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善所部到底久經(jīng)戰(zhàn)陣,雖吃了點小虧卻反應非常迅速,剛完成射擊的人轉向隊尾,余者趁蘇尼特人前后排輪替的空擋上前十步,舉銃便射。
騰繼思手下都是從小騎馬,最近幾個月的訓練下來,能下馬結陣已是非常難得,但使銃的水平卻仍遠在清軍之下。
他們這邊第二排銃手笨拙地擠到前面,對面也幾乎一起舉銃,而后兩邊又同時火光迸射。所不同的是,清軍是在軍官指揮下整排齊射,而蒙古人卻因操練不足,銃放得亂七八糟。
但饒是如此,尚善所部的兵丁鳥銃在相距六十步時仍甚為吃虧,被對面凌亂的鉛彈又擊斃百余人。
尚善臉色陰沉,索性下令靠近至四十步再射。于是他手下大軍硬扛過杜尼特人一輪排射留下百余尸首,直逼到能看到敵軍長相的距離,這才開始還擊。
四十步的距離上三錢銃總算能擊穿棉甲了,頓時蒙古人的戰(zhàn)陣中也倒下了一大片。雙方便這么面對面又放了兩排銃,騰繼思那邊便已開始出現(xiàn)混亂,士卒在極為緊張的情況下根本顧不上交替排射了,而是裝好彈藥便放。
火繩槍的準度很差,齊射的目的就是為了提高命中的幾率,胡亂散射就極為吃虧了。
而清軍雖已有五六百人斃命,但卻仍保持了四排輪流發(fā)銃,將火銃口徑的劣勢完全補了回來,竟隱隱開始占據(jù)優(yōu)勢。
不過這般局面并未有持續(xù)多久,尚善留在側翼的一千多人便被莽古岱率領五千騎兵沖散。
隨后蒙古騎兵分為兩路,從尚善的側翼和身后不停襲擾,缺少騎兵掩護的清軍只得又分出人手防御,正面火力頓時減弱。
先前蒙古人僅靠騎兵,在人數(shù)接近的情況下就敢和滿人拼一拼。如今他們有了步卒戰(zhàn)陣,可以在正面牽制住清軍大隊,騎兵所面臨的壓力便驟然減少數(shù)倍。
雖然蘇尼特和車臣部的騎兵在清軍火銃射擊下也有不少傷亡,但因為火力不夠密集,他們仍能咬牙頂著放箭還擊或者選擇敵陣薄弱環(huán)節(jié)突殺進去。
另外由于清軍正面兵力不足,騰繼思的步卒縱然胡亂發(fā)銃,但火力依舊壓過了他們。
尚善原本只想著要對付蒙古騎兵,卻不料遭到步騎兵配合戰(zhàn)法,一時根本無所適從。其陣型在三個方向都被擠壓得向后退縮,逐漸已經(jīng)聚成了一團,眼看就要陷入包圍之中。
尚善無奈之下只得向多鐸求援,但騰繼思早已率領親衛(wèi)等在他的東側,一連射殺了他五六撥信使,才終于尚善的親外甥在身中六箭的情況下強留一口氣見到了多鐸。
多鐸這邊倒是打得順風順水,土謝圖部和扎薩克圖部仍是蒙古舊式戰(zhàn)術,連番沖鋒被清軍步甲方陣擋回去之后已是極為疲憊,此時瓦克達率三千驍騎從側后突襲,頓時令漠北騎兵方寸大亂。
多鐸正準備令步卒戰(zhàn)陣突進,忽聞尚善那邊不支,心中不由得一陣煩悶,卻也不敢放著身后上萬敵軍不管。
他當下指了身旁副將穆隆額,令其率三千步卒前往支援,想想又怕不保險,再撥了五百鑲白旗精銳一同前往。
待穆隆額點齊了人馬匆忙向西趕去,但剛走出兩里多遠便忽聞身側一陣呼喝,騰繼思親率精銳從清軍散亂的行軍隊列中疾馳而過,留下數(shù)百具尸體,又飛似的遠遁。
而清軍這邊重整隊列再次開動,騰繼思也如期而至,穆隆額不得不停了下來結陣發(fā)銃阻擊。
騰繼思得戴修遠吩咐,根本不多糾纏,轉頭就走。
穆隆額被騷擾得焦頭爛額,半個時辰還沒走出四里地,只得又求多鐸調騎兵增援。后者不勝其煩,又從瓦克達的驍騎中撥了七百人跟著騰繼思,穆隆額這才得以繼續(xù)向前。
土謝圖部和扎薩克圖部這邊一下少了近四千敵軍,壓力驟然大減,原本已有些危險的形勢又重新穩(wěn)了下來。
再說穆隆額那邊,等他好容易擺脫糾纏趕到西側陣地,尚善大軍已被死死圍住,四周箭矢如雨般不斷落下,瀕死的慘呼不絕于耳,不時便有士卒跪地乞降。
而穆隆額也受到了尚善同樣的“接待”,而且他只有三千來人,只須臾工夫也被圍住。
多鐸眼見大軍和喀爾喀人僵持住,心下愈發(fā)焦躁,數(shù)番強令大軍向前不見成效,便要再次親率心腹攻襲敵陣。
便在此時,只聽到身后陣陣馬蹄聲響,他慌忙轉頭間便見莽古岱帶了兩千騎兵疾馳而來。在其身后,還有兩千多背著火銃、刀矛的士卒,正跳下馬背在附近結陣……
接下來的戰(zhàn)斗已毫無懸念,雖然僅有四千多杜尼特人出現(xiàn)在多鐸中軍身后,但這已足夠打破平衡。
土謝圖部和扎薩克圖部先前有不少人死于滿人之手,此時更是瘋了一般反復沖擊清軍陣地。
而葛布什為保豫親王脫險,親率鑲白旗殘部殊死抵抗,拼命之下卻也殺死了不少蒙古士卒。
戴修遠在遠處觀望雙方人馬不斷喪命在刀光與銃彈之下,心中不禁暗自嘆了口氣。實則以眼前的局勢,蒙古各部應當圍而不攻,只消大半日工夫,建虜必然士氣盡喪棄械投降。
但他卻只默不作聲地看著,滿、蒙兩族越拼得兩敗俱傷便越對大明有利。方才這一戰(zhàn),雖然漠北三大部族聯(lián)合蘇尼特部近乎全殲了多鐸三萬大軍,但由于他們的戰(zhàn)力仍略弱于清軍,故而其傷亡也絕對不在少數(shù)。
經(jīng)此一戰(zhàn),建虜在塞外的勢力勢必受到極大的打擊,而包括喀爾喀、土默特、察哈爾、科爾沁各部族,卻也很久都難以緩過勁來。
直到次日天明,騰繼思和漠北的人馬才將清軍殘部徹底收拾干凈。除了多鐸帶三百多侍衛(wèi)逃往海林窟,其兩萬九千大軍中有超過五成陣亡或被騰繼思泄憤砍頭,余者被就地分給喀爾喀各部成為奴隸。
騰繼思正與喀爾喀各部的將領喝酒慶祝大捷,就見哈爾呼湊了過來,低聲稟道:“大哥,昨日一戰(zhàn)我們共損失了兩千九百名勇士……”
騰繼思望了眼被鮮血浸透的草原,心中長嘆一聲,但隨后便將一碗酒塞在哈爾呼手里,重又笑著和其他人聊了起來。
大漠中男子就像寒冬的狼一樣,要么拼命咬死野牛飽餐一頓,要么被牛角頂死,對死,他們早已習慣了。
他知道,其實蘇尼特部的損失還不是最大的,方才聽扎薩克圖部的人說,他們昨天一共死了近五千人。
但,滿人的三萬大軍盡失,這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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