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慢慢晚了,如錦的云霞在西方的天空織出一大片炫目的金黃紫紅,映在海面上,更添了無數柔媚。
渭城別的不說,論繁華倒是富甲天下。城中夜市通宵達旦,處處都有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吆喝聲,車水馬龍川流不息,讓這個以海上貿易而聞名神州的城市充滿了蓬勃昂揚的生命力。街頭巷尾隨處可見舔著肚子的富貴商賈,店鋪林立之中大手一揮,指不定打著的就是哪個腰纏萬貫的主。
夜攤之上,以烤魷魚最受歡迎。雨布搭起的棚子緊緊相連彼此相接,串起了整個街道的一側,煤炭的煙味和烤魷魚的香味交雜融匯,讓無數吃客流連忘返,再加上商販熏香醉人的杏花老酒,幾乎令人拍案叫絕,大呼痛快。
每到夜晚,就有人呼朋喚友圍坐在這攤子上,烤上兩串魷魚,叫上幾壺老酒,推杯換盞喧囂上半夜。風景獨特,自非別處可比,放眼神州,哪一個地界能有這般的熱鬧!
一處魷魚攤上,有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兒,淺白色的衣衫,不過十一二歲的青澀臉龐,正無奈的盯著身邊大快朵頤的少年,臉上滿是擔心幽怨。
那少年瞥了女孩兒一眼,道:“苦著個臉干嘛,趕緊嘗嘗,這東西我可從來沒吃過!
女孩兒癟起了嘴,心想你沒吃過,我可是常常吃,哪有你喜歡吃就逼著別人也盡情享shòu
的道理。心中不忿,口里卻勸道:“少爺,天都已經黑了,咱們早點回去吧。要是老爺怪罪下來,我可吃罪不起。”
少爺壓根沒理她,而是自顧自的嗚噥道:“這叫什么名字來著,在燕國的時候怎么沒聽說過。”
女孩兒不厭其煩的解釋道:“這叫魷魚,是南方海產,少爺在北方怎么會聽說。若是少爺喜歡吃,回頭讓下人在府里做些不就是了,也值得來這種地方?”
這女孩兒自然是宋府的丫頭紫云,而那正吃的滿嘴流油的少年,也正是宋家這幾日的焦點人物,宋七公子宋今是。畢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鬟,即使年紀不大,眼光卻是高的很,一看這簡陋粗鄙的夜攤,心中就先厭惡了三分。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何少爺出門不去有名的酒館客棧,偏偏喜歡到這些臟亂差的街頭商販處尋樂子。當下道:“也不是什么名貴的東西,少爺如果偏愛海鮮,大可以讓廚房給做些龍蝦鯊翅,豈不比這好吃多了!
狗剩嘿嘿一笑,還沒說話,正掂著幾串魷魚的小販已經笑開了:“小姑娘是只知其一,還是這位公子懂得個中滋味。那些龍蝦鯊翅不過名堂嚇人,吃起來卻未免小家子氣,一筷子夾不得二兩肉,兩勺子舀不下半口湯,模樣是典雅好kàn
了,哪里有露天而坐大口吃肉一飲而盡來的痛快。公子,你說是不是。”
狗剩笑道:“正是這個道理,大哥說的好,再來兩串!”
那小販應了一聲,手上功夫越發嫻熟起來。
紫云賭氣的看了狗剩一眼,別過頭去。
街上人來人往,嘈雜的厲害,狗剩舒服的打了個飽嗝,愜意的瞇起眼打量著整個街巷,忽然有點想燕國的小鎮了。那小鎮晚上可沒這般熱鬧繁華,但每日生活,倒是比這里隨意灑脫的多。比如隨便尋一處犄角旮旯,就能脫褲子拉屎,在這里,嘿嘿,就算沒人管,恐怕也丟不起那份人。
正出神想著,忽然聽到了相鄰的一條街上有漸漸響起的笙簫歌樂,狗剩一愣,問道:“大哥,這聲音哪來的?”
烤著魷魚的那小販嘿嘿一笑,臉上露出絲奇特的表情,壓低了聲音道:“小兄弟,你年紀還輕,不知dà
也算正常,等成了年,自然明白其中滋味了!
這話一說,狗剩頓時露出了會然的微笑,兩個人嘿嘿不語,屬于男人的特有默契散發開來。倒是一旁的紫云納悶問道:“你們笑什么呢?”
狗剩咳了兩聲,道:“沒什么,跟這位大哥請教點問題!
好在紫云也不深究,苦著臉又勸道:“少爺,咱們還是快點回去吧!
狗剩才不管這丫頭在喊些什么,依舊孜孜不倦問道:“大哥可知dà
這是哪家哪院,干些什么?”商販手里活計不歇,低聲道:“隔壁章臺巷的眠月樓,賞花會呢!薄案覇栙p花會是何物?”
“樓里姑娘粉頭挑些入眼的供人賞樂把玩……”“姿色如何?”“國色天香。”“恩客可多!薄叭缒蝗缈!薄巴ニKH绾危俊薄凹依锲咸鸭茏犹珜!薄芭宸宸!薄翱蜌饪蜌!
一番對話讓紫云滿頭霧水,不解的盯著自家少爺。
這廂正好奇心大起的狗剩與那小哥嘿嘿笑個不停,互相拱了拱手,那小哥輕聲叮囑道:“那種地方,可是遠近聞名的銷金窟,公子你若不是腰包滿當,還是切勿踏足的好!
狗剩指了指紫云,道:“謝大哥好心,這小丫頭不差錢,領著她就行了。”
小販和紫云都不自禁的啊了一聲。小販臉上敬佩之色毫不掩飾,心想這些有錢的公子哥們果然玩的起花樣,去青樓都帶著丫鬟,嘖嘖嘖嘖,不同凡響不同凡響啊。
紫云卻是愣了一下,心想少爺難道還會賴你烤魷魚的錢不成,也值得這般大驚小怪,當下便結了賬。卻不料那小販的目光更為敬佩,諾諾的接過飯錢,打個千好生送二人離去。
紫云呼了一口氣,道:“公子,你可算愿意回去了!
狗剩笑意不減,慢悠悠轉了個圈,從一旁繞進了隔壁的巷子。紫云愣了一下,道:“少爺,那可不是回家的路。”
狗剩也不答話,伸手拉住了紫云。小丫頭臉上一紅,連掙脫的力qì
都沒了,無奈之下只能被這個不像少爺的少爺拉著往前走。
繞過一排房屋,眼前頓時豁然開朗。
入眼處是一座拔地而起的閣樓,燈火通明,人潮洶涌。門口搭了一個大大的臺子,皆用紅毯鋪墊,四周撒滿粉色桃花瓣,其中放著四個朦朧的屏風,燈光流轉,看不真切。那臺子下面有兩排椅子,椅子旁有紅木小桌,上面放著瓜果拼盤之類的小吃點心以及茶水。后面則是一片空地,已經被人擠得水泄不通。
狗剩嘿了一聲,嘆道:“這倒是長見識了!
紫云抬眼一瞧,那閣樓正中掛著三個字:眠月樓!頓時間被臊的滿臉通紅。雖然她年紀不大,且常待在宋府大門不出,可從下人的言談中也了解到了這眠月樓是怎么個意思。風月之地,尋歡之所,這是文人的叫法,換的通俗一點,眠月樓就是——妓院!
紫云丫頭忿怒的看了一眼狗剩,委屈道:“少爺你怎么能來這!
狗剩笑道:“少爺我為什么不能來這?”
紫云別過頭,道:“這種臟地方不堪的狠,少爺你是宋家七公子,自然要自重身份!”
聽到一個小丫頭跟自己正兒八經的說“自重身份”四字,狗剩不禁無語半天。想了想,才道:“又不是進去,就在門口看個熱鬧!
紫云松了一口氣,結果又聽到少爺喃喃道:“等看夠了,進去耍耍倒也不錯……”
紫云都快要哭了,拉著狗剩的手喊道:“少爺……”
狗剩笑著拍了拍紫云的頭,道:“行了行了,少爺跟你開玩笑的。咱們就在這看景,看完就回去,成了吧?”
“可是!弊显七是喋喋不休道:“老爺要是知dà
了……”話還沒說完,狗剩干脆朝前邁了一步,紫云嚇了一大跳,忙拽著狗剩道:“好了好了,我聽少爺的!惫肥_@才回過頭,道:“這就對了,看看嘛,又不缺斤少兩的!
此時,那臺上,已經站了一個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
這婦人脂粉氣極濃,穿著也極為光鮮亮麗,但明顯過猶不及,以致俗氣了很多。狗剩笑了笑,看來神州大地任何一處青樓妓院的老鴇都是這份裝扮。說來也并不是那些老鴇真的俗不可耐,相反,她們較之樓里的哪怕成名多年的花魁,都懂得怎樣打扮。之所以這個樣,更多的還是一種獨特的營銷手段。你一個老鴇若是妝容華麗光彩照人,如何凸顯出各位姑娘的纖弱盈盈,楚楚動人。再說,無論哪里的恩客來這尋歡作樂,都是奔著年輕姑娘去的,一個老家伙就算打扮的再精心,除了破壞客人的審美觀,還能有什么用?就算寶刀未老,那徐娘也總是半老的了……
亂七八糟想了一番,這臺上的女人已經開了口。聲音倒是清脆好聽,渾不似她的年齡。
那女人先是隨口謅了兩句,然后慢慢從樓子里請出十來個人,坐在那兩排椅子上,就手拋了個媚眼,這才正式進入話題。
“各位客官們,各位大爺們,今兒真是我眠月樓的福氣,早晨起來就聽見喜鵲踏著花枝兒嘰嘰喳喳個不停,想著一定好事臨門,這可不,華燈初上諸位就光臨我這小樓了。人家那句話怎么說來著,蓬蓽生輝啊!
底下坐在椅子上的一個中年人呵呵笑道:“羅媽媽何止蓬蓽生輝,蓬門估計都已半開了吧?”這女人嗔怒著啐了他一口,道:“許老板就會開我們這等人的玩笑!
那中年人又笑了兩聲,喝了口茶,道:“云媽媽也莫說這些場面話了,大家都是?,直接開始便是!
中年老鴇應是點頭,細聲慢語道:“許老板說的是,咱們眠月樓的賞花會到如今已經辦了十多個年頭,托各位大爺的福,眠月樓依在,賞花會常開。今日呢,咱們樓子里精心挑選了八位姑娘,數字吉利,這姑娘們也個頂個的花容月貌才藝雙全。保管大爺們乘興而來,盡興而去。至于那些走不動道的爺們兒,咱這里頭女兒香也能讓諸位安安穩穩睡個好覺……閑話不說,還是老規矩,價高心誠,看哪位大爺心疼咱這姑娘們了!
言罷,這中年老鴇一步三扭的下了臺,狗剩恍然點點頭,終于看出點意思來。
敢情這就是個較高者得的賣場。
狗剩睜大眼睛,臉上露出一絲欣賞的笑容。一般青樓,是絕對不會把皮肉生意擺在這明晃晃銀子之上,即使饞的不行,吃相也要好kàn
。比如辦個詩會啊,開個花魁擂臺啊,總之要在貪色斂財的本質上蓋滿一層吟風弄月的雅致外皮。像這眠月樓一般毫不避諱直白的伸手要銀子,倒是從來沒見過。
其實狗剩并不了解渭城民風。這里的百姓商賈并不像那些傳承多年的士族一樣內斂含蓄,很多人只堅信實務行動,對那些所謂的吟風弄月雖不排斥,但也不甚逢迎。所以這眠月樓也深受其影響,要的就是一個干脆痛快,你想脫衣服前跟那些老爺們聊一聊詩詞曲賦,八成會換來一個脫手的巴掌。
不過這點倒是讓狗剩深以為然,笑吟吟的看著場內賞花會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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