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65年9月17日,太平洋。
有數百個人影分成幾路在橫跨太平洋的磁軌鋼骨上奔跑,從高空鳥瞰,白色的防護服和黑色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像是一群奔走的斑馬。
這其實是一種很危險的舉動。國際磁軌線的頂部骨架寬達3米,小心一些連轎車都可以在上面奔馳,真正的問題在于雨水和臺風。
8月是太平洋副熱帶高壓盛行的時間,每一道高壓都伴隨著狂風和暴雨,陸地上的雨云不經綠島凈化已經是飽含輻射,那么海洋呢?事實上,即便把防護服的開口全部封閉,灰色的海蒸騰出來的雨水也會對人體健康造成極大的危害,更別說每一次狂風都是生死考驗,在茫茫天地之威面前,渺小的人類一個不小心就會被遠遠拋進海里,連救援都是奢望。
可這已經是唯一的通道了。美洲聯盟啟動歸并程序以來,其軍隊第一時間就把毛利和南京通往墨西哥城的國際磁軌拆了個七零八落,磁軌列車已經不可能通行,只留下包裹在磁軌四周的幾條精鋼骨架依然保留著橫跨大洋的理論可能。鋼骨不可能因為戰爭拆除,這是鋪設跨洋軌道的基礎,每一條都浸滿了人類先輩的斑斑血汗,哪怕是法諾爾伏擊拾荒者聯盟的時候也沒有動過這些看似防御漏洞的骨架分毫,安迪自爆損壞了少許也在第一時間被修復了。
有所為有所不為,這是這個時代最質樸的戰爭論調,換做誰都不會試圖去觸碰。
更何況理論可能畢竟只是理論可能,13000余公里,橫穿赤道的毛利至墨西哥城國際軌道根本不是人類靠雙腳可以跑得過去的,更別說還有恐怖的副熱帶高壓和鬼哭般的深海風暴肆虐其間。
然而就是這樣一條十死無生的進兵通道,在8月30日宣布命令的時候,伯加索斯全部100組武裝小隊,格林尼治復國組織從起源留學生里精挑細選出來的8名一階能力者在柯蘭、陶淘和蒼喆的帶領下沒有一個人拒絕。
811名大無畏者從C4爬上鋼骨,一路奔行,平均日行400公里,至今已近穿過3個臺風,經歷6場風暴,非戰損失達到92人,這支突襲部隊也幾乎走完全程的一半了。
陶淘的雙腿飛快擺動,身體自然而然調整出最佳奔跑姿勢,近30度的前傾,身體幾乎貼到鋼架上。18天的急行軍把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子折磨得又黑又瘦,可雙腿越來越有力,眼神越來越堅定,這趟苦難之旅洗滌著青春期躁動的心,濃縮出金子般堅忍不拔的意志。
陶淘在大口喘息,擺腿的速度沒有放緩,眼睛里也只有腳下的路。鋼骨每300米就有一個接扣,那里會突兀地有一個高起20厘米到1米的坎,不一而足,跳得高了會增加體能消耗,跳得低了當然會被絆倒,必須要提前判斷,恰到好處地跨越,有些像花樣跨欄。
整個隊伍就是這樣起伏著前進,像海浪滾滾,柯蘭和蒼喆在隊伍中間飛得不緊不慢,畢竟是靠雙腿跑,兼顧速度和耐力的情況下隊伍的行進速度只有差不多40公里,每天跑12個小時,這種速度對三階能力者來說就像在飄,連蒼喆的飛毯都可以跟得很輕松。
從樓蘭海投奔毛利的蒼喆已經悠閑很久了。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論作戰一個武裝小隊搞定他沒有任何問題,報仇什么的根本輪不到他,原本可以憑借飛毯帶著飛賊團快速運動,但毛利的能力者只有蘇勒、茉兒、德爾、秦鈺等寥寥幾個不會飛。毛利的大環境是防守反擊,不需要幾個二階大范圍扯動突擊,蘇勒和茉兒還去了華夏,于是他徹底沒了用武之地。
本來就是特殊用途能力,所以他不會消極,安安靜靜地守著自己的崗位閑聽風云。然后這次突襲就找到了他,100支武者小隊就有100個不擅長運動的參謀,只有他能帶著他們穿過大洋,這一點連三階能力者都做不到。
盤腿坐在寬大的飛毯前端,蒼喆捧著計時器,身后還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個參謀,當計時器跳到12,他向柯蘭揮了揮手。
“扎營!修整!”柯蘭在空中劃過一個圓弧,驟然加速從隊伍上空掠過,留下的就是停止前進的命令。
一天約500公里,也就是奔跑12小時,是這支精銳身體自然恢復范圍內的行軍極限,接下來就該搭建營帳,埋伙做飯了。
散亂的隊伍很快以小隊為單位聚成一個個圈子。他們的帳篷是毛利精工特別趕制的,重量只有4公斤,沒有骨架,內部沖壓,圓頂尖端是一個太陽能充電板,底部則鑲嵌著大量的電磁鐵,充電板展開以后帳篷能緊緊地吸附在鋼骨表面,再打開吸氣閥,一個個胖乎乎具備二級防輻射功能的半球就會撐起來,內部空間足夠8個人休息。
柯蘭眼看著一個個小圓頂在幾分鐘內成型,不由地慶幸,如果不是精工那些書呆子工程師非要隊伍多帶幾塊大型充電板,這支部隊早在第二次穿越臺風圈時就全軍覆沒了。
經過那次在一片海域賴著不走,肆意妄為了整整兩天的臺風后,損失慘重的隊伍就自動把行軍時間調整到了晚上,晝伏夜行,為的就是有更多的時間為那些救命的充電板充電。
遠處,陶淘麻溜地解開背包,撐起帳篷,速度絲毫不比這些伯加索斯的精兵慢,抽出充電板連接電路的動作也很利索,但隨后就不行了,小家伙趴在那兒撅著屁股愁眉不展?绿m不禁莞爾,那小子又在為吃什么口味的壓縮餅干頭疼了。
“真不知道你為什么每次都過不了餅干這一關。”柯蘭飛過去一巴掌拍在陶淘的屁股上,撅這么高,不是欠打嘛。
“這你要怪后勤部,配這么多口味干什么!”陶淘不滿地嘟囔。他的頭發亂糟糟的,眼神依舊明亮,軟軟的嘴唇上居然有了一些青澀的絨毛。
“呀呀呀,陶淘居然長胡子了!”柯蘭大驚小怪地走進帳篷,胖乎乎的小天使呼扇著翅膀從陶淘的背包里撿了一包餅干,餅干的包裝袋比小天使的腦袋都大,小翅膀呼啊呼,小臉都皺巴在一起,明知道只是柯蘭的能量具現,陶淘就是覺得小家伙提不動。
摸著嘴唇,陶淘把餅干搶回來,換了一個半包的。這種包裝一包就是8人份,他們早上還剩了半包。收拾好背包,掀開帳篷走進去,柯蘭已經架起了電磁行軍灶,采水器咕嘟咕嘟電解著海水,提純出淡水,已經有了半壺,再有1分鐘就可以煮糊糊了。
“柯蘭哥哥!碧仗杂懞玫剡f上餅干,長胡子了呢,這可是長大了的標志,怎么樣才能像個男人呢,小陶淘有太多的問題想問。
“叫爺爺!笨绿m慢條斯理地打開自己的背包,取出睡袋。他們是3人一帳,空間大得很,完全可以讓睡袋先除除燥。
“你不覺得虧心嗎?”陶淘很無奈,一失足成千古恨,菲娜奶奶和柯蘭哥哥結婚了。
“你奶奶現在姓約西亞。”柯蘭挑挑眉毛,水夠了。
“小子們,今天吃什么?”蒼喆的民族性就是豪邁,哈薩克族嘛,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一點看不出在秦家兄妹面前謹小慎微的樣子。
陶淘趕忙奪過餅干袋子看一眼,轉身出迎:“蒼伯伯,是手抓羊肉!”柯蘭知道,那小子在示威,不就是男人的問題嘛,你不說我可以問老男人。
“手抓羊肉味道的糊糊,還是糊糊!笨绿m在行軍灶里倒上水,翻出包干菜倒進去,然后一截一截地掰餅干。
“我老祖宗吃得都比我好。”蒼喆走進來,拿勺子攪拌幾下,餅干很快變成一鍋濃稠的麥子粥,干菜倒是發得不錯,綠油油地很討喜。
“隨身攜帶2個月干糧,還有全套作戰設備,你還指望吃什么?”柯蘭先給陶淘裝了一大盆,大部分綠色都在里面,然后給自己一勺,剩下的連鍋給了蒼喆。12歲正在長身體,可不能讓小家伙餓著,“吃完洗個頭,都嗖了!
“誰讓我不會飛呢!毙〈笕怂频貒@口氣,陶淘恨恨地舀了一大勺塞進嘴里,牙齒咬在湯匙上吱咯吱咯想,已經完全忘了男人的話題。
“快到6000公里了,我看了上一個里程標,5472。”蒼喆呼嚕呼嚕灌著糊糊,對面的柯蘭能把行軍餐吃出法式大餐的儀態,他可做不到。
“隊伍怎么樣?”柯蘭還在圍餐巾,面前的餐盤和湯匙擺放一絲不茍,他還抽空給自己沖了一杯茶,青煙裊裊散發著香氣,可惜陶淘和蒼喆都不喜歡。
“伯加索斯那幫小子沒得說,今天平均每個參謀只在飛毯上休息了100公里,有6支小隊的參謀根本沒上飛毯,我看了,辦法很好。”蒼喆風卷殘云般吃完自己那份,拍拍肚子,小惡魔和小天使漫天飛舞著擋下他嘴里噴出來的不知是口水還是渣子的貨色,“起源那幫小家伙就差遠了,明明和一階武者體能相差無幾,已經開始出現運動損傷了,我建議接下來3天讓他們全程坐飛毯,非戰傷患不值得。”
“讓他們繼續跑!笨绿m的表情根本沒變,“連文弱的參謀都堅持得下來,沒道理他們堅持不下來,別忘了,他們是主兵,理論上包括我和陶淘在內都是客軍。他們必須首先讓人尊重,才談得上攜手克敵。”
蒼喆當然不會堅持,餐間閑話到此為止,直到采水器發出嘟嘟的提示音,陶淘和蒼喆一大一小兩個糙男人已經七岔八仰地糾纏在一起,連睡袋都沒打開。
柯蘭嘆了口氣,取下水壺走到帳篷外清洗灶具。
太陽已經從地平線跳出來了,又是一個晴天,風和日麗,沒有一絲云彩。
每一個帳篷里都是震天的呼嚕,柯蘭沿著駐地轉了一圈,把每一個帳篷都封閉好,起身眺望著東北方向,大陸還很遠,但畢竟在那里,即便看不到也不會跑開。
除了他們3個,這里的每個人都會留在美洲戰斗至戰爭結束,到時還有幾個能活著回來呢?柯蘭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要盡快挑選出合格的指揮官,就從至今還活著的95個參謀中間,美洲注定不會是這場戰爭的主戰場,可那片遼闊的遠離歐亞的大陸必然是這些伯加索斯們的生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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