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夷光正靠著驢曬著太陽。
聽見旁邊傳來的腳步聲，不由得睜開了眼睛。
她偏過頭，尾端微微挑起杏眼看向跑過來的紀里。她沒有想過，會是紀里來接她。
施夷光站直了身子，轉向紀里，笑了笑。
陽光下的少女一身水藍的深衣，里面是潔白入冰紗的冰紈細絹。上面的又菱紋，微風吹起衣角，紋繡若隱若現。襯著那驢旁邊站著的少女似要乘風而去。
她眉眼舒展，勝那初夏的燦陽。恍的紀里花了眼。
紀里奔跑著的腳步不自覺的緩了下來，似怕太快嚇到那少女。
“秉文？”他看著施夷光，輕聲的試探道。
施夷光走過去，此時兩旁的兵士都不再阻攔。只呆呆的看著少女走去。
“怎么是你過來？司馬身邊的隨將呢。”施夷光向著紀里開口問道。
紀里聽到施夷光的聲音，有些恍惚。
他從沒有聽過這般悅耳的聲音。
“我去車營，正好看到拿著你軍牌的小卒，便直接過來了。”紀里看著施夷光的臉還有些呆。
他一早就知道秉文是女子，卻從未想過是這般模樣。
施夷光看著呆望著自己的紀里，抬起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紀里回過神來，看著施夷光猛然驚覺自己的失態，一時間紅了臉。
“你找司馬么？我帶你去。”紀里說著，低下頭不再去看施夷光的臉。
“不用了。既然你來了，可能直接將半兒叫過來？”施夷光問道。
紀里抬頭看了施夷光一眼，又呆了，糊里糊涂的點了頭。轉身就要去叫半兒。
剛轉身，就看到遠處快步走來的熊章。
“你去叫半兒。”施夷光不為所動。語氣平靜的道。
“好。”紀里應聲，向著另一邊的帳篷走去。
熊章走進，站到施夷光面前。低下頭看著面前的人，緊抿的嘴唇翕翕合合。他想問她去了哪里，想問為何這么久才回來，想問都做了什么，想問溫和她穿著這般模樣。
話到嘴邊，卻都問不出來了。
施夷光看著熊章，等他說話。發現他沒說話。于是轉過身子，繞過他向前行去。
熊章伸出手，拉住施夷光的藕臂。
施夷光止住腳步，偏頭看向他，眼神清澈無波：“王子可有事？”
明明那雙眼睛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眼，眼中的清澈卻還是讓熊章心里一刺。似乎在看一個陌生人，沒有他以為的生氣，也沒有見到他的欣喜。
施夷光見熊章沒有說話，伸出手，掰開了熊章抓著自己的手掌。疏離而淡漠。
而后回頭，向著前方繼續走去。
熊章呆呆的看著施夷光，心中澀意蔓延。
施夷光走到了司馬的帳篷外，立即有人替她撩開了簾子。
司馬子期聽到響動，一臉激動的看向帳篷，目光觸及施夷光，一呆。
施夷光好似沒發現，徑直走到司馬子期的面前，抱著拳頭垂手行禮：“秉文參加司馬大人。”她的聲音沒有起伏，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氣勢。
司馬呆愣的目光回過神來，看向施夷光，有些不確定的喚道：“秉文？”
“正是在下。”施夷光低著身子，保持著作揖的動作。
子期上前一步，親自扶起施夷光，看著她有些意外。似乎還是難以相信。
施夷光被扶起來之后，站直了身子，解釋道：“我在戰場將要戰死，得緣被高人救起。因為經歷了九死一生，走了一趟鬼門關。
也不知那高人用了什么辦法救的我。只知我醒后，便是這般模樣了。”
“原是得了機緣。”子期恍然，看著施夷光的目光不再漂移，認真的看了看，贊道：“這模樣倒是真的俏。
就是有點像女子了。”
施夷光但笑不語。只是笑容太淺，打不到眼底。
子期話音落下，帳篷里一時之間安靜起來。
片刻之后，子期道：“此次戰爭，還是多虧了你。若不是你帶著部隊將頓國的主軍部隊拖延了那么久，我們才得以空隙穿西逃脫。僅幾百人便能為我們爭取那么多時間，已然是很厲害了。
說起來，這次能突圍反敗為勝，你功不可沒。
待我去書給王上，你定能升任上將軍。”
上將軍，和伯將他們一般。
施夷光勾著唇角，笑了笑。帶著些許感激之色：“多謝大人美意。只不過……
我怕是要辜負大人了。”
楚國于她來說，既沒有撫育她生長，也沒有庇佑愛護她。更不是她親人的住所。
憑什么就要她肝腦涂地，死而后已？死了一次還想要她繼續效命。
施夷光心中寒冷又不屑。
司馬聞言，不解的看著施夷光。
“我救起之后，全身功夫盡廢。怕是不能再為楚國駐守邊境了。”施夷光說著，面上盡是惋惜之色：“所以此行來，只是接半兒。到時我回都，會向王上請命離去。”
子期聽得一陣訝然，出聲挽留道：“這怎么行？就算沒了功夫，你也可以在我身邊出謀劃策，做一個智囊先生！”
施夷光搖了搖頭：“這卻是不用了。”說著，施夷光沖著子期一禮以示尊重，然后轉身走了出去。
撩開簾子，外頭的陽光刺了進來，施夷光瞇了瞇眼。瞇著的眼睛縫里看到站在帳篷門口的熊章。
他手里按著腰間的劍柄，一只手緊緊的攥成拳頭，轉頭看著施夷光。眼睛有些紅。
施夷光瞇著的眼睛縫里的目光瞟了他一下，又收了回來。
似是沒有看到他一般，抬腳向前走去。
帳篷候著的半兒咬著黑細的尾巴吐著舌頭跟了過來。
“你要回都么？”身后傳來熊章隱忍的聲音。
施夷光沒有回頭，腳下的步子沒有聽，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
“我跟你一起。”聲音跟在她身后。
“不用了。”施夷光依舊沒有回頭，只是抬起手擋在了額頭，遮住了刺眼的陽光。
“我跟你一起。”熊章的聲音從后面傳來。語氣帶著不容置喙的堅定。
施夷光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站定腳步，轉頭看向熊章。眼里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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