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奕和許靈兒回到了琉球首里城，便在驛館外掛出了幡旗，直到午后時分才見到王公公，得知馬氏兄弟已把兩具棺木下了葬，二人算是松了口氣。【全文字閱讀.】
相互見過禮之后，頗為傷感的王公公講道：“無論他生前干了些什么，人以入土為安，讓逝者安息吧。”
“公公，這是胡守仁將軍給正妃娘娘送來的禮物。”許靈兒說著，便將一封書信遞了過去，接著講道：“請公公轉(zhuǎn)交給娘娘千歲，大家都沒有忘記，她的母親為國為民做出的犧牲和貢獻，還望她將來能識大體、明大局……”
王公公看罷，又還給了許靈兒，搖著頭答道：“用不著，請你們放心吧，娘娘千歲是灑家看著長大的，她是個知書達(dá)理的大家閨秀，請二位姑娘放心，今后，如果灑家不在了，你們拿著這面旗幡仍然可以找她。”
這個舉動說明，正妃娘娘不見得知道自己的真實出身，郭奕頗為有些猶豫地問道：“有句話晚輩不知當(dāng)問不當(dāng)問？”
“有什么話只管講來。灑家自問，對得住天、對得住地，對得住良知，也沒有辜負(fù)先帝爺?shù)钠谕缃褚褮v三朝，也該追隨先帝爺去了……”
“請公公千萬保重！”郭奕趕忙打斷了王公公，接著問道：“不知公公和王翠翹夫人、娘娘千歲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顯然，這句話觸到了王公公的痛處，忍不住淚如雨下，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果斷地答道：“萍水相逢、沒有任何關(guān)系。只因可憐這個孩子無人照管，才冒死將其收養(yǎng)了起來。”
許靈兒講道：“王翠翹夫人死后有很多傳言，但據(jù)胡守仁將軍回憶，事實真相卻是她在嫁給羅文龍之后而自盡，這件事似乎是與她的同鄉(xiāng)有關(guān)，相傳兩家的距離僅十里左右。”
王公公聽罷頓時一愣神，搖著頭嘆道：“難得胡守仁將軍還能記得這首詩，王翠翹夫人死得冤枉！如果她真的跟了羅文龍，她本應(yīng)該被封為誥命夫人，定然也不會讓羅文龍走上邪路，實在是造化弄人，令人扼腕嘆息……”
“胡守仁將軍為我們解釋了‘十里英魂’的來歷，但不知此人到底是誰？”郭奕問道。
“不要再提了。”王公公抹了一把眼淚，悲哀地答道：“此人已經(jīng)被灑家趕出了琉球，相信他永遠(yuǎn)不敢再見天日，他愿意死哪兒，就讓他去死吧，如今翠翹已入土為安，灑家死也瞑目了。”
發(fā)現(xiàn)王公公不愿提起那些傷心的往事，二人也不再多問，氣氛忽然尷尬了起來。
沉默了良久，王公公擦干了淚水講道：“最近幾天，那霸港突然來了很多日本人，他們鬼鬼祟祟的四處打聽，琉球官府有沒有攔截過傳教士的商船？還有人在暗中打探尚康伯的下落。”
郭奕和許靈兒頓時大吃一驚，看來，馬克的商船出事的消息，已經(jīng)傳到了日本；對于尚康伯之死，西門阿爾梅達(dá)和織田信長等人應(yīng)該還不清楚。
王公公接著講道：“馬鐙、馬鞍兄弟已經(jīng)告訴了灑家，西洋傳教士的商船，在釣魚列島被臺灣駐軍所截獲，尚康伯已死的消息，早晚也會傳到織田信長的耳中，如今他尚未統(tǒng)一日本，若無內(nèi)應(yīng)，可能他就不會再打琉球的主意。”
“公公，這可不見得。”許靈兒搖頭答道：“別忘了，那個野心勃勃的猴子，派我們到琉球干什么來了。”
“相信你們不會真的幫助猴子吧？”王公公問道。
“做做樣子還是必須的，也好進一步探知，即將統(tǒng)一日本的那個瘋子，下一步有什么打算，看看他到底如何‘天下布武’？”郭奕說著，流露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王公公深以為然，點頭答道：“灑家也曾刻意打聽過織田信長的消息，聽說他已晉升為日本國從二品內(nèi)大臣、兼近衛(wèi)大將；在清州城，他把家督之位傳給了嫡男信忠，在南近江筑起了一座高大城池，名喚安土城，連傳西洋教士都稱贊說，歐羅巴的城池都沒有如此豪華絢麗。看來，所謂天下布武不是說著玩的！”
聽到此處，郭奕忍不住怒火中燒，突然站起身來，大聲講道：“我要燒掉這座安土城！”
許靈兒知道，不管郭奕平時有多么冷靜，只有聽見織田信長這個名字，就會大發(fā)雷霆，于是，她急忙勸道：“姐姐，切莫被仇恨蒙住了眼睛。”
王公公講道：“在那霸港有很多灑家的眼線，日本人的一舉一動，逃不脫灑家的眼睛。雖說將來通過娘娘千歲的影響，可保馬王后和永王千歲不倒向倭寇，不過，首里城的四大家族，難免有人經(jīng)不住倭寇的威*利誘，或許我們面臨著一場兇險的暗戰(zhàn)。因此，不妨借助猴子給我們的機會，看看到底誰在與倭寇勾搭連環(huán)？務(wù)必將其一網(wǎng)打盡！”
“愿聽從公公的安排。相信用不了太久，猴子和織田信長很快就會知道商船出事的真相，盡管尚康伯已死，但此二人都不會放棄染指琉球的機會。織田信長或許會明著在那霸港尋找代理人，而那猴子必然會對我們緊追不舍，正是與他們斗智斗勇的大好時機。”許靈兒分析道。
“如果倭寇染指琉球，再與盤踞在呂宋的林風(fēng)勾搭在一起，我大明半壁江山危矣！”王公公驚呼道。
“公公所言極是。況且我們答應(yīng)了福建巡撫龐尚鵬大人，近日得到呂宋去一趟，以招安之名，瓦解盤踞在玳瑁港的海盜集團。”郭奕問道：“公公，如果在此期間猴子派人找我們來，又該怎么如何處置？”
“如果猴子一直沒有我們的消息，我擔(dān)心他們會對秋目浦不利。請問公公有何良策？”許靈兒問道。
“羅阿萍實在有些懦弱，經(jīng)不起那些日本人的恐嚇，如果馬五在還好辦。”王公公講到此處，謹(jǐn)慎地問道：“你們覺得黃炳文可靠嗎？”
這句話把她們二人給問住了，誰也不敢保證黃炳文會不會出紕漏，正當(dāng)大家沉默之際，外面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郭奕和許靈兒急忙站起身來，拔出了佩劍；躡手躡腳的王公公到了門口，輕輕拔掉門杠，猛一拉門，只見淚流滿面的黃炳文跪在地上，正眼巴巴地看著大家。
等黃炳文爬了進來，王公公把門關(guān)好了，問道：“你都聽見了？”
“聽見了，但不知各位能否信得過我。”黃炳文答道。
“你如何能讓大家相信你？”王公公繼續(xù)問道。
忽然，黃炳文從身上掏出一把短刀，迅速地切下了左手的食指，頓時血流如注。
“黃炳文，你想干什么？”許靈兒忍不住喊道。
“斷指明志！”說著，黃炳文咬了咬牙關(guān)。
“你這又何苦呢？”許靈兒嘆息了一聲，拿出塊白布和草藥給他包上了手，只見鮮血已經(jīng)滲透了白布。
黃炳文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認(rèn)真地講道：“三位都是在下的恩人，無顏回鄉(xiāng)見父老鄉(xiāng)親的黃炳文已死，在下蘇八鄭重承諾，至死不渝追隨王公公為國效力，多余的話無須再說了。”
“你為何有如此轉(zhuǎn)變？”王公公問道。
已經(jīng)更名叫蘇八的黃炳文毫不猶豫地答道：“為了信仰。”
王公公不解地問道：“你現(xiàn)在有什么信仰？”
“海大人和月空長老是在下的指路明燈，今后再也走不錯道了。”此刻，蘇八黯然淚下，情緒異常激動地講道：“雖說在下讀過幾年圣賢書，也曾立下過鴻鵠之志，卻在當(dāng)了官之后，泡進了一壇大染缸，失去了做人的良知。我對不起海大人、對不起被困在秋目浦的諸多鄉(xiāng)親們！二位姑娘將來回到家鄉(xiāng)后，請告訴世人，當(dāng)以那罪該萬死的黃某為戒！”
“既然你都已經(jīng)聽見了，灑家問你，二位姑娘前往呂宋期間，你如何應(yīng)對那些日本人？”
“不瞞公公，回到琉球之后，你不愿見我，我跑到了林家燒酒坊去乞討，前天，遇到了幾個趾高氣昂的日本武士，正在那兒鬧事……”
未等蘇八把話講完，許靈兒忍不住吃驚地問道：“是小西行長等人嗎？”
“不錯，正是他。”蘇八說著不禁嘆了口氣，接著講道：“這伙人連去了兩天，到林家燒酒坊尋釁滋事，村里的團練趕他們走，但這伙人毫不膽怯，卻把林府的少乃乃嚇得跪地求饒。”
“他們現(xiàn)在何處？”郭奕拔出了寶劍，氣得杏眼圓睜。
“請郭千戶息怒。”蘇八接著講道：“到了傍晚，我尾隨他們到了首里城，在一家客棧找到了小西行長，便告訴他不要著急，因最近有人在那霸港一帶活動，四處打聽馬克先生的商船，以及廢王子尚康伯的下落，請他們耐心多等幾天，定會幫助他們建個貿(mào)易中轉(zhuǎn)站。”
發(fā)現(xiàn)蘇八應(yīng)對得當(dāng)，郭奕和許靈兒同時點了點頭。
“竟敢在琉球撒野，他們還想造反不成？”王公公氣憤地問道：“現(xiàn)在他們走了嗎？”
“還沒走，如果見不著二位姑娘，他們是不會走的。”蘇八解釋道：“他們以秋目浦的眾人相要挾，如果不能答應(yīng)他們的條件，勢必魚死網(wǎng)破。”
“看來猴子真是太難纏了，當(dāng)初就不該答應(yīng)他們。”郭奕忍不住嘆道。
蘇八接著講道：“得知我是你們的手下，他們提出請我們幫忙，盡快和林風(fēng)建立聯(lián)系，看那意思，可能是對我們信不過，希望將來由林風(fēng)派人取而代之。”
“盡管馬克在玳瑁港拒絕了林風(fēng)的請求，相信用不了太久，林風(fēng)就能和猴子取得聯(lián)系，我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來解決玳瑁港的問題，方能騰出空來在琉球?qū)Ω逗镒印！?br />
“郭千戶言之有理。”蘇八表示贊同，“你們盡快到呂宋去一趟吧，那位傳教士馬克先生或許能幫上大忙，這兒暫時交給我來應(yīng)對，有任何風(fēng)吹草動我都會匯報給王公公，保證不會出任何差錯，等著你們旗開得勝的好消息。”
王公公也點了點頭，問道：“請問二位姑娘意下如何？”
許靈兒講道：“好！速帶我們到客棧去見見他們，盡快把他們打發(fā)走，別再給羅阿萍添麻煩了。”
“蘇八大哥，在我們赴呂宋期間，你還得幫我們留意，小西行長在這兒和什么人接觸。”郭奕補充道。
因王公公出宮辦事不便久留，把他送走之后，蘇八帶著她們倆來到了客棧，雙方剛一見面，小西行長便毫不客氣地問道：“答應(yīng)羽柴筑前守的事情，你們壓根就沒上心，這些天跑到哪里去了？”
發(fā)現(xiàn)郭奕又要發(fā)怒，許靈兒趕忙反問道：“彌九郎，既然你們小西家是做買賣的，你們?yōu)楹尾辉谀前愿壑苯娱_店鋪，用得著來找我們嗎？”
小西行長一愣神，猶豫了片刻答道：“此事乃羽柴筑前守大人的安排，請你們不得質(zhì)疑。”
許靈兒也毫不客氣地講道：“呵呵，恐怕你們近日在琉球的活動，已經(jīng)傳到了織田信長的耳中。如果對我們不信任，請你回去告訴秀吉，取消這次合作吧。”
小西行長發(fā)現(xiàn)瞞不過她們，只好實話實說：“想必你們也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那霸港來了不少織田老爺家的探子，聽說西門阿爾梅達(dá)神父的商船出了事，那位主動投靠織田老爺?shù)牧鹎蛲踝樱蝗粵]了音信，導(dǎo)致織田老爺大怒，不過，他一定還會想新的辦法，因為將來‘天下布武’的時候，琉球國的戰(zhàn)略地位至關(guān)重要。”
“通過我們來經(jīng)營這個據(jù)點，是希望能琉球官府的照應(yīng)，恐怕這才是想用我們的原因吧？”許靈兒問道。
小西行長點頭答道：“不錯，只有爭取到琉球國的支持，未來天下布武之時，羽柴筑前守才能當(dāng)上遠(yuǎn)征軍大元帥。但現(xiàn)在，需要請你們想辦法，盡快幫我們偷運火繩槍。”
“現(xiàn)在，為織田信長販運火槍的渠道已斷，如果他將來知道了秀吉的所作所為，難道秀吉不怕背負(fù)叛逆的罪名嗎？”許靈兒繼續(xù)問道。
“呵呵，說實話，我曾經(jīng)擔(dān)心過。”小西行長說著，露出詭秘的一笑，接著講道：“自得知織田信伊小姐的真實身份后，就再也沒這個擔(dān)心，更何況羽柴筑前守曾經(jīng)救過信伊小姐的性命。”
發(fā)現(xiàn)郭奕又有些按捺不住，許靈兒搶著講道：“為了不被織田家的探子發(fā)現(xiàn)，我們躲避了幾天，請你今后不要再去林家燒酒坊找我們，這位蘇八先生是我們的聯(lián)絡(luò)人，他會盡快在那霸港租賃一處貨棧，作為將來販運火繩槍的中轉(zhuǎn)站，彌九郎，你們現(xiàn)在可以回去交差了。”
“那么，什么時候才能把第一批火繩槍運到長濱城？”小西行長著急地問道。
許靈兒答道：“你不是不知道，大明水師和琉球官府盤查非常嚴(yán)厲，我們也說不好，因此，我們準(zhǔn)備到呂宋去一趟，一者為了聯(lián)系貨源，二者是幫秀吉打聽林風(fēng)的下落。”
“林風(fēng)的下落就不用你們Ｃ心了，趕快聯(lián)系貨源才是正事，我們急切需要新式火繩槍。”
聞聽此言，許靈兒和郭奕不禁大驚失色，難道說秀吉已經(jīng)和林風(fēng)取得了聯(lián)系？
這時，小西行長厲聲講道：“希望你們能快去快回，我就在首里城等著你們。”
“請彌九郎先生自重！”蘇八把臉一沉，生氣地講道：“你連續(xù)兩天到林家燒酒坊找事，已經(jīng)驚動了琉球官府，想必你們也知道，那家酒坊和琉球王室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今日如果不是這兩位姑娘，到衙門替你們求情，恐怕你們已被抓進牢獄，且不說此舉會誤了猴子的大事，若是有織田家的密探，把你們的丑行傳到日本，那么，請問你和小西隆佐、還有猴子，如何去給織田信長解釋？”
小西行長頓時張口結(jié)舌，擰著脖子答道：“那好，我們就先回去等著消息，如果在兩個月之內(nèi)，沒有火繩槍運到長濱城，到時候你們后果自負(fù)！”
打發(fā)走了小西行長，三人一起來到了林家燒酒坊，剛踏入了林府便碰上了羅阿萍，她一頭撲進了許靈兒的懷中失聲痛哭……
“阿萍，讓你受委屈了。”許靈兒安慰道。
羅阿萍哭著答道：“姐姐，你們能安全回來就好……”
眾人進了客廳落座，有丫鬟給獻上了香茗，郭奕問道：“阿萍，請你給我們說實話，你有沒有收到過玳瑁港的消息？”
“音信皆無。”羅阿萍搖頭答道：“我想念姐姐、想念阿瑩。”
郭奕看了一眼許靈兒，二人默默點了點頭，看來林風(fēng)可能通過其他的渠道，已經(jīng)和猴子取得了聯(lián)系。
“阿萍，不瞞你說，我們要到玳瑁港去一趟，還望你能給父老鄉(xiāng)親寫封書信……”
未等郭奕把話講完，羅阿萍吃驚地問道：“姐姐，帶我一起去吧，我一個人實在受不了那些日本人的威脅……”說著，又抹起了眼淚。
“阿萍，不必?fù)?dān)心，此番前去，正是為了解救被困的父老鄉(xiāng)親，早日讓你們姐妹團聚。”許靈兒安慰道。
“我們已經(jīng)把小西行長打發(fā)走了，蘇八大哥留下來幫忙，更何況還有王公公的照應(yīng)，請不必?fù)?dān)心。”郭奕說著，把那兩張“引票”交給了阿萍，接著講道：“這是巡撫龐大人贈送的，他希望將來馬五和林邵琦，都能追隨月空長老到福州去經(jīng)商。”
羅阿萍接過引票，頓時感動得熱淚盈眶，趕忙找來筆墨紙硯，給羅阿敏寫了一封書信。
把書信收好了，郭奕講道：“阿萍，幫著在那霸港租賃家貨棧，讓蘇八大哥住過去，請你放心，以后彌九郎再也不敢到酒坊來了。”
“姐姐，請問你們何時出發(fā)？”羅阿萍問道。
“聽說林風(fēng)已經(jīng)和日本人取得了聯(lián)系，馬克先生也說，玳瑁港到了頻臨絕境的地步，阿萍，時不我待，王公公已經(jīng)做好了安排，船主馬鐙明日便送我們到臺灣去，有水師精銳為我們護航，請放心吧。”許靈兒答道。
“為何不能多住一日？”羅阿萍話音剛落，郭奕和許靈兒也都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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