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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哥，來三斤糖瓜。”
“好嘞！”
每到祭灶的日子，城東的吃食攤點(diǎn)鋪?zhàn)由饩透裢鉄狒[。做甜食十分出名的張二牛今日便忙得熱火朝天。他將糖瓜麻利地稱好，用紙包起來，遞給面前的客人。
看清楚面前那扎著雙環(huán)髻的姑娘時(shí)，張二牛忙笑著轉(zhuǎn)身喊鋪?zhàn)永锩畹哪镒樱骸岸ǎ憧斐鰜砜纯矗钦l來了。”
甜食攤鋪里，一個(gè)卷著袖子正忙碌的女人轉(zhuǎn)身探頭往鋪外看。她本只是露出了半截身子，手里的活計(jì)還沒停下。待看清楚門口的人時(shí)，冬花忙把手上的面粉拍了拍，走了出來。
“知畫來了。”冬花走到知畫面前，見她身邊并沒有夏草的身影，便有些奇怪地問道，“今日怎么是你一個(gè)人來的？”
知畫聽了，便答道：“他今年不回京城。”
冬花聽了，臉上便有些唏噓。她拉了知畫到自家的鋪?zhàn)永镒拢f起體己話來：“姑爺還沒消息呢？”
“沒有。”知畫搖了搖頭。她看到冬花的鼻尖都被面粉染白了，就從懷里掏出手帕替冬花揩了揩。
冬花有些不好意思地自己又摸了下鼻子，說道：“姑爺不回來，你和夏草的婚事就準(zhǔn)bèi
一直這樣拖著？”
知畫咬了下嘴唇，輕聲答道：“不僅是他如今不想，我也不想。他等他主子回來，還總有個(gè)日子，我等我主子，卻是……”
話沒說完，知畫的眼淚就落了下來。淚水掉在包糖瓜的牛皮紙上，一下又滑開來去，只留下一道水痕。
聽知畫提及舊主，冬花也有些傷懷。她原本有些喜悅飛揚(yáng)的聲音也變得有些沉重：“小姐都已經(jīng)去了三年了。”
“是三年又……”知畫的聲音哽咽起來。
冬花忙打斷她的追憶，將話題繞到其他地方去。她說道：“其實(shí)姑爺那般仁厚，當(dāng)初既肯把我賣身契還與我，也定是肯放你自由的。你若在此處傷心，不若跟在夏草身邊，天南地北多走走也好。”
知畫搖了搖頭，答道：“我哪也不去，我要留在這里，看那些對小姐不好的人的下場。”
“蘇老爺畢竟是小姐的父親，雖然他一直心疼蘇大小姐多些，但父女血脈割不斷的。如今蘇家都已經(jīng)大不如前，你何必如此在意？”冬花在蘇家待的時(shí)間也不短，當(dāng)然知dà
蘇陌素往日在蘇家過的是什么日子。只是人死如燈滅，往事隨風(fēng)去，她比知畫要看得開些。
“若不是老爺將大小姐寵溺得那般無法無天，又豈會(huì)連累小姐……”知畫與冬花不同，對冬花而言，蘇家都是她的舊主。而知畫一直跟在蘇陌素身邊，她心中的主子便也只有她的小姐一個(gè)。
“小姐在家里沒享過什么福，卻是被家里帶累得命也沒了。”知畫的聲音哀傷又怨憤。
冬花聽到帶累二字，眉眼卻忍不住一跳。她望向知畫，問道：“你是不是知dà
什么關(guān)于小姐去的原因了？”
“還有什么原因，不就是被大小姐連累，蘇家整個(gè)都不招上面待見。小姐也是為了不累及他人，才自尋了短見嗎？”知畫答道。
冬花一直心思細(xì)膩，對于這個(gè)冠名堂皇的理由，她三年來沒有一天能說服自己相信。可她與知畫兩個(gè)都不過是低到塵埃里的小人物，又能替死去的小姐做些什么呢？
嘆了口氣，冬花便不再追問。
“好了，我回府去了。你也去忙你的營生吧。”知畫勉強(qiáng)揚(yáng)起嘴角笑了笑，同冬花揮手告別。
冬花將知畫送出鋪?zhàn)樱谏砗蠖诘溃骸澳阋粋�(gè)人路上要小心些，我有時(shí)間便去看你。”
知畫擺了擺手，卻沒有再回答。
三年、一千多個(gè)日夜，她沒有一晚能睡得安生。她知dà
她的主子是怎么去，一直知dà
。
在那個(gè)火光照天的夜里，在那個(gè)只剩下廢墟的房子里，知畫比所有人更早一步到達(dá)，也撿到了其他人沒有見過的東西。
那個(gè)刻著印記的藥瓶，三年來，一直藏在知畫的懷里。藥瓶上那個(gè)曾經(jīng)見過的印記就如同一塊火紅的烙鐵，讓知畫反反復(fù)復(fù)地驚醒。
仇人，仇人在那里等她。
臨近年關(guān)的夜總是來得要更快一些。黃昏時(shí)候，一輛頂蓋青色，四角都垂著青銅澆筑而成的蟒牌的馬車駛?cè)肓顺情T。
馬車?yán)锩妫?dāng)今天子唯一在世的兄弟祁陽王正倚著馬車壁在小酌。
宦官躬著身子，端了個(gè)酒盤跪坐在旁邊：“王爺，馬車直接進(jìn)宮嗎？陛下一定早就在盼著您了。”
“那是當(dāng)然，本王是他唯一的哥哥了，還活著的。”祁陽王又飲了一杯酒，嘴角揚(yáng)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宦官有些不知dà
如何接話，略微沉默了一下。他在心里正演練著見到陛下該說些什么吉祥話時(shí)，馬車外突然響起馬夫的驚呵聲和馬的長吁。
“不要命了！”
馬車突然停住，車內(nèi)的人也踉蹌了一下。
馬夫在外面甩起重重的鞭子，斥道：“狗膽包天的東西，也不看看是誰的車架，就這樣沖出來！”
“小女子知畫求見祁陽王。”女子清脆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
“知畫？”祁陽王轉(zhuǎn)了下手中的杯盞，心中如同被什么東西刺中一樣地，生生疼了一下。
“王爺，知畫近日收集小姐舊物，發(fā)xiàn
了小姐留給王爺?shù)囊稽c(diǎn)東西。知畫的小姐是王爺?shù)墓视眩�記得嗎？”
女子焦急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她說得隱晦卻很急促，生怕馬夫會(huì)趕她走一般。
馬車內(nèi)伺候的宦官低著頭，嘴角卻有些不屑的笑容。說得隱晦，什么故友舊物，恐怕就是自己想糾纏祁陽王吧？也是，誰叫這位身份尊貴的王爺如今府中還空無一人呢？
“讓她進(jìn)來吧。”祁陽王似乎起了一些興致，吩咐宦官下車，只單獨(dú)同那女子相處。
“王爺，這女子來路不明，您一人與之相處，恐有安危。”宦官勸道。
祁陽王笑起來，只是笑意中有幾分嘲諷：“本王堂堂一個(gè)七尺男兒，竟還不如一個(gè)弱女子？”
宦官知曉祁陽王是不悅了，忙作揖下了馬車。他是皇帝留在祁陽王身邊的人不錯(cuò)，陛下要求他注意祁陽王是不錯(cuò)，但這等風(fēng)花雪月、耳鬢廝磨的話，想來皇帝陛下也不會(huì)多有興趣。
“知畫拜見祁陽王。”知畫上了馬車，忙向里面的人行禮。
祁陽王依舊是那般慵懶的姿態(tài)，他一只手捏了個(gè)酒杯，一只手搭在馬車壁上，問道：“你怎么知dà
本王今日會(huì)返京？”
知畫恭敬答道：“知畫并不知王爺今日會(huì)返京。只是自從尋得小姐舊物，知畫日日都在城門處等待。”
“斯人已逝，知畫不愿意小姐的心愿還不能完成。”知畫匍匐在地上，似乎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望著面前這個(gè)膽怯的丫鬟，祁陽王面上的神情變得有些惘然。大抵人都是這樣，越是年歲漸長，越容易追憶往昔。
這個(gè)依舊穿著蘇府下人裝的小丫鬟，一下子就將他的記憶拉回了數(shù)年前。
“師兄既有所求，那陌素就陪師兄一家一家地尋、一家一家地看。”
“師妹看什么如此入神，我喚你幾句也未曾理我？”
“師兄，我方才是看到了一個(gè)很不錯(cuò)的禮物。此物初見，便讓我有怦然心動(dòng)之感。”
當(dāng)日在甄寶齋之中，她與他并肩而立，她目光柔情，他知她在看自己，故而出言戲謔。只是那時(shí)候的他尚未意識到，心動(dòng)的人又豈止他師妹蘇陌素一個(gè)。
“原來那根子夜良辰是師兄送給明月公主的……陌素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擔(dān)心夕云公主見到明月公主的簪子與自己的一模一樣心生不悅。但凡女子，總有些妒忌心理的。”
“師兄，你能不能不要進(jìn)宮？”
“師兄，你今日一定不要求娶明月公主。”
那個(gè)笑容勉強(qiáng)的她，那個(gè)氣喘吁吁跑來提醒他的她，一下子掀開時(shí)間的厚布，那樣栩栩如生地重新出現(xiàn)在他的記憶之中。
她與他都是才高八斗的李大家子弟，她更被師父收為關(guān)門弟子。她的聰慧，他從不懷疑。所以那時(shí)候她來問他簪子的事情，他知dà
她早就猜到了。
她那般聰慧，更加知dà
卷入王位爭奪中是如何危險(xiǎn)，就連師父也不愿意卷入這種兇險(xiǎn)之中。可那天在眾目睽睽之下，她依然來提醒他了。
也就是那一日，還是三皇子的祁陽王魏泓睿知dà
了，他一母同胞的弟弟魏泓涵同樣在提防自己、算計(jì)自己。
“王爺。”知畫的聲音將魏泓睿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魏泓睿將胸口的酸澀按下，問知畫：“你家小姐留了什么給本王？”
“小姐留了一副畫像給王爺。”知畫低著頭，從懷里掏出一個(gè)卷軸，她問道，“王爺應(yīng)該知dà
，我家小姐自入京以后，容貌一直有刻意用藥物遮掩吧？”
雖是提問，但知畫卻沒等魏泓睿回答，而是自顧自往下說：“知畫也是多慮了，王爺是見過小姐未及笄前容貌的，自然知dà
那樣的花顏長不出后來的平淡。小姐在娘家不受重視，為避麻煩，才自掩鋒芒。這張畫像，就是小姐的自畫像。”
魏泓睿聞言心中的澀味再也擋不住，徹底蔓延開來。他一直對蘇陌素頗多重視，卻因始終邁不過男人好顏色的那一關(guān)，而未能早下決心娶她過府。
那日，他見她與花清越自馬車上下來，兩人執(zhí)手相看，方知自己早已心動(dòng)了。
如今知畫卻說，他猶豫的事情全然就不存zài
過。她從不曾顏色平淡，從不曾長相平庸？
看著知畫慢慢將卷軸打開，魏泓睿彎腰傾身向前，只想看清楚蘇陌素的真容。
亮光驟現(xiàn)，魏泓睿眼前一花。他往后忙退卻一步，但匕首卻已到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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