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并未來得及去分享崔鵬此時的喜悅與激動,因?yàn)楣肥R呀?jīng)在仔細(xì)詢問小貨郎阿喬一些問題。不過這小貨郎似乎受的刺激實(shí)在太大,不管狗剩說些什么,他都是垂首不言不語,偶爾抬頭看一看狗剩,繼而不再說話。許長風(fēng)看得已經(jīng)失去了耐心,頓足道:“少爺,這家伙怕是已經(jīng)瘋了,咱們要不還是不要在他身上浪費(fèi)時間了。”
狗剩搖頭道:“不是浪費(fèi)時間,而是人盡其才。吳化雖然不是什么靠譜的人,但這個小貨郎卻極為有譜,對周遭地理也十分熟稔,咱們想避過朝廷耳目,讓他帶路著實(shí)是眼下最好的辦法。”
許長風(fēng)長嘆一聲,不再言語。
激動喜悅過后的崔鵬扭頭向這里看了一眼,皺了皺眉頭,撇開鐵關(guān),徑直走來對狗剩小聲道:“我或許能跟他說上兩句話。”狗剩想了想,心中有數(shù),點(diǎn)了點(diǎn)頭,只是目光中閃過一絲無奈,輕輕嘆了口氣。崔鵬走過去,站在小貨郎阿喬身前,略微想了一下,也不出口安慰,只是輕聲問道:“你想報(bào)仇嗎?”
任狗剩如何苦口婆心卻動也不動的阿喬的眼中猛然閃過雪亮的光芒,抬起頭盯著崔鵬,雖然依舊是不言不語,可明顯的光芒四射。崔鵬緊接著道:“如果你想報(bào)仇,那就告sù
我們,現(xiàn)在梅州城周圍,哪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貨郎阿喬不確定的環(huán)視了一眼四周的眾人,將目光落在狗剩身上。狗剩點(diǎn)點(diǎn)頭,阿喬頓時咬緊了嘴唇,想了片刻,重重點(diǎn)頭。然后深吸一口氣,緩緩道:“雙陽山狹道。”
狗剩愣了一下。這個地方在他和銳歌統(tǒng)領(lǐng)帶兩千玄衣輕騎奔赴平溪鎮(zhèn)的時候就從小貨郎口中聽過,彼時不過是將此處當(dāng)做暗度陳倉的障眼法,卻不料此時此刻這個小貨郎所指的安全地帶竟然依舊是這里。狗剩皺起眉頭,問道:“你確定?”
阿喬點(diǎn)頭道:“是。”可能是猜到了眼前這位公子哥在想些什么,阿喬篤定道:“我能猜到你們在擔(dān)心什么,但你要相信我,我對雙陽山狹道的了解,絕對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
許長風(fēng)擰緊了眉頭,道:“少爺,我們不確定雙陽山狹道有沒有朝廷伏兵,如果一招不慎,很可能會將所有兄弟都葬送在那里。”說著話的功夫,又聽到了幾聲從梅州城內(nèi)傳來的轟隆隆炮響,炫目的火光炸起,一時間讓鐵關(guān)和許長風(fēng)都心亂如麻。狗剩低頭想了一想,沉聲道:“我們沒有到達(dá)梅州的時候,雙陽山必然埋有伏兵,但今時不同往日,此刻郭舍的一萬步卒恐怕已經(jīng)接近了梅州,朝廷也不會再對雙陽山埋伏太多人馬,我們此時去,倒也算是出其不意。”
許長風(fēng)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嘆了口氣,他何嘗不知dà
少爺說的話很有道理,但若是真的讓他對此行安全放心,也是絕無可能的。正在這時,林忠卻笑了一聲,拍了拍狗剩肩膀,輕聲道:“這個不難。”他順手指了指唐山,笑道:“倒是要麻煩你這位叔叔了。”
唐山立時會意,點(diǎn)頭道:“我理會得,少時我自會御風(fēng)至雙陽山狹道查探一番。”
許長風(fēng)大喜,安心說道:“如此一來,則可萬無一失。”他話音剛落,便對狗剩一抱拳,說道:“那屬下先領(lǐng)兄弟離開梅州。”
狗剩嗯了一聲,向許長風(fēng)和鐵關(guān)行禮道:“全憑兩位了。”
鐵關(guān)此時已翻身上馬,朗聲道:“少爺放心!”
幾人語罷,再不多言,鐵關(guān)勒馬掉頭,知會身后肅立的千百騎手,瞬時間浩浩蕩蕩朝東沖去。走時的鐵關(guān)似乎剛剛想起什么,扭頭對崔鵬使了個臉色,崔鵬會意,朝狗剩吐了吐舌頭,拉著滿面悲戚還沒有回過神來似的阿喬共乘一騎,對狗剩道:“少爺,我們先去一步。”說著撥轉(zhuǎn)馬頭,追了上去,與鐵關(guān)齊頭并進(jìn)。
狗剩啞然失笑,搖頭暗道這家伙的騎術(shù)竟然真的精進(jìn)不少。然而下一刻,他便已經(jīng)換了臉色,扭頭看著林忠和唐山,皺眉道:“好了,叔,林爺爺,該你們好好跟我說說到底發(fā)生什么事兒了。”
唐山和林忠對視一眼,兩人同時嘆了口氣,竟不知如何開口。半晌,還是林忠開腔道:“少爺,恐怕你這次,真的欠了一個莫大的人情。”
碧波逐天際,風(fēng)過海鷗聲。一望無際的大海上只有白帆一片,若從桅桿上向下打量,只能看到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有一線褐色的海岸,已經(jīng)愈來愈遠(yuǎn)。綿延?xùn)V朧站在船尾,遠(yuǎn)眺離去的海岸和硝煙四起的梅州城,面色平靜,但眼神中卻若有所思,久久不能回神。她旁邊站著一個栗色衣服的男人,看得她這般模樣,忍不住開口提醒道:“小宮主,當(dāng)心海浪濺濕衣服。”綿延?xùn)V朧充耳不聞,許久才“啊?”了一聲,隨即輕聲道:“不礙事。”栗色衣服的男人嘆了口氣,目光從小宮主眉心一點(diǎn)嫣紅處移開,略微想了想,沉聲說道:“大父和星皇,一定有辦法。”
綿延?xùn)V朧笑道:“相葉叔叔不用安慰我,我已經(jīng)不是偷偷在后山唱山歌的女孩兒了。”
相葉千春眼神柔和道:“小宮主長大了,可在相葉眼中,小宮主依舊是背著大父做櫻花繡枕的小女孩兒。”
“櫻花繡枕做的最好的,是姐姐。”綿延?xùn)V朧沉默下去,有些失落和惘然,但只是一瞬間,她又笑道:“相葉叔叔,答yīng
我,不管大父如何懲罰,你不要為我求情。”
相葉千春低頭不語,綿延?xùn)V朧輕聲道:“你不是太原宮人,但你知dà
大父脾氣的,你若求情,我會更慘些。”相葉千春低聲咕噥道:“相葉不怕連累。”綿延?xùn)V朧仿若泄氣的皮球,一瞬間像是個生了悶氣的小姑娘般撇起嘴說道:“看透不說透嘛!相葉叔叔你真的是一點(diǎn)都不好玩,日后我可要勸勸良嬸,再也不要給你做飯吃了。”
許是提到了某個溫暖的詞匯,相葉千春嘴角勾起,露出了一個憨厚且溫和的微笑。綿延?xùn)V朧為他的領(lǐng)口撣去一絲水跡,緩緩道:“就算為了良嬸,你也要答yīng
我。”
栗色衣服的男人只有在綿延?xùn)V朧的面前才會露出讓半個東瀛都會吃驚震撼的家居小男人般的表情,但就算如此,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還是下意識的皺緊了眉頭。只是當(dāng)他看到小宮主堅(jiān)定的眼神時,卻不由得嘆了口氣,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綿延?xùn)V朧如釋重負(fù)般出了口氣,靠著船尾的木架,仰望藍(lán)天自言自語:“姐姐如果也能回來,或許我會更開心些。”
或許在沒幾天好活的日子里,我會更開心些。
一滴淚水從綿延?xùn)V朧的眼角流出,卻在奪眶的那一瞬家被她念動靈語恰好隱藏起來。相葉千春看不到那絲晶瑩,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到自眼角劃過腮邊直達(dá)嘴唇的溫?zé)岷涂酀L鞖馇缋剩扇肟趨s是微苦,在唇舌之內(nèi)密密匝匝的化開,讓她忍不住的開始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
她很不明白,為什么對于算得上是奇貨可居的自己,那個宋家的七少爺會二話不說的就放了;她也想不明白,那個宋家七少爺分明那么可惡,可為什么醒來的時候自己的身上會蓋上一件原本套在他身上的衣服;她更想不明白,自己本就可以一走了之,為什么還會用靈語隱身跟在他身邊,甚至?xí)挥勺灾鞯臑樗D(zhuǎn)運(yùn)嫁禍。
自己為什么會為他不惜性命。
可也只是一瞬,她便在心中苦笑起來。為什么呢?當(dāng)然是為了姐姐呀。來往于渭城和東瀛的密信里,姐姐不止一次的提到了這個七少爺,提到了他滿身的殺氣中難得清冽的眼神,提到了他笑著說“不爽”的時候眉角的清朗,提到了用靈語讀夢時那一幕幕少年讓人目瞪口呆的過往經(jīng)lì
提到了很多很多,這些讓作為留在天峻山太原宮的妹妹覺得世間怎么會有這樣讓姐姐念念不忘的人物,讓她好奇,讓她迷茫,讓她甚至都那么忍不住的想要見一見這是個什么樣的人。
她也嘗試過讀夢,可惜的是少年從未睡著過,但盡管如此,她也還是看到了許多破碎的片段。她看到了少年為了十個銅板跟人一躍而起賭上一條胳膊壓大壓小,嚇的比他大上很多的大人都驚的合不攏嘴。而贏了錢的少年只是跑到了鎮(zhèn)子口買了十幾個饅頭,然后頂著漫天大雪歡天喜地的跑回家里跟那個女人喊著說今天運(yùn)氣真是沒的說,白撿了十幾個銅板。
她看到了少年被仇家砍倒在街頭,渾身的血都沒讓他眉頭皺一下,卻在趴到地上捧著被泥土混在一起的凍瘡膏時放聲大哭,然后抽泣著用小手一點(diǎn)一點(diǎn)將泥土和膏藥剝開,像是個被人遺棄的孩子,可憐無助,由讓人覺得恐怖。
固執(zhí)堅(jiān)強(qiáng)又殺氣沖天的活在巴掌大的小鎮(zhèn)上這是綿延?xùn)V朧半生都未曾見過的景象。
也許姐姐就是被這樣的人打動的吧,他分明記得姐姐自從去了神州,近十年來,從未在給自己的信里,提過別的男人啊?
我不想姐姐傷心,所以我要救你。
綿延?xùn)V朧忽然有些歡喜,因?yàn)樗K于找到了一個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一個在她看來無比正當(dāng)?shù)睦碛桑运α似饋恚Φ奶煺鏍漫,絲毫沒有在梅州城時那般妖異瘋狂。
她遙望著海岸線,猛然招起手來,放聲喊道——
“再見,雖然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栗色衣服的相葉千春瞇起眼,忽然點(diǎn)了點(diǎn)小宮主,朝天空指了指。然后綿延?xùn)V朧就看到了在天空中穿過云層急速飛來甚至在身后將白云拉出了一條曲線的兩個人影。
一個不認(rèn)識,但另一個,棱角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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