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照南贍部洲大唐王朝律法算,如今已經是貞觀十六年孟夏時節了,距自己入駐烏雞國這口八寶琉璃井,剛剛好過去一年時間,昔日的涇河龍王、如今的井龍王,越來越憋屈,越來越氣悶,天天看守著一具死尸,即便是入定的老僧,也未必受得了,何況一個曾經叱咤風云的龍王。
井龍王恨。
恨觀音菩薩,就是她,設計陷害自己,讓自己不得見天日。
也恨玉皇大帝,就是他,讓自己蝸居井底,與尸體為伴。
當然還有太上老君,當初哥哥敖順托他求情給自己安排個去處,結果卻求來這么一個結果,早知如此,還不如一直藏在西海海底呢。
更恨自己!本來無拘無束逍遙自在,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卷入了天庭與佛派的斗爭呢?然后隨著時局的變化,身不由已地干著不自己不愛干的事。
井龍王沒想到有一天,他憤恨的太上老君會來看望他。八寶琉璃井的井口雖然被青毛獅子給蓋住了,但是井底卻直通大海,所以太上老君照樣可以來去自如。
看了看烏雞國王的尸體,太上老君說道:“這就是玉帝讓你看守的尸體?”
“正是,”井龍王狐疑地看著太上老君,問道,“天尊怎么突然找到這么犄角旮旯的地方了?”
太上老君說道:“我來晚了!慚愧,慚愧啊!我應該早點來的。”
井龍王越發狐疑地看著這個白胡子老頭。
太上老君說道:“那天,敖順托我給你找個安身立命的地方,我跟玉帝說了,他也立即答應了,然后就把你安排到這里來了。當時,我聽說送你一座水晶宮,我也替你高興。誰想到……誰想到……唉!”沉重地嘆了口氣之后,太上老君繼續說道,“我最近才知道,所謂的水晶宮竟然在一口井底。我對不住你啊!”說完,連連抱拳拱手。
井龍王立即原諒了太上老君,他沒想到中間還有這么多原委,說道:“能有這兒一處安身立命之處,我已經很感激天尊的恩德了。”
太上老君說道:“話雖這么說,但我始終過不去自己這道坎兒啊。好在,我遍訪四大部洲,終于為了覓到一處好水澤,不知道你是否愿往啊?”
井龍王為難地說道:“天尊,我奉玉帝旨意看守這烏雞國國王的尸體,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
太上老君說道:“從平頂山到烏雞國,走得快的話,不到一年就到了,走得慢的話,也就是兩三年。你很快就能重獲自由啦。”
井龍王問道:“這跟平頂山有什么關系?”
太上老君微微一笑,說道:“天機不可泄露。”
井龍王問道:“天尊所說的地方不知道在何處?”
太上老君說道:“此處向西,經車遲國、女兒國,又有一座城池,喚作祭賽國,國都西北有座亂石山,山下有個碧波潭,涓涓寒脈穿云過,湛湛清波映日紅。”
井龍王喜道:“多謝天尊美意,此間大事一了,我便前往那碧波潭。”
太上老君說道:“這井底之事也不必日日守護,你可立即前往南贍部洲大唐國,帶上你的親眷,舉家搬到碧波潭居住。”
井龍王感激涕零,說道:“天尊大恩大德,小龍粉身難報。”
太上老君說道:“分所當為,不必拘禮。那碧波潭周圍,頗有幾個妖王,你可與他們結交,扎穩根基,壯大勢力,萬一到了不得已的關頭,也好互相有個照應。我看,你可以對外號稱‘萬圣龍王’。”
“萬圣龍王?”井龍王連連搖頭,說道,“這名頭太大,小龍擔不起啊。”
太上老君笑道:“名頭響亮一下,才更容易闖蕩出一片新天地來。”
井龍王躬身再拜:“多謝天尊提點。”
交代完畢,太上老君便飄然而去,井龍王看了看烏雞國國王的尸體,諒來并無大礙,便躡足潛蹤,從井底,經海底,到得涇河水府,正欲抬步而入,忽然斜刺里一把月牙鏟打了過來,井龍王毫無防備,急忙后仰,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第,穩住心神,定睛一看,只見大門口當中站著一個漢子,戴一頂光欺白雪的銀頭盔,貫一副亮敵秋霜的兜鍪甲,上罩著錦征袍,腰束著犀紋帶,也算是一表人才。
井龍王暗暗心驚:“難道我的涇河水府已經被人占了?只是不知道妻子女兒如何。”他有九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們都已經被她安頓好了,唯獨一個小女兒卻一直待字閨中。
井龍王問道:“你是哪來的潑魔,敢來占我的水府?”
那漢子嘿嘿一笑,說道:“好不知羞,你又是哪里來的潑魔?”
井龍王大怒,赤手空拳沖上前來,要與那漢子打斗,那漢子卻只是嘿嘿冷笑,不慌不忙地躲了過去,月牙鏟順勢下壓,竟將井龍王打趴在地上。井龍王正要掙扎,卻見那漢子抖了抖身子,肩膀上瞬間變出十個脖子九個頭來,其中一個頭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將井龍王生吞了。
就在這時候,水府里走出一妙齡女子,她大叫一聲:“住手。”
那漢子聽了搖了搖頭,十個脖子九個頭又變回了一個脖子一個頭,問道:“娘子,你怎么出來了?”
卻見那女子撲到井龍王懷里,一把抱住了他,嚶嚶嚀嚀地哭了起來,邊哭邊叫:“父親,你回來啦!”
井龍王指著那漢子說道:“快,點齊兵馬,誅殺這個潑魔。”
話音未落,卻見那個潑魔竟跪倒在地,拜道:“岳父在上,受小女一拜。”
然后,井龍王就懵圈了,龍女說道:“父親,這是我的夫君九頭蟲。”
井龍王這才展顏一笑,說道:“你已經結婚了?”
“女兒不孝,未能稟明父親。”
“很好,很好。你母親呢?”
“在屋里呢!”
龍女和九頭蟲將井龍王扶進府中,與老妻相見,互訴了一番衷腸。說起九頭蟲,原來是自從涇河龍王被明正典刑之后,東海龍王敖廣便時常派人到涇河水府滋事,他想把趁機將涇河流域納入自己的勢力范圍,半年前,當敖廣手下的蝦兵蟹將再一次兵臨城下的時候,九頭蟲恰巧經過此地,他見龍女貌美,有意配成佳偶,便出手相助,幫助涇河水府打退了敖廣的烏合之眾。
九頭蟲,說是蟲,其實不是蟲,而是鳥。他本來有十個頭,不過在很久很久以前,被南贍部洲一個叫周公旦的王八蛋命令獵師射掉了一個,所以便只剩下十個脖子九個頭,而那空著的脖子不斷地滴出血。如果不是他機緣巧合,在大傷之后得遇名師,他可能早就一命嗚呼了。師父傳授他變化之法,平時并不以九頭見人,只在施展法力時,才會現出原形。
井龍王問道:“你的師父是哪位高人?”
九頭蟲不卑不亢地拱手說道:“并非小婿有意欺瞞,實在是師父囑咐我不得說出他的名諱來。”
井龍王哈哈一笑,說道:“只要你能對小女好,其它都是浮云。”
井龍王沒有時間盤桓太久,他很快說明了來意,表達了舉家搬遷的愿望,九頭蟲說道:“東海龍王敖廣覬覦這處水府已久,我們雖然可以抵擋住他的屢次侵襲,但每每也是損兵折將。據岳父說,那亂石山碧波潭在西牛賀洲,而西牛賀洲瀕臨西海,與敖順世伯比鄰,也可以互相有個照應。”
龍女說道:“難道這涇河水府就平白無故地讓敖廣那老混蛋得了去?”
井龍王說道:“哼哼,一把火燒他個干干凈凈。”
井龍王一家在輝映了整個涇河水底的火光中,離開了長安城,離開了南贍部洲,長途跋涉之后,終于抵達西牛賀洲,然后上岸騰云,往西而去,不消片刻,便到達一座亂石山上,井龍王說道:“應該就是這里了。”
眾人按落云頭,果然在山腳下看到一汪深潭,碧綠的潭水倒映著犬牙交錯的亂石山,白云也在水面悠悠飄過,他們正要入水,卻見水面上蹦出兩個妖怪來,一個是暴腮烏甲,尖嘴利牙,一個是滑皮大肚,巨口長須。<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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