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渭城的時候,自己簡直就是死皮賴臉纏著銳歌統領一起來到了梅州。其中最大的想法,便是將自己從宋家越來越紛亂的斗爭中摘出去。只是以他無比惜命的態度和謹慎的行事風格,又怎么會只身犯險。三千玄衣輕騎雖說戰力毋庸置疑,但那畢竟是宋家的隊伍,而非自己能親手調派的心腹,自然不能推心置腹,所以他便耍了一個小心眼,那就是讓王梓丞遠遠跟在后面,酌情護衛。想來能讓吳國軍方新貴心甘情愿做保鏢的,除了狗剩,還真挑不出幾個。
望了望越來越近的城主府,狗剩吸了一口氣,閉上眼停頓了一下。
來到梅州之后,一切的變化讓狗剩產生了些許未曾想過的慌亂。首先是朝廷對梅州倭寇的態度,周邊軍鎮每日二十里的行軍速度,說起來實在有點匪夷所思,難道朝廷就不怕神州輿情非議?京都中那位手握軍權的上官將軍一意孤行,自然是拼著輿情不利也要逼著宋家晾出底牌。狗剩不是傻子,自然能猜出這里面有坐山觀虎斗的含義。情勢在此間,變得復雜了些,不得不讓狗剩更為小心翼翼。堅持隨著一起夜探梅州,也是存了先跳出玄衣輕騎旁觀局勢的想法。只是現在并未看出朝廷和宋家有怎樣的態度,讓他心中一陣煩悶。
自己那個便宜老爹,不會猜不出朝廷的險惡用心,所以狗剩相信,宋敬濤一定有別的主意。但那個主意到底是什么,卻是再也猜不出來了
周亞太瞄了一眼前面隱隱約約的人影,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朝大哥王梓丞道:“什么時候這小子輪的的著讓咱倆做護衛了?還他娘的是暗護衛。狗日的,連鹿占亭將軍都沒這資格吧”這已經是他一路上不知第幾次嘀咕牢騷了,王梓丞都快聽出了繭子,干脆也不搭理他,直接上手拍了比他高出大半個頭的周亞太一巴掌,說道:“娘的你能閉嘴不!”
周亞太嘿嘿笑笑,背上的箱子有點大,以至于他整個人看起來格外雄壯威猛,偏巧這種威猛伴著他諂媚的表情,竟是透出了一絲詭異滑稽的氣氛。“大哥,你現在是啥境界了?”
啥境界,自然問的是真武六境。王梓丞臉上透露出了一絲微笑,低聲道:“睜開眼了。”
“通竅?!”周亞太咋咋呼呼叫了一聲,隨即腦袋上又吃了一個爆栗,擠起眼揉了揉頭,嘿嘿笑道:“咋沒聽大哥你說呢,那么大的好事,總得喝兩杯吧!”
“喝個屁。”王梓丞沒一點好顏色,哼了一聲道:“一天到晚就知dà
喝酒是吧?待會要是敗露了行蹤,這七千倭寇也夠你小子喝一壺了!”話雖然是這樣說,但他的臉上還是禁不住露出了一絲滿足和得yì
的神色。
周亞太嘿然道:“那不會,這倭寇再雞賊,能比得上松山土匪?咱就算站這任狗日的砍,也得一個一個累死他們”
王梓丞無力的翻了個白眼。沉默一會兒,又輕微的嘆了口氣:“若不是通竅入真武,恐怕也無法助那小子襲殺玄衣營顧垣。說起來,跟著他這個決定倒是一點沒做錯,機緣二字本就飄忽不定,能遇到已是不易,若想長足進取,看來還是要著落在這個宋七公子身上。”
周亞太笑了一聲,道:“那是當然,咱們爺們跑那么遠的路跟過來,為的不就是這個。大哥盡管放心,咱們就是牛皮糖黏在狗日的身上了,必然保證大哥登頂武道巔峰!”
王梓丞苦笑了一聲,搖頭道:“你說的倒是輕巧,武道巔峰的境界除了開天門之外,別無他術,到那個時候老子就羽化飛升拔地成仙了,還有個鳥的巔峰!”他瞇起眼看了看遠處夜色朦朧的城主府,淡淡道:“能入青云一線,已是足夠了”
周亞太愣了一下,咕噥咕噥嘴,不再說話。
便在此時,這個被王梓丞戲謔著周太急的家伙忽然急促叫了起來,“大哥,前面不對!”
王梓丞豁然凝神,卻只看到一個瘦小的影子從那一行玄衣輕騎中豁然躍出,麻利的翻過一道高聳的墻頭,人已不見。而后又有一個人隨之翻過,同樣消失在了墻頭那邊的巷子里,兔起鶻落轉瞬便不見了蹤影。剩余的玄衣輕騎先是慌了一下,但不知為何,隨即便四處散開。
周亞太凝神閉眼,馬上又睜開,低聲道:“有人來了,八成是倭寇。”
王梓丞瞇了一下眼,沉聲道:“躲起來。”
周亞太點頭應是,兩人也不見如何動作,便已經翻上了身邊的屋檐上,低低伏下身子一動不動。遠處有幾個聞聲趕來的人影,口中嘰里呱啦呼喝一陣,不一會兒便又有幾隊人匆忙聚攏。而此時無論是玄衣輕騎還是王梓丞二人,都已經從容隱匿,憑借二者非凡的身手,自然藏的滴水不露。那一行約二三十人的倭寇四處查看了半響,又嘰里呱啦了好大會,才慢慢散開。
那些人倒是和神州百姓形態無二,只是個子顯得矮了一些,加之所穿著服飾繁瑣了一些,發髻也梳理的格外荒誕,除此之外并無不同。較之那些遠海之上的歐羅諸國人眾,倒是像和神州同出一脈似的。王梓丞與周亞太都是第一次看到倭寇樣子,有一絲好奇的同時又不禁相視一笑。兩人都聽過神州那句膾炙人口的罵人名句:須臾矮銼郎,此時看到矮銼二字名副其實,彼此都有些莞爾。
那些人漸漸散盡后,玄衣輕騎才從各處重新冒了出來,也不知剛才發生了什么,此時明顯便可看到這一行十幾人的隊伍中缺了兩個,貌似有一人領頭稍微說了些什么話,眾人便紛紛散開,重新往城主府匯聚。王梓丞眼尖,稍微看了看,心中便是一個咯噔:少的那兩個人中,有一個正是宋家七少爺!
周亞太明顯也是看到了這一點,臉色有些微變,沉聲道:“大哥,什么情況?”
王梓丞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清楚,又看了看,他沉聲道:“待會兒進那巷子里看看。”
城主府近在眼前,狗剩暗嘆了一口氣,單看那明亮的燈火便知dà
如今倭寇的首腦都在哪里,自己這幫子人跑到城主府繪圖,其險惡程度并不亞于龍潭虎穴啊。他朝后看了看,卻有些納悶,按理說不論如何,這城中總該是有百姓吧,就算是夜里,也該有些犬吠鼾聲才對,怎么溜達了這小半夜,竟是一點聲音都沒聽到,這未免有些奇怪了點。
心中方升騰起這個不大不小的疑問,便驚奇的發xiàn
身后那顯得有些畏縮的小貨郎表情微微變化了一些。從剛開始的些許蒼白漸漸變得有些激動的微紅,而他的目光,也有意無意的緊盯著旁邊被高墻攔住的小巷,眼中有屢屢光芒一閃而過。
狗剩心中一提。
這些細微之處,玄衣輕騎并未發xiàn
,想來他們高度警惕的,只是那時不時會尋街而過的倭寇,而非自己這邊人的神色變幻,可偏偏狗剩注意到了,目光在小貨郎身上掠過,他微微瞇起了眼,吸了一口氣沉默不語。
月光疏朗,清風吹過。
那個有些不對勁的小貨郎忽然動了,他瘦小的身子驟然間變得敏捷無比,唰的毫無預兆便沖向了那堵高墻,繼而沒有一絲停頓猶豫,直接翻了過去,跳進了院子,周圍響起一聲悶聲和沉重的落地聲。
玄衣輕騎大驚失色,雖有人上前攔截,只差了一步而沒有抓住那小貨郎。此時狗剩的反應便快的多了,幾乎是同步的,他大步跨了出去,同樣攀上了高墻,頭也不回的說道:“我去追他,咱們待會兒城主府碰頭。”
原本領頭的那個黃臉中年人臉色大變,但反應也是迅速,那方才落地的響聲和輕微的悶哼想來已足夠驚動周邊的倭寇護衛。這里畢竟靠近城主府,守衛也較之城墻處更為森嚴甚至是天壤之別。便更需謹小慎微小心翼翼,當下一揮手,眾人紛紛散開隱匿。
待得那聞聲而來的倭寇漸漸散去,黃臉中年人才冷著一張臉重新出現。這十人玄衣輕騎臉色都極為難看,誰都知dà
七少爺的身份是如何尊貴,如何被三爺看重,但此時,卻出了個這么大的亂子。不管是誰,都感到了一絲從背后漸漸升起的涼意。黃臉中年人派出兩個人翻墻查看,卻得到了一句“空無人影”的回答,當下臉色更難看了些。但細細想想權衡利弊半晌,卻還是沉聲道:“原計劃不變,先去城主府。”
余下諸人紛紛點頭應是,也不耽擱,直奔城主府而去。
這廂人去街空,趴在屋頂上的王梓丞與周亞太才冒頭出現,彼此對望一眼,也不廢話,縱身一躍跳過墻頭,卻只看到空空蕩蕩的巷子月影皎潔,卻不見了哪怕一個人影。
周亞太皺起眉頭:“大哥,這兩人不知何處去了,我們找不找?”
王梓丞舉起一只手,示意周亞太先噤聲不要說話,他卻微微瞇上眼,暗暗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猛的一睜眼,目光筆直落向一處院子,道:“那里有響動。”
周亞太雖說感知能力比不得已經踏入真武境的大哥,但反應也是相當迅速,忽的探手拍了下箱子,已摸出了大刀,閃身跳進了院子。王梓丞緊隨其后,而那一張牛角巨弓已然持在手上。
兩人進院,還未及細看,便是愣住,竟呆在當場,說不出一句話來。
面前,是一個不大的少年和沉默站在那少年身旁的宋七少爺狗剩,但映入眼簾的所有東西,其震撼力卻讓慣見刀光劍影血雨紛飛的王梓丞和周亞太都無法出一言以復。狗剩似乎也是這樣,震撼而沉默,站在原地只瞥了一眼翻墻入院的兩人,嘆了口氣。
良久,周亞太手中的大刀微微下沉,他有些茫然的喃喃道:“都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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