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年和蘭人在料羅灣被鄭芝龍艦隊擊敗，不得已之下便只得每年向鄭氏上繳大筆稅銀或高價購買其貨物，折合白銀百萬兩以上，這才得以繼續(xù)壟斷大明海上貿(mào)易。
鄭芝龍叛逃滿清之后，失去“看管”的和蘭人著實開心了幾個月，在東亞可謂是為所欲為，賺得盆滿缽滿。
但在得知大明水師及造船的恐怖實力之后，他們只能丟掉幻想，老老實實地交錢來維持自己的海上地位。在他們看來，鄭芝龍依靠一場慘烈的戰(zhàn)爭才獲得的利益，大明只經(jīng)過談判就能擁有，這已是大員方面極大的讓步與誠意了。
卻不料黃宗羲仍是冷笑，“你們倒是好算計。我且問你，每年出入大明的的貨物價值幾何？”
他不等伯特曼回話，便又接道：“至少三千萬兩之巨！這海上的生意，獲利怎么也有五成以上，你們獨霸大明與他國的生意，歲入何等豐厚，卻只拿這點兒小錢打發(fā)大明，是拿別人都當(dāng)傻的嗎？！”
伯特曼心中苦道，這明國官員競對遠(yuǎn)東的貿(mào)易知之甚詳，看來想要糊弄過去是不大可能了。聽他話里的意思，恐怕想要的數(shù)目遠(yuǎn)不止百萬兩。
其實黃宗羲說得也不準(zhǔn)確，海上貿(mào)易雖然獲利豐厚，五成已是極為保守的算法，通常獲利十成算是小意思，百倍利潤都不鮮見，但同時風(fēng)險也是極大。
以十七世紀(jì)的航海能力，從大明到日本，十條船出海，能有七條安全返回就算不錯的。這船、貨損失，船員撫恤等等皆是大筆支出，故而和蘭人真正落到手里的也就三四百萬兩。此外，大明這三千萬的對外貿(mào)易額也不全是和蘭人獨吞，西班牙、葡萄牙還占了很大一部分，甚至冒險出海的大明民間商船也有少量份額。
伯特曼只得小心問道：“那依黃大人的意思，貴國想要收繳多少稅銀？”
“八九百萬兩吧。”黃宗羲隨口道。
“這絕不可能！”伯特曼差點兒吐了血。七百萬兩！這意味著東印度公司還得倒貼錢給大明。
黃宗羲不以為忤，似早就料到他會有此反應(yīng)，微笑道：“給得少了我們太虧，多一點兒你們又不愿意。那不如這樣，稅銀就不用交了。”
伯特曼一愣，知道他定有下文，“條件呢？”
“你們往后就不用辛苦‘替’大明跑生意了，誰的貨物誰自己運。”黃宗羲不緊不慢道，“和蘭人可以去廣州販貨，以西把你亞與佛郎機(jī)人的船也可以來廈門、寧波，各國依律繳納關(guān)稅，與大明一團(tuán)和氣做買賣。當(dāng)然，大明的商船也要通行各地?zé)o阻。
“既然大家要安寧做生意，那若是誰用強(qiáng)霸市、欺壓他國，那便是壞了規(guī)矩，便是與大明過不去，朝廷也絕不姑息！”
他輕飄飄幾句話，將和蘭費盡心血構(gòu)建的東亞貿(mào)易壟斷地位給終結(jié)了。
“這、這不行！遠(yuǎn)東的貿(mào)易是東印度公司……”伯特曼說到一半，又氣急敗壞道，“你們輔政王呢？我要見他，我要當(dāng)面向他提出抗議！”
“輔政王殿下身系國家，豈是你相見就能見的？”黃宗羲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不瞞你說，方才下官所言就是殿下的意思。
“他還說了，就是這個條件。你們?nèi)敉猓阋来擞喠⑼ㄉ虆f(xié)議，若不同意，那便請回。佛郎機(jī)已經(jīng)同大明有了通商協(xié)議，以西巴你亞隨后也會簽署。
“到時候，便只有和蘭一家沒有在大明做買賣的資格了。”
“我們可以提高稅金，一百五十萬兩！只要……”
“一年九百萬兩。”黃宗羲打斷了他，“否則，想要和大明做生意，就要按我們的規(guī)矩來。”
其實對于朱琳渼來說，這已經(jīng)是對和蘭人很客氣了。大明水師目前的主要任務(wù)仍是協(xié)助明軍打擊建虜，暫時沒工夫?qū)Ω逗吞m人。等北面壓力沒那么大了，水師立刻便會南下收復(fù)臺灣。
不說國家統(tǒng)一問題，單是讓和蘭這個十七世紀(jì)的海上霸王盤踞在大明臥榻之旁，便早晚都是禍害。他們的艦隊隨時會四出劫掠，隨時對大明的海上商道構(gòu)成威脅。
同時臺灣也的確是一座寶島，島上資源豐富，銅、糖、木材甚至石油都有產(chǎn)出，又有大量耕地，加上氣候適宜，糧食產(chǎn)量極高，可以作為大明的糧倉之一。此外臺灣的地理位置也非常重要，扼守著東南亞與日本、琉球、朝鮮的交通要道——臺灣海峽，只要收回了臺灣，便是等于掌握了以上三國的貿(mào)易命脈。
伯特曼深吸了幾口氣，“一百八十萬兩，這是大員的底線了……”
黃宗羲看了眼窗外天色，“條件就是這些，要怎么辦就看你們自己了。”
“這得容我回去向公司和大員議會稟報。”
“不急。”黃宗羲道，“不過下官也就近幾日有空，月底便要去漳州安排開設(shè)新的通商港口之事，怕是得兩三個月才能回來。”
“我、我會盡快。”
一旁歐瓦特的助理海默見伯特曼說完了貿(mào)易方面的事項，忙上前幾步，對黃宗羲略為躬身道：“黃大人，通商之事我們可以慢慢談，不過貴國扣押我國十多名公民，還望盡早交還。本著雙方友好的誠意，我們便對此事不再追究。”
“扣了和蘭人？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約翰教士以及范比亞先生等人。”
“啊，你不說我還差點兒忘了。”黃宗羲立刻陰下了臉來，“這些人勾結(jié)大明敗類，深入船廠等要地竊取密報，人贓并獲。他們已供認(rèn)不諱，刑部皆判了斬首，明年即送刑場了。”
“這！這一定是有誤會，”海默急道，“你們不能……”這約翰乃是東印度公司的高級情報官，與巴達(dá)維亞總督還是拐彎親戚，范比亞吩咐一定要將他帶回去。
“這些賊人還供述，他們皆是受東印度公司指派，”黃宗羲又道，“對此，你們還要給大明一個合理的解釋才行。”
海默不禁冷汗直冒，心說這人沒要到，怎么還搞成外交矛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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