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中午,蕭靜雪剛剛下課就接到程嘉樹的電話,得知他要來北大和她一起吃午飯,便迫不及待地跑到東門去迎他。程嘉樹到了之后,從書包里拿出一個袋子,交給蕭靜雪。
“什么東西啊?”
“劉敬平的絲巾,”程嘉樹氣不打一處來,“我本來想著自己用過了,好歹給人家洗洗吧,一看可好,這玩意兒非要干洗,比劉敬平還難伺候!還沒完呢,我跑了好幾個干洗店,他們都不肯接這活兒,好不容易有一家愿意接了,收費又很高……唉,那小子一天不給我找麻煩就難受!我上輩子到底欠了他多少啊?靜雪,你幫我把絲巾還給他吧,我很氣,不想和他犯話。”
蕭靜雪偷笑,將袋子放進程嘉樹的車筐里,抬頭仔細看了看他:
“我買的圍巾舒服嗎?”
“舒服,特舒服!”程嘉樹喜悅地摟住她,“我真想天天戴著它招搖過市,最好上面寫了你的名字,告訴同學(xué)我是有主兒的人了。”
蕭靜雪的心中煙火璀璨,她咬住嘴唇,免得它因為難以克制的大笑而無法合攏。
“嘉樹,”她陪同程嘉樹推著車子慢慢地走,“你剛才說上輩子欠了敬平哥的……你愿意對他好,卻不想和他交朋友,為什么要這樣做?”
“唉,一言難盡啊!”程嘉樹解釋道,“我只是希望他別再磨嘰了,很煩。這人,跟他好他就使勁欺負你,和他絕交他又不答應(yīng),我算是沒招了,才那樣說的。我平時照顧照顧他就當行善積德了,免得他成天問我要不要和他做朋友。他說想和我在一起,我不太懂他到底圖什么——他能從我身上得到什么呀?”
蕭靜雪笑得柔軟溫潤:
“其實你特別特別好,人家給你一點點關(guān)愛,你就拼命回報,拼命付出……”
程嘉樹沉思著說:
“付出也分走心和不走心兩種,關(guān)鍵看我動不動心。我現(xiàn)在不會輕易動心了。你給了我安全感,我明白你不會拋棄我,所以把你放在心里,更可以把我的命脈交給你。他呢,動不動就捅我一刀,我就會牢牢守住心門,不讓他進。如果是別人那樣傷過我,我甚至都不可能再搭理他,他的死活與我無關(guān)。可我好像真的前世虧欠了劉敬平,不忍心不理他。但人都有自我保護機制啊,我不傷他,也不能叫他隨意傷我啊!哄哄他也不費事,但是做朋友就算了。”
蕭靜雪默默地聽著,忽然側(cè)仰著腦袋問道:
“你曾經(jīng)動過和他交朋友的念頭嗎?”
“……嗯。”
“敬平哥……可能他行事古怪吧,實際上他是真心的。”
程嘉樹嘲諷地一笑:
“靜雪,有人打了你一頓,然后說他愛你,你信嗎?”
“當然不信。”
“這不就得了?喜歡你的人應(yīng)該對你好才是啊,怎么可能喜歡你還去傷害你?”
蕭靜雪想了想,苦笑著說:
“嘉樹,你的思維適合學(xué)理工科,我懷疑你當年是個被文科耽誤了的理科生,幸虧機緣巧合,讓你棄文轉(zhuǎn)理……”
“為什么這樣說?”
“你的思維太直了,直來直去的,不懂得拐彎啊,也不知道有些喜歡是可以曲折地表達出來的。”
“干嘛放著直線不走,走彎路啊?”程嘉樹緊了緊臂膀,“靜雪,我愛你愛得不行,自然就想拼命對你好,根本忍不住啊!”
蕭靜雪滿足地依偎在他的胸脯上,抱住了他的腰。
人來人往的學(xué)五食堂門口,方若璇伸得脖子都酸了,才看見凌江笙和艾樂康手拉手跑過來。
“你倆是不是找地方說悄悄話去了?說了這么長時間?”
“我們一會合就往這邊走啦,”凌江笙分辯道,“再說那兩位還沒影兒呢!”
“他倆?如膠似漆的,我都懶得說他們……對了,劉敬平也很快就到了。”
凌江笙詭秘地笑了笑:
“若璇,你總想著他,干脆和他綁定好了!”
“才不要呢。小笙,我發(fā)現(xiàn)你越來越具備媒婆的潛質(zhì)了。”方若璇上前撓她癢癢。
艾樂康微笑著分開她倆,語氣沉悶地問:
“敬平最近是怎么了?本來我們定好了要去郊區(qū)玩,昨天他突然說沒時間……他怎么也變成大忙人了?”
方若璇拿腔作調(diào)地回答:
“劉公子熱愛演藝事業(yè),檔期排不開——”
“什么演藝事業(yè)?”艾樂康不明白。
“他在自導(dǎo)自演《變形記》呢!”方若璇哈哈笑著,“小笙沒告訴艾樂康嗎?就是劉敬平和程嘉樹一起兼職的事?”
“他也沒問啊。”凌江笙說。
艾樂康著急地重復(fù)道:
“敬平和程嘉樹一起兼職?敬平他,他缺錢么?”
“劉公子打工不是為了錢,”凌江笙忙著打馬虎眼,“他可能想體驗生活吧。”?“那他為什么偏要和程嘉樹在一塊兒?”
方若璇的鼻翼翕動著:
“我聞到了糖醋魚的味道。”
“是酸菜魚。”凌江笙沖她使眼色。
“學(xué)五有酸菜魚嗎?”剛趕來的蕭靜雪幾乎要流口水了,“沒有也行,有宮保雞丁就可以啦!我超愛吃這道菜,學(xué)五做的比藝園的好吃。”
艾樂康盯住程嘉樹,一言不發(fā),而程嘉樹覺得他的目光有點銳利,就扭頭避開了。
幾分鐘以后,劉敬平也到了,六個人打好飯菜就上了樓。這時候食堂里的人已經(jīng)沒有先前那么多了,他們順利地找到了座位。
蕭靜雪將絲巾還給劉敬平,劉敬平接過,瞥了程嘉樹一眼,沒說什么。艾樂康放下筷子,從書包里取出一件東西遞給劉敬平,靦腆地說:
“送你的禮物。”
“是什么?快打開看看!”女生們?nèi)杠S地嚷叫。
劉敬平打開后眼睛一亮,欣快地看著艾樂康:
“謝謝你啦,我很喜歡!”
“我還不大確定這是什么。”蕭靜雪弱弱地說。
“這是單反鏡頭,”劉敬平解釋完,疑惑地問,“樂康,你怎么知道我愛好攝影?”
“我不是去過你家嘛,”艾樂康曼聲說道,“看到你在各種攝影大賽上獲了獎。敬平,你太棒了,話說你得的獎?wù)鎵蚨嗟摹?br />
“你也得過很多獎項啊!我很佩服你的音樂才能,你會吹簫吹薩克斯,還精通鋼琴吉他古箏,簡直是全才……”
方若璇朝空氣翻了一個白眼:
“這倆人又開始商業(yè)互吹了。”
“哎,別這么說,他們不是吹,”程嘉樹艷羨地為對面的兩人捧場,“艾樂康會彈,劉敬平會聽,他倆才是真正的高山流水遇知音呢!他們那不叫互吹,那是惺惺相惜啊!我真的非常羨慕有特長的人,德智體美勞全面發(fā)展。”
劉敬平?jīng)]有轉(zhuǎn)過頭,斜眼瞟著程嘉樹,見他神情大方坦然,絲毫不在意自己的目光,就感到又惱火又心酸,不由得垂下眼簾。
程嘉樹以為他不高興了,又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只好低頭吃飯,不再開口。
艾樂康卻不想放過他,輕輕地問了一句:
“程嘉樹,你怎么不黑敬平了?你不是喜歡黑他嗎?”
“豈敢豈敢,”程嘉樹做了個抱歉的手勢,慌亂而窘迫地說,“我的意思是,這個,你們不是吹,是有實力嘛……你們都是天之驕子,用馬克思的話來講,你們能自由全面地發(fā)展,挺好的,挺好的……”
劉敬平一直凝視著他,沒等他說完就坐正了身體:
“嗨,其實,我只是會攝影的人里面編程最好的,會編程的人里面攝影最好的。”
他漸漸提高了音量:
“沒特長無所謂啊,我佩服把自己的專業(yè)學(xué)得精深的人,比如動不動就考個年級第一啦,是不是啊,程嘉樹?”
正半垂著腦袋往嘴里扒飯的程嘉樹略微一驚,皺了下眉:
“吹牛不要拉上我。”
“hy nt?你也很棒啊,軟件硬件兩手抓,數(shù)學(xué)也極好——哎,對了,那道數(shù)學(xué)題做出來了沒有?”
程嘉樹隱隱感到不妙,小聲問:
“什么題?”
“你忘了嗎?就是二百塊錢,哦,現(xiàn)在是四百了,四百塊怎么撐到月底?現(xiàn)在離月底還有很長時間呢,你算出來這錢該怎么花了嗎?”
“嘉樹,”蕭靜雪睜大雙眼,“你沒錢了怎么不告訴我?”
剛聽到劉敬平拆穿自己的時候,程嘉樹確實心里“咯噔”一下,捏緊了拳頭,但他迅速調(diào)整情緒,打著哈哈,煞有介事地說:
“我不是沒錢,只是花銷超出了預(yù)算,導(dǎo)致收支不平衡,資金鏈斷裂……小事一樁,危機總會過去的。”
方若璇一撇嘴:
“青黃不接被你說得這么高端。那個……我們借你一些吧,幫你度過危機。雖然我們的生活費不多,但也不至于斷糧啊。”
“程嘉樹,你身邊有劉敬平這個大土豪,你還要死撐到底,不肯讓他知道你缺錢嗎?”凌江笙搖頭嘆息,“沒什么不好意思的,朋友嘛,互相幫助是應(yīng)該的。”
“謝謝你們的關(guān)心,我不用向他借啦,”程嘉樹躲開劉敬平的鋒利眼神,看著艾樂康,仿佛在對他做出某種保證,“我們不熟。”
劉敬平憤怒得差點掀桌子,臉色黑黑的。
倒是艾樂康氣定神閑地轉(zhuǎn)移話題:
“四百塊花到月底?你怎么做到的?”
“這就考驗人類生存的智慧啦,”程嘉樹興趣盎然地說,“我有十分成熟的經(jīng)驗,制定了一整套攻略呢!其實沒有聚餐之類的活動,我自己能花得更少,恩格爾系數(shù)高到爆表啊!我說,以后你們誰缺錢了就來找我,我一定幫忙——我可以教你們怎么過苦日子,哈哈……”
“苦中作樂,算你厲害!”凌江笙舉起了拇指。
蕭靜雪紅著眼問道:
“嘉樹,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為什么要逞強?”
“對,你為什么不跟大伙說說?有困難也不吱聲,還把我們當朋友嗎?”方若璇生氣地質(zhì)問。
“就是嘛,難道你不愿意和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凌江笙接著問。
程嘉樹趕緊解釋說:
“你們不要誤會,我沒有不把你們當朋友。我不愿意對任何人哭窮,那樣太容易傳播負能量了。人生已經(jīng)如此艱難,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說到這句話時,他剜了劉敬平一眼。
“唉,沒錢你就直說嘛,哭窮會帶來負能量嗎?”艾樂康有些不忍地擰著眉毛。
“會!我知道!”程嘉樹苦澀地揚起嘴角,“小時候我爸我媽就經(jīng)常哭窮,總說家里沒錢,那負能量簡直爆棚啊,導(dǎo)致我的童年一點兒都不快樂。他們說我和別人家的孩子不一樣,他們有的我沒有,他們能做的我不能做,說得我神煩……”
他故作神秘地傾身向前,壓低了聲音說:
“長大以后,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劉敬平稍稍勾了下嘴角,蕭靜雪一點兒笑模樣也沒有,程嘉樹和其他三人卻大笑起來。
吃過了飯,六個人互相道別后就分開了。程嘉樹騎車回學(xué)校,沒走多遠就發(fā)現(xiàn)劉敬平又跟在他后面。他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問:
“你不想回去睡個午覺啊?”
劉敬平迎面斥責(zé)道:
“我和艾樂康關(guān)系好不好、是不是知音,用得著你評價?瞧你話里有話,酸溜溜的德性。”
程嘉樹沒介意他的態(tài)度,反倒平和地說:
“我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你要是不愛聽我就不說了,但你也別誤解我的一番好意吧。”
“你現(xiàn)在跟我越來越見外了,我不喜歡你明明心里罵我,表面卻恭維我的樣子!”
程嘉樹很無奈:
“我心里沒罵你。”
劉敬平歪著頭強調(diào):
“你不用裝傻,死不承認,我知道你嫉妒。”
“我的天,我嫉妒什么?”程嘉樹好笑地一揮手臂,“你別纏著我,去纏著他,我高興都來不及!”
“你!……我在你心里一點兒分量都沒有嗎?”劉敬平吼道,眼底涌上淚花。
程嘉樹踢了自行車的車梯一腳:
“曾經(jīng)有,現(xiàn)在沒有了。”
“快回去吧,”他推著車子,責(zé)備地看看劉敬平,“你也太不厚道了,我缺錢的事,干嘛要當著大家的面說出來?”
“你不仁我不義。”
“我怎么不仁了?我又怎么惹你生氣了?”程嘉樹迷茫地問。
劉敬平不答話。
“人艱不拆,現(xiàn)在你開心了?”程嘉樹嘆著氣譏諷道,“碾壓弱者很有成就感吧?大象和螞蟻較什么勁啊?”
“對不起,”劉敬平扯住他的袖子,被他一把拂開了手指,“我只想在朋友面前給你壓力,好讓你向我借錢……”
“我餓死也不會向你借錢。”程嘉樹果斷地說。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劉敬平又開了口:
“我知道你為什么獎助學(xué)金不夠用,還要出來打工了……你給靜雪花錢毫不含糊哦。”
“要你管?又沒花你的錢!”程嘉樹不假思索地懟他。
“你別誤會,我這不是擔(dān)心你嘛。”
“我不用你擔(dān)心,”程嘉樹舒了一口氣,“再說這不是最困難的時候,最艱苦的階段都過來了,還有啥可怕的……”
他開朗地展露出笑容,豪邁地說:
“喝過這壺酒,還有什么酒不能對付!”
“從哪里學(xué)來的怪話,”劉敬平酸楚地望著他那陽光般的笑臉,不自覺地問道,“你過得這么苦,還怎么笑得出來啊?”
他意識到自己在說什么,恨不能咬掉舌頭,但程嘉樹只是收住笑意,用開玩笑的口吻說:
“管天管地還管窮人笑啊?”
劉敬平再也忍不住,抓住程嘉樹的手腕,含著眼淚哽咽道:
“聽著,我第一次求別人借我的錢……小程程,求你了,我要多少我都借給你……”
程嘉樹不動聲色地抽走自己的手腕:
“謝謝你的好意,我現(xiàn)在真的不缺錢。”
他轉(zhuǎn)身要離開,手機卻響了。
“靜雪,怎么啦?”
“你知道我們學(xué)校有個地下的物美超市嗎?”
“當然知道,我可熟悉你們學(xué)校了。”
“你快點過來,我在那兒等你。”
蕭靜雪沒等程嘉樹回答就掛掉了電話。
程嘉樹匆匆趕到物美超市入口時,蕭靜雪迎上去,掰開他的大手,放了一疊紅色的鈔票:
“這是我剛從農(nóng)行取的兩千塊錢,你先用著……”
“不,靜雪,我不要,”程嘉樹連忙把錢塞給她,“你留著吧,我夠用。”
兩行清淚從蕭靜雪的秀麗的臉蛋上滑落,她哭著喊道:
“我連命都想給你,錢算什么?你不要,是不是還拿我當外人?”
程嘉樹心慌地抱住她,語無倫次地說: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你罰我吧,別生氣就行。我的靜雪怎么會是外人呢?你不是外人,你是內(nèi)人——”
蕭靜雪一聽,“撲哧”一聲樂了:
“內(nèi)人?好古典的一個詞啊。”
“好吧,我承認,我確實擔(dān)心臨時會有用錢的地方,”程嘉樹收起了錢,“等下個月拿到工資,我就還給你……”
蕭靜雪小嘴一扁,跺了跺腳,又哭了起來:
“還什么還?我的就是你的,你還是把我看成外人,我不要理你了……”
程嘉樹手足無措地替她擦著似乎永遠也擦不完的眼淚,轉(zhuǎn)念一想,就抱著她安撫道:
“那就不還了!反正以后你來管家,我掙的錢都是你的,我肯定工資全交,家務(wù)全包……”
蕭靜雪在他懷里抬起頭,面龐上淚痕未干:
“你這是……在向我求婚嗎?”
“求婚?也太草率了吧!”程嘉樹溫柔地吻去她臉上的淚,“靜雪,再等我?guī)啄辏任屹I得起大鉆戒了,再正式求婚。”
蕭靜雪低眉淺笑:
“你那么看重形式啊?”
“我看重的不是形式,是你,”程嘉樹深情地望著她,“我不會讓你受委屈,別人有的你也不能缺,只要你開心,形式就有意義。你是我奮斗的動力,我一定要為你掙出一份更好的生活。”
蕭靜雪雙手掛在他的脖子上,害羞地把頭埋在他結(jié)實的懷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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