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睜開眼的狗剩沒有看到,他雙眼中的瞳孔,有那么一個瞬間,透出藍白色的光彩。但只是一個須臾,便消退下去,只剩下茫然和無措。
這樣的一個夢,著實令人摸不著頭腦,也著實讓人苦笑無奈。狗剩突然發xiàn
自己身上竟然出了一層虛汗,不禁搖頭自嘲,暗道這幾天難不成真是想太多了?竟然會做一個這么無稽的春夢。
正想著,忽然就聽到了屋外傳來的滴答滴答聲。
狗剩愣了一下,才想到應是下雨了。
一場春雨淅淅瀝瀝,來的有些匆忙。狗剩不禁想起昨日的明月,心道本來還是晴空萬里,怎么一夜間便風雨交加了?不過這雨水清新柔美,倒是讓狗剩多日來緊張的心情得到了一絲舒緩。
起身,換了身內衣,在紫云丫頭的服飾下穿好衣服,洗漱完畢,吃罷早餐,狗剩才想起今天是個不一樣的日子。
因為今天,是清明。
他答yīng
過綿延姑娘,要在清明時節,于望君坡為剪燭立碑。
狗剩揉了揉腦袋,暗道自己這幾天想的事情實在太多,腦子愈發不濟,昨天還在向林教頭請假,今天竟差點把這件事給忘掉了。才想罷,便有下人在院子里稟告說的道竇公子拜訪。聽到竇健已至,顧不得再細細系什么叮叮當當的玉玨環佩,狗剩攜著紫云便出了院子。
出門,抬眼一瞧便看到了竇健一身黑色常服,打著一把南方常見的油傘,站在常青樹下。看見了狗剩和匆匆忙忙撐開傘的紫云,竇健笑了笑,迎上去道:“朝雨浥輕塵,少爺今兒個精神氣不錯。”
狗剩望了望在春雨中漸漸透出新綠的常青樹和青蒙蒙的天空,很有深意的看了竇健一眼。二人從眠月樓一別之后,這倒是首次見面,而竇健對自己的稱呼,已從最初的“公子”,變成了如今的“少爺”。雖然僅僅兩字之差,但其間意味,已經大不相同。至少,如今的竇健,已經徹底的將自己綁在了狗剩這條船上。
狗剩很是滿yì
他這種稱謂上的變化,所以表情輕松,從紫云的手里接過傘,隨口問:“別瞎客氣,讓你準bèi
的東西怎么樣了。”
竇健笑了笑,悄悄與狗剩錯開一段距離,在走路的細節上輕巧的分出了尊卑先后,也適當的表達了自己的恭敬。
“少爺放心。昨個兒雕花玉碑便已經刻好,今天一早已經派人運了過去。方才我從眠月樓經過的時候看見了綿延姑娘,她已經去了望君坡,記得公子曾說過自己要去親眼看看,我就干脆來陪著公子一起。”
狗剩點了點頭,他非要去親眼看看,倒不是有什么傷春悲秋的感慨,而是為了那個首先對自己示好的三哥宋嘉南。不管怎么說,這個叫剪燭的清倌人,在某種意義上也算自己的三嫂吧去看看也在情理之中。再說,既然那個家伙在大仇未報之時不愿意去,那自己代他去去,想必剪燭姑娘的在天之靈,也能得到稍許的慰藉。
一行三人緩步在淅瀝的小雨中,紫云丫頭懷里抱著大氅,想為少爺披上卻被狗剩揮揮手止住,只能小碎步藏在狗剩舉起的傘下。將出府的狗剩扭頭瞥了一眼三哥的院子,無聲的嘆了口氣,轉身出門
宋嘉南身子有些不舒服,所以此時的他,還未洗漱也未曾穿好衣服。只披著北國火狐裘,手中有一方紫炭小暖爐,卻赤著腳站在地板上,瞇起眼看著窗外。
他的身前,是西燁云中木精心雕刻而成的書桌,拋光之后的桌面甚至還透著云中木獨有淡淡香味兒和淺淺清新氣息。桌上有凌亂的書本和四下里撒滿墨跡的宣城黃芽紙,亂糟糟堆成一片,像是發過瘋似的。
宋嘉南站在一堆亂紙之前,目光透過窗戶看著外面的雨打木葉,微微有些出神。
然后他回過神,嘆了口氣,坐在了書桌前,伏案而沉沉睡去。
一陣風吹過,翻開那些凌亂的紙張。
每一張黃芽紙上,都或清晰或模糊,或一字一畫或云煙落紙的,寫著七個字。
何當共剪西窗燭
出了門,便有馬車停在門口,自然是竇健帶來的。坐上馬車,竇健將早已備好的紅泥火爐拿出來,又點上寸許寸金的沉木香,整個馬車里頓時間春意融融,盡管外面風雨依然有些吹面生寒,但馬車里卻是自成天地一般溫暖自在。
這馬車很大,極為豪奢,青色的流蘇從邊角垂下,前面的木檐處甚至還有著一只銀質的小巧風鈴,隨著馬車的行進而叮叮當當發出脆響,合著淅瀝的春雨滴答聲,即便是狗剩這般焚琴煮鶴絲毫不懂欣賞的人物,也陶醉的閉上眼點頭不止。
“我說你挺會享shòu
的啊。”
竇健小心從小火爐上取下溫的差不多的杏花春釀,為狗剩倒好酒,又細心的替小丫頭也斟上半盞。女兒家不怎么會喝酒,竇健純粹是為了表示好感而做個樣子。畢竟他慧眼如炬,早看出這七少爺對這小丫頭非同尋常,只怕日后也是少爺的帳中之人,撈不上正室那是肯定的,但妾室偏房,總能湊上個份子。深諳豪門其間滋味兒的竇健自然要對這個現今還不顯山不露水但終究會躍上高枝兒的人物保持一定的良好態度和關系,這是竇健很早便有的交際習慣!
狗剩瞥了一眼,看到紫云丫頭受寵若驚的樣子,也不道破,而是笑瞇瞇的道:“丫頭你也嘗嘗,味道不錯。”
紫云這才安心接過酒杯,淺淺啜上一口。
酒自然是好酒,亦是陳釀,入口時可能爽口細膩,回味無窮,但其間隱含的后勁,卻才是真的令人欲罷不能。但這般陳釀的后勁,也不是一個小丫頭能受的了的,所以紫云才飲下不久,臉色變有些微紅了,搖搖頭將空空的酒杯放在一旁,微微斜靠著馬車的軟絲錦綢上。
狗剩酒量不錯,所以和竇健你一杯我一杯,喝了個半酣。
“為一個娼妓立碑,想來你受的風言風語,少不了吧。”
竇健用小鐵鉗將紅泥爐中的無煙炭稍稍撥了一下,語氣毫不在意:“我若是那種能被他人言語影響到的人物,在賞花會的時候就已經溜之大吉了。”
“這可不一樣。”狗剩搖了搖頭:“那時候有綿延姑娘,可現在沒有。不管你立多高的碑,也再難一親芳澤了。”
竇健聳聳肩,顯得很是輕松和輕佻,“可現在不是有少爺你嗎。”
“我承認自己很好色,也有一點色膽,可比起女人來說,我最喜歡的,還是錢、和權。少爺既然能給我這些,我自然要貢獻出另一些比如,忠誠。”
狗剩笑起來,指著竇健罵開:“狗日的真是個地道的商人。”
竇健嘿然一笑,舉起酒杯:“謝少爺夸獎。”
紫云丫頭喝完酒后頓顯疲態,靠在馬車車廂上,腦袋枕著貼在車廂上的厚厚的軟絲綿綢上,看著自家少爺和竇公子你一來我一往的喝酒聊天,但卻聽不真切一個字眼,只是覺得少爺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確實,狗剩今天看著真的有些與往日不同。
首先,他的眼睛似乎更明亮了一些,至少變得銳利許多,瞳孔中倒映著馬車中紅泥火爐的微紅火光,也倒映著車窗外清亮的雨水和清濛的天空,如同一面鏡子一般。
然后,他的胸膛似乎比起往日也壯了一些。雙肩打開,如同廟里的天神塑像一般,怎么看,都多了一絲英豪之氣。
再然后,他的雙手似乎也變得修長了一點,至少握著酒杯的時候顯得格外有力,自然垂在身側的時候,也帶著絲靈動和精致味道。
再再然后,也是最后,便是他整個人氣度的變化。
紫云知dà
,自己這個少爺,其實是一個來自燕國小鎮的無賴混混。雖然她明白少爺很好,也知dà
疼人,但這并不代表少爺不帶著混混無賴的風氣和脾性。
比如,偶爾流露出的猥瑣啊等等。
但今天,少爺的氣質風度竟是讓紫云眼前微微一亮。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變化。盡管知dà
眼前的人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少爺,但紫云就是覺得二者不是同一個人,至少在氣質上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如果說之前的少爺是一個混混無賴的話,那么如今的少爺,便是一個跌落在塵凡的謫仙一般,偶爾流露出點滴不羈,但總體上,卻岳峙臨淵,風姿斐然。
紫云丫頭一下子看的有些呆了。
他忽然想起竇公子今早見竇公子時他所說的一句話。
“朝雨浥輕塵,少爺今兒個精神氣不錯。”
看來,這不是一句客氣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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