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慧能在寶林寺宣講頓悟佛法,深入人心,大凡聽過六祖慧能的宣講佛法,都贊不絕口,受益匪淺,就連在曹侯村村口開攤賣小吃的那個老太婆,也獲益良多,對跟隨六祖慧能在寶林寺弘法的僧眾也十分敬重。
這天,老太婆剛開檔擺好攤,遠(yuǎn)遠(yuǎn)看見嬰行騎著一頭小毛驢下山,她高聲喊道:“嬰行小師父,來吃個糍粑!
嬰行居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每次下山,都要吃您的糍粑,我……”
“你客氣什么?供養(yǎng)出家人,是我們的福分。春種一粒粟,秋收萬擔(dān)糧。所以,你吃糍粑,還是我老太婆劃算!
嬰行被老太婆逗樂了,走向一旁的樹前去拴毛驢。這時,一個青年禪僧風(fēng)塵仆仆走來,向老太婆問訊道:“老婆婆,借問到寶林寺怎么走呢?”
老太婆見是一位僧人,雙手合十道:“法師從外地來?”
“學(xué)僧從荊州到嵩山,又從中岳一路風(fēng)塵趕來,想投到六祖門下學(xué)法。不知……”
老太婆高興地說:“好哇,你算是選對路啦。六祖可是千載難逢的活菩薩。你穿過村子向左拐,沿著溪水向上游走就到了!
“謝謝老婆婆。”他剛走開幾步,老太婆從身后喊:“回來,法師請回來。”青年僧人轉(zhuǎn)過身來。
“你趕了老遠(yuǎn)的路,一定餓了,坐下吃幾個糍粑,喝點兒茶水,還有幾里山路要走呢!
青年禪僧不好意思地去摸口袋。老太婆道:“你還呆著干什么?我這糍粑,六祖入山時也吃過呢。每個入山的法師,我都送幾個給他哩!
老太婆又指著已經(jīng)走到小吃攤前的嬰行說:“這個小師父,就是寶林寺的僧人,你們可以一塊兒上山。”
嬰行與青年禪僧相互合十問訊,一同坐下吃糍粑。
恰巧,又有一位挑著兩大捆書的中年法師走了過來,他看見小吃攤,眼睛一亮,卸下肩上的擔(dān)子,對老太婆說:“老婆婆,請賣給我?guī)讉糍粑!
老太婆興奮地說:“喲,法師,你這是給寶林寺送經(jīng)書呀?”
中年法師一怔:“送經(jīng)書?”他發(fā)現(xiàn)老太婆的眼睛盯著他的書擔(dān),忽然哈哈一笑:“妙,妙極了!可以說,我是給慧能送真正的經(jīng)書來啦!這部《金剛經(jīng)疏抄》,是我半生專門研究《金剛經(jīng)》的心得。讓慧能他們所謂的不立文字、直見本心的法門好好拜讀拜讀,省得他們再離經(jīng)叛道、胡說八道!
老太婆瞇著眼睛說:“這么說,你是來向六祖挑戰(zhàn)的?”中年法師自負(fù)地說:“說挑戰(zhàn),是抬舉他們。他們不是以《金剛經(jīng)》印心嗎?我是來讓他們受教的!”
老婆婆說:“喔?這么說你對《金剛經(jīng)》很有心得了?我到要請教你幾個問題!
中年法師不耐煩了:“要問快問,我還要趕路呢!”
他不請自坐,端起一碗茶喝著。老太婆卻不緊不慢地說:“我的問題你答得出來,我就免費奉送糍粑;答不出來,對不起,不但糍粑不賣,我看你也該打道回府了。”
一個看來大字不識的農(nóng)村老太婆,能懂什么佛法?所以,中年法師不屑地撇撇嘴:“哼,你能問出什么深奧的難題!”
老太婆問道:“請問法師,你挑著的書卷,是不是有相?你要的糍粑,是有相還是無相?”
“這、這……這,自然是有相的了!崩咸疟妻俚溃骸胺鹪凇督饎偨(jīng)》中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既然‘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那么你這破書有何用?你還吃什么糍粑?”
中年法師一聽大驚,大顆的汗珠從額角流下。經(jīng)中明明說了,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他還要虛妄的東西干什么?!
與嬰行坐在一起的青年禪僧也吃驚不。哼@個看似一字不識的老婆婆竟然精通禪要、深契禪機(jī)。
老太婆一笑,淡淡地說:“我老太婆沒文化,也不懂什么禪,只不過聽慧能大師講了一次《金剛經(jīng)》。提的問題太簡單了,讓你這專門研究《金剛經(jīng)》的大法師見笑了。”
中年法師哪里還笑得出,他越聽越驚,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有冷汗往下掉。
幾只馬蜂,大概想做窩,嗅到書卷中的紙味,便落到上面啃紙。
青年禪僧嘆了一口氣,一語雙關(guān)地說:“唉,你們這幾只蜂兒,世界如許廣闊,你不去花叢采蜜,偏偏要啃古紙?邢鹿偶埬芟粢埠茫瑓s偏偏用它做窩,把自己困到一個更狹隘的小天地里?上а剑
中年法師如雷貫耳,呆呆地望著青年禪僧。
青年禪僧紅著臉靦腆地自語道:“我懷讓還不如老婆婆,剛剛從中原來,尚未拜見六祖大師,不知是否有資格拜在他老人家門下學(xué)法!
這時,嬰行卻走到中年法師的書捆前,從那些發(fā)黃的古紙中捉到了一只小小的蟲子——蠹魚——書蟲。他笑著對它說:“呀,你這小家伙,也吃得滿腹經(jīng)書,是不是也可以稱作‘小小法師’啦?”中年法師滿臉的尷尬與不滿。
嬰行我行我素,繼續(xù)對著小小的蠹魚說道:“你的運氣真好,吃到肚子里的是佛經(jīng),所以你整天趾高氣揚,夸夸其談,反而受到人們的尊重。而另一條書蟲,就沒你幸運了。它蛀得滿腹武功秘笈,就不可一世,以為自己功夫天下第一。它外出行走江湖,遇到蒼蠅,蒼蠅欺負(fù)它,碰到臭蟲,臭蟲壓迫它,就連黑乎乎的屎克螂,也能揍得它鼻青臉腫。它氣憤至極,找到武功秘笈的主人,抱怨說,‘我腹中裝滿了武功招數(shù),招招天下無敵,而那些小蟲們使出的招數(shù)都很普通,可是,為什么我反而總是被它們揍得找不到北?’主人笑著說‘你食而不化,招數(shù)再多、再妙,又有什么用?’”
中年法師聽了這話,內(nèi)心顫抖。是啊,如同那蠹魚一樣,你也學(xué)得滿腹經(jīng)綸,可是,每當(dāng)煩惱升起時,卻一點兒也用不上;佛學(xué)的每一個道理你也都懂,但每當(dāng)順境、逆境來臨,你的心都會不由自主地隨之漂流,等到有所察覺、百般悔恨之時,正月十五貼門神——已經(jīng)太晚了!
正在這時,嬰行拴在樹上的毛驢大概感到不自由,使勁想掙脫韁繩的束縛。青年禪僧借題發(fā)揮:“一句合頭語,萬世系驢橛。經(jīng)書,本來是指示真理的工具,若是將它當(dāng)作了真理本身,不啻將自己固定在了拴驢的樁子上,若想再掙脫,可就難上加難了!”
中年法師再也不饑腸轆轆,反而腹中滿滿——他羞愧交加,被自己的無能氣飽了。他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鉆進(jìn)去,省得在一位老太婆與兩個年輕后生面前丟人現(xiàn)眼……
地縫自然沒找到,就是找到他也鉆不進(jìn)去。于是,他只好挑起擔(dān)子,惶惶如被人發(fā)現(xiàn)的小偷,落荒而逃!
中年法師走后,嬰行伸出雙臂,發(fā)出勝利的歡呼。高興夠了,他轉(zhuǎn)身對青年禪僧說:“你很不錯。你叫什么?”
“懷讓。”
“你在這里坐一會兒,等我去裝上鹽巴,我?guī)闵仙健!?br />
懷讓卻說:“謝謝師兄的好意。我想,我自己能摸到地方!
“有我領(lǐng)路,你不會繞彎。再說,有我介紹,我?guī)煾噶娲髱熓樟裟阕鐾降艿目赡苄愿!?br />
懷讓嚴(yán)肅地說:“師兄,我肚子餓了,你能代替我吃飯嗎?所以,自己的路還是自己走。這樣,雖然可能繞彎,但體驗得更深切。起碼,鍛煉了腳力。”
說著,懷讓起身向?qū)毩炙碌姆较蜃呷ァ?br />
嬰行不由愣住了。他望著懷讓的背影,喃喃說道:“這家伙,與行思一樣,像是很有來歷……”
這個懷讓,果然很有來歷。
據(jù)《祖堂集》卷三記載:唐高宗儀鳳二年(公元677年)四月初八,佛祖釋迦牟尼圣誕之日,六道白色瑞氣從金州安康(今陜西漢陰)迸射出來,直沖天際。古來,中國幾乎所有的皇帝老子都喜歡各種各樣的祥瑞、吉兆,所以刺史大人不敢怠慢,馬上奏報朝廷。唐高宗李治問太史令:“此氣何瑞?”
是啊,大地之中不能平白無故冒白氣吧?太史令解釋說:“釋迦牟尼佛誕辰現(xiàn)瑞,自然與佛門有關(guān)。六條白色瑞氣,象征著佛門的六界(地、水、火、風(fēng)、空、識)與六道(地獄、餓鬼、畜生、修羅、人間、天上),預(yù)示一位高僧降生了。在于金州、安康分野!
這時,金州太守韓偕也在瞻見瑞相之后具錄上奏。于是高宗皇帝傳令韓偕,讓他親自到嬰兒出生的家庭去慰問道賀。韓偕追根溯源,順藤摸瓜,找到了一位姓杜名光奇的人家。
那個應(yīng)瑞而生的人,就是懷讓。
懷讓15歲到荊州玉泉寺出家。玉泉寺當(dāng)時是天下名寺,學(xué)僧云集,學(xué)習(xí)教理、研修戒律蔚然成風(fēng)。懷讓在這里學(xué)教、修律七八年,心中仍像罩著一團(tuán)黑漆,心地未明,性光未現(xiàn)。他心知,目前的修行方法沒有切入佛學(xué)的根本,不是契入禪機(jī)的最佳途徑。對于禪的領(lǐng)悟,可說是不得要領(lǐng),對自己不適合。于是,他毅然舍棄了名山大寺按部就班的生活,與一位同參——坦然禪師結(jié)伴來到了中岳。當(dāng)時,在嵩山住持法席的是與神秀、慧能齊名的五祖弘忍十大弟子之一的老安禪師。
老安禪師將坦然留了下來,而僅僅看了懷讓一眼,便說道:“我不是你師父,你的師父在曹溪!
在送他前往曹溪的時候,老安禪師莫名其妙地說:“當(dāng)年,我因慧能師弟吃了一粒道(稻)種,今日還他一個佛種!”
在老安禪師的鼓勵下,懷讓輾轉(zhuǎn)數(shù)千里,從繁華的中原來到了遙遠(yuǎn)偏僻的荒蠻之地嶺南。當(dāng)他沿著清泠泠的曹溪走到寶林寺山門前時,正是日暮時分。
六祖慧能似乎早就知道了他要到似的,恰巧站立在寺門外高高的臺階上。
夕陽撒金,為寶林寺長長的石階鋪上了一層金屑,宛若一條金碧輝煌的上天之路。的確,在懷讓看來,這不啻是通向極樂世界的金光大道。不知是慧能的身體真的在熠熠放光,還是夕照余輝從側(cè)面的映照,慧能的身體輪廓四周有一圈金色光暈,使他顯得幾許神秘、幾許神圣;幾分親切,幾分威儀;幾多清涼,幾多慈悲……
“你從哪里來?”
一句普普通通的話語,因了是從禪宗第六代祖師口中說出來的,便充滿了無限的禪機(jī)。
懷讓若有所感,若有所覺,若有所得,若有所悟,可是,卻又無從下手,無法契入。他有幾分羞澀,臉上隱隱泛起一層紅潮。他有些難為情地低下頭,喃喃說:“弟子懷讓,從嵩山而來!
“什么樣的一種東西來呢?”慧能怪怪地問道。
懷讓不禁汗如雨下——他胸中似乎有團(tuán)東西,可就是不能痛快淋漓地一下子全都倒出來。他愧疚難當(dāng),深深垂下了頭。
六祖慧能慈祥地拍拍他的肩:“你暫時留下來吧!闭f完飄然而去,寬大的僧衣在風(fēng)中擺動,仿佛要飛向那輪夕陽。懷讓自言自語:“什么樣的東西來了呢……”
【精彩東方文學(xué)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