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的大軍休整過后，浩浩蕩蕩的朝著陳、胡兩國交戰(zhàn)的地方行去。

    楚軍元?dú)饣謴?fù)，又調(diào)整了進(jìn)攻方式和攻擊路線。一時(shí)之間勢(shì)如破竹。直逼胡國節(jié)節(jié)敗退！楚、陳兩國又聯(lián)手反打頓國。曾國見情形不對(duì)，撤了兵。

    胡國被逼退回己境。頓國被楚陳反圍困。

    施夷光穿著已經(jīng)凝固了血跡的殘破盔甲，面上是讓人難以捉摸的深情。站在之前自己親自上過陣的戰(zhàn)地上。看著倒戈卸甲，尸橫遍野的大地。

    “今日戊寅。”說著，她頓了頓。抬起腳，跨過面前的尸體，自言自語道：“還有三日。”

    還有三日，辛巳。

    楚，昭王二十年。二月辛巳，楚司馬子期、陳公孫佗人帥師滅頓，以頓子歸。

    第一世她是赫赫有名的美人西施，從政治軍事到媚人之術(shù)無一不通。如今天下的走向，應(yīng)該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施夷光腰間掛著莫邪劍，身后跟著一條瘦小卻精神炯炯的黑犬。一人一犬在遍野的橫尸之中穿過。

    快走至戰(zhàn)場(chǎng)邊緣，一隊(duì)黑色的人影從遠(yuǎn)方騎著馬匹飛馳而來。

    施夷光站定了腳步，目光平靜的看著遠(yuǎn)處的人影。

    人影及近，那奔在最前面的馬匹被人一勒，放緩了腳步。

    馬匹上坐著的人很高，氣宇軒昂。身上穿著跟她一般滿是風(fēng)干血跡的盔甲。滿臉的疲憊和隱忍，眼中盡是紅血絲。目光觸及施夷光的時(shí)候呆了呆，先是不可思議。

    而后便是掩飾不住狂喜。

    熊章翻身下馬，沖著施夷光大步跨來，張著臂膀就將她攬?jiān)诹藨牙铩ＤX袋埋在她的頸窩里，帶著些許顫抖。雙臂越收越緊。

    “我以為……”熊章的聲音哽咽著。他說著，聲音戛然而止。沒有再繼續(xù)往下說。

    施夷光沒有說話，熊章的懷抱太緊，勒得她太不舒服。她伸出手，推開熊章。

    熊章松開施夷光，看著她的臉。

    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哪里不同呢？

    之前常日在軍中風(fēng)吹日曬，皮膚黝黑而干裂開來。還有一兩條因?yàn)榻粦?zhàn)而留下的深淺不一的疤痕。現(xiàn)在的她洗了臉，雖然身上還是布滿污垢和血跡，但臉上卻是白皙的肌膚，吹彈可破。

    施夷光推開熊章之后，沒有說話。邁開腳，繞過熊章向前繼續(xù)走去。

    “你在生我氣嗎？”熊章站在施夷光身后，黯然的開口。

    施夷光的腳步停下，轉(zhuǎn)頭看向定定看著自己滿是愧疚之色的熊章，神色淺淡的搖了搖頭：“未曾。”

    聲音一出口，讓熊章一怔。

    這聲音熟悉又陌生。是多年前他剛遇到她時(shí)，她的嗓音。清麗婉轉(zhuǎn)如山間鶯啼，洋洋盈耳又似甘泉吟唱。

    再后來，她的聲音變得粗糙，變得雄厚而粗獷。這么久他都習(xí)慣了，如今乍一聽到她本來的聲音，一時(shí)恍然。

    “你的聲音？”熊章看著施夷光道。

    施夷光搖了搖頭，回身繼續(xù)向前走去。

    “王子，既然找到了秉文將軍，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旁邊牽著馬的屈固開口猶豫，道：“司馬那邊可能還等著王子。”

    熊章沒有回話，只抬腳追上前面走著的施夷光：“秉文，我們一起回去罷。”

    施夷光走在前面。

    片刻之后，才出聲道：“你來這里是尋我的么？”她再一次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向熊章。

    熊章垂在身側(cè)的手掌有些忐忑的握成了拳頭，大拇指摩挲著。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大軍將穩(wěn)，我便趕過來尋你了。”

    施夷光直直的站著，轉(zhuǎn)著頭看著熊章，一言不發(fā)。

    她面色無波，眼神也沒有波瀾。沉的如水，卻也晦暗不明。讓人看不清她的眼睛里有什么樣的情緒。

    熊章被看得心里打起了鼓。愧疚而忐忑，想開口致歉，卻不知怎么開口。

    施夷光回過了頭。

    “你自己去罷。我先回楚國駐地了。”她說著，就往前走去。

    留下熊章站在身后心中莫名酸澀又心疼且無奈。看著施夷光頭也不回走遠(yuǎn)的身影，心中一時(shí)之間百感交集。

    施夷光這一次回楚軍營地一點(diǎn)兒也不著急。沿著各國緩步而行。用隨身攜帶的那把熊章送她的琉璃珠釵換了足量的錢幣。洗凈污垢凡塵。買了一身潔白如月冰紈絹衣，一件淺粉櫻花花錦細(xì)緞裙裾。洗凈的一頭青絲垂散在腦后，在后脖處扎起，從一股青絲的尾端提起，在扎入后脖處，綰成水滴樣。溫婉絕色。

    她買了一頭驢，帶著面紗，挑著少人處，騎著驢緩緩而行。阿黑坐在驢包里，跟著施夷光一路看花賞月，沿路閑情愜意，穿過山林沐浴暖陽，又踏過小溪醉飲清泉。

    一路下來，施夷光都快忘了何年何月。

    等她回到楚國駐軍之地的時(shí)候，竟已過了兩個(gè)月又余。

    入了楚國國境。近了楚中軍駐軍之地。施夷光下了驢，將外面的淺粉櫻花花錦細(xì)緞裙裾換了下來，穿上提前備好的水藍(lán)色文銹深衣。

    “你是哪個(gè)？”值守軍營的將士看著面前亭亭的女子，美得讓他不敢講呵斥的話說太大聲，不自覺的溫柔道：“這是軍地，閑雜的人不可進(jìn)。快些離去罷。”

    施夷光看著那將士，勾著眼角笑了笑，壓著嗓子沉聲道：“那我不進(jìn)去，你可能替我傳話給軍中司馬？說有人找他。”

    一聽到司馬，那兵士卻是皺起了眉。想要呼喝讓面前人滾。目光觸及她淺笑的模樣那聲音一轉(zhuǎn)，不由得低了下來：“可有信物？”

    施夷光從懷中拿出了自己的軍牌。大篆金文刻成的秉文二字讓那值守的兵士愣了愣：“秉將？”說罷，抬頭看向施夷光：“你是秉將何人？”

    施夷光沒回話，只道：“你將這令牌傳給司馬，他便知曉了。”

    那兵士有些猶豫，轉(zhuǎn)頭看看旁邊同行的另一兵士。旁邊的另一兵士看了看那人手里軍牌，又抬頭看向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的女子。

    “去罷。我在這里守著。”另一兵士說道。

    那兵士聞言，轉(zhuǎn)身向著軍營內(nèi)跑。

    施夷光看著那兵士跑遠(yuǎn)的背影，牽著驢往后退了一步，靠著驢曬起了暖暖的太陽。

    驢包里的阿黑也跟著閉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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