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就如同歐陽雄一直擔(dān)心的那樣,有朝一日,歐陽澤明真正的身份帶來生死危機(jī)的時候,那個姑娘會接受,會不恨么?
畢竟,夫妻一體,歐陽澤明的生死危機(jī)同樣會蔓延到她身上,讓她也同樣不容于世。
世上有多少人不會在意這樣的隱瞞,不會惱恨對方不給自己選擇的機(jī)會?
愛情不是一日一夜,而是一生一世。
沒有到終點(diǎn),考驗(yàn)就不會終止。
誰都不知道最后的答案。
年少時候的鐘情,年輕時候的沖動,在沒有面臨真正的考驗(yàn),誰都不知是不是一時的意亂情迷。
你以為的答案也許只是自欺自人,彼時的情深,也許多年以后想起,不過是不知世事的癡傻。
不過這個問題對歐陽澤明而言已經(jīng)不需要考慮,因?yàn)樗?jīng)選中的那個人連第一關(guān)都沒能通過。
沈霓裳低低無聲笑了笑。
自個兒竟然也會花費(fèi)腦力去想這么一個無謂的假設(shè),也真是夠好笑的,生死關(guān)頭,浪費(fèi)精力——
生死關(guān)頭?
忽地笑意一滯,低頭朝懷中的歐陽澤明望去,才發(fā)現(xiàn)歐陽澤明已經(jīng)久久不語,驀地心下一緊,朝歐陽澤明口鼻摸去:“大哥——”
歐陽澤明沒有回應(yīng)。
五指僵硬得已經(jīng)沒有知覺,還好能感知那一絲若有若無氣息,沈霓裳艱難地調(diào)動身體,將身體移動了幾寸,活動了下,這才用力搖動歐陽澤明的臉頰:“大哥,不能睡!快醒醒,醒醒!”
這一回歐陽澤明很快醒了過來,但顯然腦子有些不甚清醒,輕輕地?fù)u晃了下頭,但好似沒什么氣力,幅度很小:“哦……我又睡了?……好困,妹子……現(xiàn)在啥時辰了?這么困……是晚上了吧?”
不能讓歐陽澤明睡過去。
沈霓裳咬咬牙,又拖著他朝冰壁方向靠了些許,小心的不牽動那條被冰凌固定在地面的腿,靠近冰壁的方向,寒風(fēng)會小一些,又掖了掖他身上的遮蓋物,沈霓裳僵硬地抬起雙手哈氣搓了搓,雖然沒感覺多少暖意,但似乎冰涼氣息稍稍減退了些。
沈霓裳用手貼著歐陽澤明的臉頰搓動,又替他按太陽穴,低頭溫和問:“我還不知曉大哥的身世,能說說么?是義父查到的吧?大哥同木家是什么關(guān)系?”
若是換做平常,這樣的問題沈霓裳絕不會主動發(fā)問。
但這個時候,只有這樣的話題最能讓歐陽澤明集中注意力。
“什么關(guān)系啊……”歐陽澤明低低笑了笑,沒有聲音,只能感覺到氣息,“妹子……你猜?”
“大哥很關(guān)心木家,但又很厭惡木臨風(fēng),我知道木家同蟬衣族有關(guān)系,老祖宗院子下的密室是三百年前的,木家人雖能習(xí)武但資質(zhì)非常普通,這同中土其他大家族很是不同!鄙蚰奚研α讼拢拔以麓蟾缡悄炯胰,只是沒辦法確定是嫡系還是旁支!
“妹子其實(shí)早就猜到了……呵……對不?”歐陽澤明似又笑了笑,“上回夫人出事,爹從你們家回來有些生氣,妹子你同爹攤了牌,對么?我同長生那小子睡過一回,我不肯脫襪子……那小子啥事都不會瞞你,定是同你說了——”
沈霓裳輕輕“嗯”了一聲。
她的確是那次聽了牧清提及后才確定的。
“木臨風(fēng)是我爹……木靳是木家十六少爺,我比他小三歲,算起來,我該是十七少爺才對……呵呵……可惜我連排行資格都沒撈著!睔W陽澤明語氣平靜,像是在說旁人的事兒,“我的生母是木家一個侍妾,我生下來之后,木家就沒她這個人了,應(yīng)該是被木臨風(fēng)弄死了,我也不知她有沒有見過我的模樣,也不知她見了我會不會同木臨風(fēng)一樣把我當(dāng)怪物想弄死?上炯疫是有好人,木臨風(fēng)想弄死我,但有人暗中插手將我救了出去,那個人大概也沒辦法安置我,就把我丟到荒地里,后來我就被我義父撿到了!
“大哥……知道……是誰么?”沈霓裳問。
“爹說應(yīng)該是三公主!睔W陽澤明輕聲道,回答完后,他抬了抬首,沈霓裳愣了下,低頭看去,一片漆黑中,歐陽澤明似乎咧嘴在笑,下一刻,他語氣無比溫和,“……妹子,哥困了……想睡了!
“不要——”
沈霓裳才說出兩字,歐陽澤明吃力地抬起手,卻沒辦法觸碰沈霓裳的臉頰,只能挨著她的胳膊肘,歐陽澤明用手指又輕又吃力的按了下沈霓裳胳膊上單薄的衣物,心中滑過一絲了然:“傻妹子……穿這么少,冷不冷啊……欺負(fù)哥哥我看不見腦子也……糊涂了么?”
“我不冷,我好…好的,真的——”沈霓裳急切辯解,但終究還是顯出了幾分僵硬的語速。
“聽我說!睔W陽澤明遲緩卻無比堅定,黑暗中,嘴角弧度彎起,斷續(xù)道,“……我們當(dāng)中一定得……有人活下來……你這樣……我們兩個都得……死!他們一定在,想,想法子……救咱們……別抱著哥……等哥睡了……把衣裳穿好……起來活動……活動……等他們……”
“不,不行!”沈霓裳咬牙搖頭,眼淚再度無知覺滑落,“大哥你……堅持住——你想想義父……義父年紀(jì)那么大……你忍心么?”
“話…都說不……清楚了。”歐陽澤明緩緩地閉上了眼,也放棄了掙扎,卻還帶著笑意,“你替我,替我盡孝……所以,要好好活著!
歐陽澤明的手落了下去,徹底放棄了同倦意的對抗,無論沈霓裳怎么搖晃怎么呼喚,甚至用力再去掐他的人中,他也再沒給出一絲反應(yīng)。
沈霓裳淚如雨下。
又恨又急。
可這一回,歐陽澤明是真正陷入了沉睡。
沈霓裳氣得想發(fā)狂,卻生生抑制住了,所有噴薄的情緒化作了動作,下唇被她幾乎咬穿,劇烈的痛楚恢復(fù)了她的理智,讓她終于冷靜了幾分。
同樣的經(jīng)歷她再也不想承受!
憑什么這些人都要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挠X得她應(yīng)該接受他們的犧牲!
憑什么她要接受這樣自以為是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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