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施夷光在院子里替半兒修理墳包。街上人頭攢動(dòng)，吵鬧不堪。
她修理的累了，便坐在半兒的墳包旁邊，手里拿著薅鋤，看著院子外來來往往的行人。
雪大了些。
施夷光收回目光，抬頭看向灰暗的天兒。
申末了。
還有四日，便是楚王族冬狩之時(shí)。她心里盤算著要準(zhǔn)備些什么東西。
前一夜沒有取到呂陽生的命。冬狩時(shí)還有個(gè)好時(shí)機(jī)。
深冬狩獵。呂陽生若是不參加，宮中王族皆離，她要他的命簡直易如反掌。若是去，那更好殺了。狩獵，哪里能沒有一點(diǎn)兒意外。
施夷光伸出手，撫上旁邊的墳包。
“像他殺你一般，我也謀劃謀劃好了�！笔┮墓忾_口，宛若清泉擊石的聲音空靈悅耳。
“等到殺了他，我就離開楚國�！彼粥�。
留在楚國，最初是因?yàn)楸ё∽约旱拿�。結(jié)果命丟在了楚國。再死一次，她留在楚國的原因，只有一個(gè)。為了曾應(yīng)下的諾言。
她施夷光答應(yīng)過陳音，要將半兒留在楚國。好好帶著，等她歸來。
雪覆蓋了薄薄的一層。
施夷光靜靜坐在墳包旁邊。
院子外的吵鬧不停。施夷光聽到院子拍打的聲音。她回過頭，看到站在院子外頭的青柳。雙眼閃著光，又帶著莫名的興奮。
他看到施夷光，推開院門跑了進(jìn)來。
“南城里出事兒了�！鼻嗔_口說著，神色激動(dòng)不已。
施夷光沒有接話，只看著他，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青柳也不準(zhǔn)備讓施夷光接話。他坐在了施夷光旁邊，靠著墳包，臉上因?yàn)榧?dòng)泛起潮紅：“南城的里長家，全死了�！彼f著，聲音有些顫。大約是因?yàn)樘^于激動(dòng)的，轉(zhuǎn)頭看向施夷光，又道：“南城的里長家，被人毒死了你知道嗎？全死了……”
施夷光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青柳突然自顧自的大笑了起來，笑的太過，又留下了眼淚。邊笑邊哭：“全死了，哈哈哈哈哈……全死了！”
施夷光回過頭，看著半兒的墳包，有抬頭看向天上紛紛灑灑的雪。伸出手，接過落下的雪花。雪花觸及手心，冰冰涼涼。
青柳像是在傾訴，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笑夠了，聲音低了下去。又嗚嗚的哭了起來。越哭越大聲。
…………
冬狩的日子漸近。施夷光準(zhǔn)備好一切，卻收到了呂陽生回齊的消息。
且是五日前已經(jīng)匆匆趕回去了。
施夷光想到那日夜里，匆匆趕來呂陽生院子里的那隊(duì)人。
是他們么？
施夷光捏著門框，看著外面陰沉的天兒。臉色更加陰沉。
回齊國了么？
那她就去齊國好了。
施夷光面無表情的關(guān)上門，收拾起自己并不多的東西。
…………
楚國冬狩那一天，風(fēng)頭正盛的秉文大將軍并沒有去。楚王派人去請(qǐng)了三次。三次都無獲而歸。
到了第四次，來請(qǐng)的人終究是鼓起了勇氣，擅自進(jìn)了秉文大將軍了院子。又擅自推開了秉文大將軍的屋門。
屋中空無一物。
就這樣，楚國的上將之一，為楚國鑄鐵造箭，改動(dòng)兵器，又馳騁沙場的少年將軍，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就像他來時(shí)一般無聲無息，去時(shí)亦是無聲無息。沒有人發(fā)現(xiàn)。
也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兒。
像是經(jīng)過郢都的一片浮云，被風(fēng)吹散之后，無蹤無際，更無痕可尋。
…………
施夷光收拾好東西。向著明日就是冬狩的日子。還沒有等到晚上，便起身了。
她重新翻了半兒的墳?zāi)�，立了一塊木碑。
然后趕著馬車?yán)@著遠(yuǎn)離。
青柳站在自家門口，看著趕著馬車的施夷光，不由得開口問道：“你要去哪里？”
施夷光沒有應(yīng)聲，似乎根本就沒有看到他。
青柳跟上了施夷光的馬車跑了兩步，不依不饒地問道：“你要離開楚國嗎？”
施夷光依舊不答。青柳快步跟著馬車，聲音帶著焦急：“你要離開楚國對(duì)不對(duì)？”
施夷光默然不語。
青柳問完話，看著一言不發(fā)的施夷光，轉(zhuǎn)身就跑了。
施夷光駕著馬車，快要出城的時(shí)候，看到從遠(yuǎn)處跑來的，青柳的身影。
他背著一個(gè)布包，跑的滿頭大汗。停到施夷光的旁邊，氣喘吁吁地道：“我跟你一起走�！�
施夷光勒下馬車。轉(zhuǎn)頭看著馬車旁邊站著的青柳。搖頭拒絕。
“我可以做你隨侍�！鼻嗔行┘�。
施夷光再搖頭：“我不需要隨侍。”
青柳又趕緊道：“那我認(rèn)你未先生�！�
“我也不需要學(xué)生�！笔┮墓馐栈啬抗�，揚(yáng)起馬鞭，繼續(xù)駕著車前行而去。
青柳跟在馬車旁邊，為了不落后，不時(shí)的小跑兩步，道：“可是我需要學(xué)習(xí)�！�
“可我不想教�！笔┮墓獾�。
“那你要怎樣才肯教我？”青柳問。
“怎樣都不想教�！笔┮墓怦{著馬車頭也不回。
青柳皺起眉頭，看著施夷光：“為什么不可以？”
小孩子總是又那么多為什么。
施夷光嘆了口氣：“你又為什么要跟著我？”
青柳答得直截了當(dāng)：“因?yàn)槟悴皇呛萌�，而我不想做好人�！?br />
施夷光轉(zhuǎn)頭看著青柳。
“我想跟你一樣。做個(gè)壞人，可以為所欲為地做自己的事。”青柳道。
施夷光白了他一眼，回過頭揚(yáng)起馬鞭，加快了車速。
青柳追在施夷光的馬車后面。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像個(gè)甩不掉的尾巴。
今日的天依舊寒冷凄清。但好在沒有下雪了。
只是路上的積雪讓施夷光趕著馬車不敢行太快。這也就給了青柳一直跟著她的機(jī)會(huì)。
出了郢都，施夷光直向北而上。
走了不久，便進(jìn)了一塊兒楊樹林。夾岸的樹木早已掉光了葉，只剩光禿禿的枝丫。林霧彌漫，寒氣襲人。
施夷光坐在車轅上，偶爾還能停下勒住馬進(jìn)馬車中御御寒，撩著車簾趕著馬車。道路上安靜無人，也就這一條直直的路。馬不需趕也能順著路自己走。
不過后面跟著的青柳就有些不好受了。
為了不跟丟。他不敢離太遠(yuǎn)，于是就一直小跑著。
施夷光走出林子，往車轅處挪了挪，就看到了停在前方道路上的一輛大蓋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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