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番。熱蘭遮城。
“……情況大體上就是這樣。”伯特曼掃了眼神色嚴峻的議員們,又用干澀的聲音補充道,“對了,那位姓黃的官員還特別強調(diào),以后如果有人在明國周邊海域攻擊商船,他們將會立刻派艦隊前去圍剿,甚至不惜宣戰(zhàn)。”
隨即便有個氣急敗壞地聲音喊了起來,“按照明國所定的貿(mào)易方式,東印度公司的利潤至少會降低一半!這絕不能接受!”
“威爾斯蘭先生說得沒錯,”東印度公司高級商業(yè)代表格魯特高聲表示贊同,“我們必須用強有力的手段維持遠東的海上地位!”
他站起身來,充滿激情地對貝斯道:“將軍,既然東方人想要宣戰(zhàn),那我們就讓他們知道戰(zhàn)爭的可怕!
“我會向公司申請?zhí)貏e戰(zhàn)爭預算。您一定能好好教訓這些黃皮膚的家伙,對吧?”
大員艦隊總指揮官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望向了自己的大副,“塞薩雷奧,你親自去過明國首都,也收集了不少他們艦隊的情報,說說你的看法。”
“這……”塞薩雷奧雖是堅定的“強硬派”,但南京之行卻重創(chuàng)了他的信心,斟酌了好一會兒,才終于開口道,“我們和明國艦隊的戰(zhàn)艦對比來看,他們在數(shù)量和質(zhì)量上都有優(yōu)勢,不過優(yōu)勢并不……”
他話音剛落,立刻激起四周一片驚呼。
以往大員艦隊在戰(zhàn)斗力是始終壓著大明水師一頭,后來鄭芝龍糾集了十多倍于大員的戰(zhàn)船,付出慘重傷亡,才在料羅灣艱難地擊敗了他們。故而和蘭人的潛意識里始終有一份自傲,覺得東方人的海戰(zhàn)能力非常一般,依靠“船海”戰(zhàn)術(shù)才能勉強與和蘭周旋。
然而,此時塞薩雷奧卻告訴他們,大明水師的戰(zhàn)船竟在質(zhì)量上也超過了和蘭!
在坐的議員雖一萬個不愿意相信,但他們很清楚,塞薩雷奧是個非常有經(jīng)驗的軍官,而且極少會對人低頭,連他都如此高看大明水師,那這應該就是事實無疑了。
塞薩雷奧很快又恢復了強硬派的本色,又快速說了一遍大明艦隊的戰(zhàn)船數(shù)量及裝備的大炮,接道:“您看,他們的優(yōu)勢也并不算大。如果考慮到我們的水手經(jīng)驗更為豐富,就算現(xiàn)在開戰(zhàn),我們依舊有獲勝的機會!”
貝斯卻微微搖頭,對最高行政官道:“歐瓦特先生,我認為,在沒有得到巴達維亞的增援之前,我們不宜和東方人開戰(zhàn)。”
歐瓦特的眼睛緊盯著擺在面前的記事本,眉頭擰成了一團。他知道,就算能擊敗明國,但只要大員艦隊損失過大,西班牙人會立刻興高采烈地回到東番,報和蘭襲擊雞籠山的仇。
他思索良久,抬頭望向眾議員,聲音低沉,“大家都很清楚,遠東貿(mào)易對東印度公司以及和蘭的重要性。
“以西巴你亞人雖跟我們簽了和平協(xié)議,但他們?nèi)詫δ岬绿m并未死心,隨時可能再次興兵。腓特烈執(zhí)政官大人正在收復些爾德河一帶,軍費開支極大。另外法國人和英國人也一直虎視眈眈,不斷擴充海軍,就等著我們虛弱的機會。
“也就是說,如果損失了遠東的巨大利潤,我們的陸軍、海軍很快就會因軍費不足而處在危險的境地。”
格魯特迅速補了句,“東印度公司眾多的股東們也肯定不愿接受這種結(jié)果。”
“但我們也不能冒險。”歐瓦特道,“馬尼拉正等著我們犯錯誤。”他轉(zhuǎn)問貝斯,“將軍,如果我能說服巴達維亞,增援我們?nèi)叶谧笥业膽?zhàn)艦,您有把握擊敗明國艦隊嗎?”
“至少四艘,其中必須包括多德雷切特號,以及更多的小型輔助戰(zhàn)艦。”貝斯已在心中反復計算了很多遍,“您剛才也聽塞薩雷奧說了,東方人的造船廠里有一艘五十炮的戰(zhàn)艦,我們決不能掉以輕心,只有多德雷切特號才能對付它。”
歐瓦特揉了揉額頭,多德雷切特號是巴達維亞艦隊的旗艦,也是和蘭在亞洲唯一的五十炮戰(zhàn)船,需要用來震懾印度、馬尼拉、果阿、達曼等諸多西方殖民地上的對手。
他沒有十足把握說服巴達維亞總督大人,但眼下局勢來看,自己必須全力爭取才行。
于是他對貝斯點頭道:“我知道了。不過即使現(xiàn)在去巴達維亞求援,到增援的戰(zhàn)艦做好準備再抵達大員,少說也得近兩個月,甚至三個月都不算慢的。”
他又望向眾位議員,“在我們做好決戰(zhàn)準備之前,恐怕得暫時向明國妥協(xié)了。”
格魯特驚道:“您要接受東方人的條件?!”
“是的。”歐瓦特道,“暫時接受。不過三個月而已,對我們的影響不會太大。
“日本那邊的港口只對我們和明國開放,我們的商船比明國多,他們又很久沒和日本人貿(mào)易,所以大部分生意還是我們的。
“至于明國和呂宋、印度、暹羅等地,原本也和我們關(guān)系不大。而遠東到歐洲的貿(mào)易,即使公平商業(yè)競爭,暫時也沒人是我們的對手。
“所以短時間內(nèi)即使我們放手遠東海域,損失應該也不會超出可接受范圍。只等巴達維亞的增援戰(zhàn)艦到達,遠東還會重回我們控制之下的。”
在場的大員議員們聽他說完,大多覺得目前這么做是作為保險的辦法,又相互議論了一陣,投票通過了歐瓦特的方案。
“行政官大人,”格魯特可不愿公司損失利潤的時間太長,于是催促歐瓦特道,“請您盡快派人前往巴達維亞求援,爭取戰(zhàn)艦早來大員。”
“我會親自去一趟的。”歐瓦特自知想要來多德雷切特號不是容易事兒,隨即又想起巴達維亞總督委托自己的事兒,于是望向自己的助理海默,“海默顯示,約翰教士的事情解決得怎么樣了?”
“這個,”后者苦著臉道,“他們因間諜罪被明國判了死刑。”他沒等最高行政官斥責,忙又接道,“不過經(jīng)我私下斡旋,那位明國官員表示可以用贖金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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