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出院子,便能看到陣列在遠(yuǎn)處的一片黑云,那自然是兩千玄衣輕騎。銳歌停住腳步,遠(yuǎn)遠(yuǎn)望了一眼梅州城的方向,目不轉(zhuǎn)睛卻十分有深意的道:“少爺演技不錯。”
日光微微傾斜,狗剩用手遮了一下,漫不經(jīng)心道:“統(tǒng)領(lǐng)比我好多了。”銳歌統(tǒng)領(lǐng)嘿然發(fā)笑,輕輕搖頭不語。
站在一邊的小貨郎自然什么都沒聽明白,他怯怯的看了看身邊兩個“大老爺”,也不敢說話。卻看見那位被稱為統(tǒng)領(lǐng)的大老爺將先前的輿圖重新展開,偏過頭對自己道:“去梅州城除了雙陽狹道,還有哪最近?”
小貨郎嚇了一跳,問道:“大大老爺您不準(zhǔn)bèi
走雙陽狹道了?”
“走,怎么不走。”狗剩插了句話,笑著望了一眼銳歌統(tǒng)領(lǐng),“在吳大人的奏折上當(dāng)然走的是雙陽狹道,但咱們自己個兒,得另選一條道走。你要是想不明白就甭想了,直接說說哪條路最近。”
小貨郎徹底被弄迷糊了,苦著臉道:“那要是這樣,就只能走官道南邊的野路了。”
銳歌統(tǒng)領(lǐng)點了點頭,就手吹了個不怎么清脆但卻極為響亮的口哨。哨聲剛落,玄衣輕騎中就奔出五十騎,縱馬而來。銳歌沖那領(lǐng)頭的一人道:“帶著這孩子,領(lǐng)先五里拔頭前面走,若有異變嘀箭鳴警。”那些人點頭應(yīng)了,帶著仍舊云里霧里的小貨郎走開。
狗剩抱肩嘆了口氣,道:“這里外不是人的感覺,著實不好受。”
“這就不好受了?”銳歌扭頭看了看還正亂作一團(tuán)的臨時太守府,笑道:“往后還有更不好受的呢。”頓了一下,銳歌統(tǒng)領(lǐng)一邊招呼著狗剩往前走,一邊輕聲道:“此時不比往常,朝廷和家里矛盾如此尖銳,除了本家的話之外,別的一概不能相信。多疑一點總比打著倭寇的時候還被自己人捅了刀子的好。京都那些沒事凈瞎琢磨爾虞我詐的兵部老爺們,一個賽一個的臉厚心黑,不得不防呀。”
狗剩點點頭,忽而笑道:“若說起來,這位吳大人,倒也真是個八面玲瓏的主。背地里不知dà
如何跟朝廷暗接連理,可貴的是依然能厚著臉皮恭迎宋家,不容易啊不容易。”
“能在吳國官場站住腳跟的,哪個是好相與的?這吳化別的不說,單單失城一罪,就能讓他舉家在刑部大牢里過完后半生。可到今天,那方梅州城太守印章依舊被他好端端抱在懷里,靠的是什么?還不是梅州毗鄰宋家。而和宋家打過交道的,也只有這位矮胖大人,若直接交部議處,誰能處理好江南道濱海的這亂七八糟一攤子事兒?所以說滿江南道的官員啊,哪個對宋家,都是又愛又恨!”
狗剩莞爾,暗襯“又愛又恨”這四個字真是奇妙。
說著這會兒話,兩人已經(jīng)走到了玄衣輕騎前面。翻身上馬,銳歌又點了兩百人綴后壓陣,狗剩知dà
這自然是為了防范那位吳太守遣人尾隨,一時覺得好笑,搖了搖頭。斜眼一瞥,看到了在自己身后既興奮又有點茫然的崔鵬,于是小聲問道:“爽不爽?”
崔鵬愣了一下,趕緊點頭,誰知竟是扭到了緊張過度的脖子,疼的一咧嘴,又搖了搖頭。偏巧銳歌統(tǒng)領(lǐng)轉(zhuǎn)頭看見,哈哈笑了兩聲,崔鵬立時被臊了一個紅臉,看到周邊人都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有點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可這么一來,倒是有點像那欲語還休的小媳婦兒了,豈不是更加難堪,想到這里,崔鵬馬上直起背想長吐一口氣。不料又聽到統(tǒng)領(lǐng)揮手做了個“前進(jìn)”的動作,那沒能呼出的一口氣登時被噎在了喉嚨里,憋的不行。崔鵬略顯生疏的催馬上前,沒好氣的朝陰掉了自己大半苦苦果的狗剩翻了個白眼,悶悶的吐了半口氣。
狗剩已經(jīng)肅目向前,平溪鎮(zhèn)上曇花一現(xiàn)的玄衣輕騎轉(zhuǎn)瞬之間奔騰而去,只余下卷起的雨后新泥,被大片大片掀起再落下。
當(dāng)年玄衣輕騎屠戮三萬倭寇一事,已經(jīng)成為神州大陸家喻戶曉的傳奇,雖然其余三國礙于門戶之見并未對此多加渲染,可說來說去,神州畢竟一脈相承同宗共祖,比起倭寇來,更多了不知dà
多少親近。所以渭城宋家的玄衣輕騎,名聲不可謂不大,不可謂不響亮。曾有人在三千完勝三萬的一仗之后,對宋家玄衣輕騎做了一個大概的戰(zhàn)力評估,雖然不盡詳實,可就算如此,也得出了一個四國之中,罕有敵手的超高評語。若說起來對手,恐怕只有同是吳國軍旅的紫衫重甲能與之比肩。不過說來,一玄一紫分立南北,既是吳國的驕傲,也是吳國的笑話。因為這個國度之中,并無家家爭相尚武的風(fēng)范,出不了無堅不摧所向披靡的千軍萬馬,卻單單能出那些人數(shù)不多但最能出奇制勝的強(qiáng)悍軍旅。比如以三千屠三萬的玄衣輕騎,比如以一千對兩萬的紫衫重甲當(dāng)然,當(dāng)初的玄衣輕騎離不開東海水師的助攻,彼時的紫衫重甲也少不了地利與人和的制約,可就算有這些因素,兩支驚人的軍旅其作戰(zhàn)能力,也足夠讓整個神州側(cè)目啞然。甚至坊間還有奇談,說睢國君主就曾放出“愿與上官平分此天下”的豪言——當(dāng)然,吳國當(dāng)今陛下心胸寬廣猶如海岳,對這樣的謠傳只是付之一笑,但管中窺豹,亦能看到這吳國這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兩支勁旅,有多么的震撼人心。
一個上官鐸,一個谷平夏,再加上遠(yuǎn)在長謝河畔遙望土陽關(guān)的鹿占亭和內(nèi)閣的方琦、徐中明以及一鳴驚人的吳國雛鳳杜穆,如今的吳國,可謂人才濟(jì)濟(jì),開創(chuàng)了百年未有的盛世局面。可盛世之前,還需太平,若想做到太平,則又需yà
太不平。江山尚未一統(tǒng),何談什么盛世太平?吳國如今的架勢誰能看不明白。而要做到這一切,剪除宋家,卻又成了當(dāng)務(wù)之急。
總之無論如何,宋家都是要成為朝廷的囊中之物的啊
狗剩搖了搖頭,發(fā)xiàn
自己已經(jīng)出神太久,也想了太多。馬上的顛簸并未讓他這個打小跟馬販子待了不少時光的家伙感到什么不適,但側(cè)目望去,倒是發(fā)xiàn
崔鵬那小子臉色紅一陣白一陣,若不是前后有袍澤扶持,只怕早就跌落下馬摔個重傷。可這小子倒是毅力十足,擰著一股勁生生沒叫一聲苦。還趁空仔細(xì)查看身旁人是如何姿勢,如何調(diào)整,雖然臨時抱的佛腳并沒有太大作用,可這股勁兒,倒是讓狗剩刮目相看,深有戚戚然。
想當(dāng)初自己跟那些馬販子廝混在一起的時候,不也是這般情景?
當(dāng)然,那時的狗剩是騎不上馬的。為了把自己砍了西鎮(zhèn)一個混混四根手指頭才搶來的藥膏從馬販子手里重新?lián)尰貋恚麕缀鯏f著那群時常跨國販賣馬匹的家伙翻了兩個山頭。甚至被一個馬販子吊在馬尾巴后面拖了四里多路,差點沒拖死他。不過最后自己不但用自制的翠雀草毒針把一個家伙扎的口吐白沫搶回藥膏,還差點多搶了一匹馬奪路而逃。可惜那伙人頭領(lǐng)的箭法著實有點好,最終還是沒跑幾步就被射了下來。他正可惜著一匹馬被活活射死,卻不料那頭領(lǐng)一邊看他,一邊搖著頭說“好馬易求,伙計難得”。狗剩那時雖然年輕,可依舊聽懂了頭領(lǐng)話里的意思,干脆的說了句老子不干,頭領(lǐng)問為什么,狗剩昂著頭說家里的娘們等著我回去給她擦手呢。頭領(lǐng)驚訝的問娘們是誰,狗剩大大咧咧的說就是我老娘。那頭領(lǐng)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不但沒找他的麻煩,竟然還親自送了他回去。
且不說那費盡心思搶回來的名貴藥膏對娘們手上的凍瘡療效如何,最讓狗剩驚訝的,還是那個頭領(lǐng)每天日出的時候都準(zhǔn)時等在山頭教他騎馬的耐心。一連半年風(fēng)雨不輟,倒是讓狗剩心里大不自在好生慚愧了許久,好幾次都萌生跟著那家伙浪跡江湖的念頭。不過半年之后,那家伙就飄然遠(yuǎn)去再沒見過,每每念及,狗剩都忍不住和幾個脾性相對的混混浮一大白,叫一聲這他媽才是江湖兒郎呢!
兩千玄衣輕騎如風(fēng)席卷,在狗剩胡思亂想的時候,已經(jīng)攀上了一處高崗。此處樹林茂密,倒是便于隱匿行蹤,站在高崗上俯瞰望去,梅州城輪廓清晰,不大的城池浮現(xiàn)在眼前,遠(yuǎn)處汪洋大海盡收眼底,視覺震撼竟是比渭城那鱗次櫛比的華美建筑還要來的兇猛凜冽,讓狗剩情不自禁心胸開闊,一時間忍不住輕輕勒了勒韁繩。
人馬停住,隨先頭五十人探路的小貨郎表情極為難看,顯然是未曾騎過馬,盡管與玄衣輕騎并乘一騎,卻還是可以看出青紅不定的臉色。在這方面,崔鵬倒是來的干脆,直接摔落下馬奔到叢林里大吐一番,似乎連苦膽都要嘔了出來。
一路上沒少見這般景象的銳歌統(tǒng)領(lǐng)搖了搖頭,瞪了狗剩一眼,那意思很明了,就是赤裸裸的不滿狗剩將這個“暈馬”的家伙帶出來。狗剩攤了攤手,也是苦笑搖頭無語。
小貨郎深吸一口氣,總算將不適暫時壓了下去,指著梅州城對銳歌說道:“大老爺,咱們已經(jīng)到了。三天前那幫倭寇就是從這登陸,占了梅州城,我逃出來的時候,只知dà
守軍都呃,是死的死散的散,咱說句不好聽的,此時的梅州城,已經(jīng)是倭寇的天下了”
銳歌點了點頭,遙望身下城池,半響,喃喃道:“有點不對勁啊”
他偏頭望了狗剩一眼。狗剩瞇眼附和道:“是有點不對勁。”說完這話,他自己撓了撓頭,輕聲說道:“太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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