命的……”
“能于千鈞一發之際,不遲不早,借珠贈還,一舉解了魚悟師危難,且頂著那般面目的……”
五鹿老肩頭輕顫,三步并兩步踉蹌行到五鹿渾跟前,也顧不得方才五鹿渾言辭中那些聽得懂聽不懂的,只將兩掌一扶五鹿渾肩頭,低聲驚道:“兄長……”
五鹿渾稍一低眉,待同五鹿老四目交對,這方一扯唇角,一字一頓悠悠應道:“一環一環推演下來……欒欒,只怕你我念念難忘的二位故人,尚在人間!”
五鹿老掌上一定,眨眉數回,不自覺竟是紅了目眶,頰肉微顫,笑淚同時,“娘…娘親……仍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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