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進院子里的共有六人,都是身材熊健的大漢,錯落的站在小可可身前,當頭的是個身穿淺褐色衣服的黃臉漢子,眉毛很薄,眼睛也不大,上下打量著院子里的小可可,又望了望在屋子里手足無措的曾老漢以及狗剩,嗤的笑了一聲,聲音如夜梟般響起了起來:“我說敲老半天的門怎么沒人應答,原來是你曾老頭來了生意!”說著朝小可可扔去了一個趕緊滾蛋的眼神,道:“今日祥記不做生意,哪來的回哪去,別在這礙眼。”這漢子一眼看去就知dà
不是什么善茬,若不是看見小可可只是個孩子,尚不知dà
能說出什么話來呢。而小可可倒也不生氣,而是用甜甜的嗓音略帶著好奇的語氣問道:“祥記做不做生意,怎么會由你說了算呢?對了,你們是誰呀!”
那漢子愣了一下,哈哈大笑,連搭理這個孩子的想法都沒有了,而是掃了眼發抖的曾老頭,問道:“曾掌柜莫待在屋子里啊,今日事今日畢,早點完事兄弟們還等著喝酒去呢。你說褚官人那有什么不好,你家小郎一輩子至多也就做個糊燈籠的匠人,跟著褚官人不比什么都好,曾老頭你他媽可真是個死腦筋。”
褚官人三字咬字清晰字正腔圓,小可可的眉頭越揚越高,簡直要夸張的笑了起來,驀然間響起神州俗語“踏破鐵鞋無覓處”這么一句話來。扭頭看了看狗剩,然后呵了一聲,慢慢往手腕上擼袖子。狗剩笑了笑,并不阻攔,而是手掌緩緩按到那小男孩兒的肩頭,瞇起眼盯著院子里的眾人,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惘然,總覺得這一行人今天來這里,沒有那么簡單。曾老漢在旁邊早就嚇的說不出話來,目光閃爍,眉頭緊皺看著狗剩心中忐忑不已,心想此事應天學宮要插手嗎?卻不知這位小哥要如何來管,又是否能管,應天學宮名頭不小,但畢竟云里霧里未曾有過直面感受,可那鈞城中的褚山狼卻是呼吸相聞,老漢實在不得不忐忑,在他心里,那身為鈞城巡城兵馬司副指揮使的褚山狼,實在是當之無愧的一條惡狼。他一個蠅營狗茍的升斗小民,如何能與官斗!
只是曾老漢下一刻,便看到了他此生都難以忘記的驚心動魄的場面!
院子里,小可可已經向前跨出了一步,只是一步的距離,可院子中卻平白卷起了一道若有若無的微風。風微,然而煙塵已起,慢慢繞成了淡灰色的一圈弧度,在小可可伸出的右手食指指尖旋轉匯聚,猶如一條灰色的布帶,飄飄蕩蕩,宛如蒼茫大海上的龍吸水盛景。
這一幕在真武修行者眼中,不過是簡單的馭氣手法,然而在闖進院子里的這幾人看來,這簡直就是神仙手段,當微風漾起的時候他們還不覺得什么,可當他們看見有被風激起的煙塵漸漸在小可可指尖匯聚的時候,立時目瞪口呆,傻傻的甚至不知dà
說什么好。不知是誰驚呼一聲“點子扎手”,六個人瞬間各自跳開,然后向門外急速退去。然而為時已晚,小可可指尖如龍吸水般的灰色弧圈已經奔騰而去,橫亙在了碎去半扇木門的門前,“噗”的一聲將六人撞了回來。六個人灰頭土臉重新落回院子里,面色大變,之前當頭說話那人反應極快,嗖的一聲從腰間抽出了一柄不足二尺的短劍,翻身躍起,半蹲于地將劍鋒橫在胸前,低低喝了一聲:“修行者!?”
小可可冷哼一聲,對那幾人道:“幾個混蛋眼力倒是不錯!”同時右手猛的向后一拉,灰色的弧圈剎那間懶腰向院子里截來。這一下變化極快,小可可馭氣功夫運轉如意,手段頗為高明,實在是幾個凡夫俗子所能預料。不過使人驚訝的是這幾個人反應也極為迅速,眼看灰色弧圈攔腰裝來,紛紛抽出腰間短劍,瞬間聚攏在一起,反手斬了出去。不過也只是徒勞而已,真武修行者的手段豈是尋常武夫能夠對抗?所以只聽到一陣漸次響起的悶哼,幾個人力道不支,再次被撞翻在地,眼中驚訝之色閃現,看向小可可的眼神再沒了輕蔑味道,而是充滿了恐怖懼怕。
狗剩手按那目盲男孩兒的肩頭,眉頭一皺,道:“軍人?”隨即恍然,那褚山狼作為鈞城巡城兵馬司副指揮使,從六品的官職,手底轄三千巡城甲士,派幾個當兵的喬裝打扮作為地痞無賴前來曾老漢家中耀武揚威也在情理之中,不過曄國朝廷如今吏治清明,對各級官員管轄也極為嚴格,鈞城盛名在外卻出了如此兇惡的官員,倒是出乎意料之外。不知覺的,狗剩也對那頗負盛名的“千鈞王”南宮舒帶了一絲不屑之感,暗道其在鈞城施行仁政,多被稱道,卻不料手下如此橫行霸道,想來這所謂的“千鈞王”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小可可才不管這些人是軍人還是地痞無賴,她深深同情曾老漢一家,又是年幼無懼,加上對這幾人的行跡十分不滿,當下就要好好教xùn
一頓,出一出惡氣。以她真武修行者的實力和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自己爺爺的脾性,這幾人恐怕就算不死,也得脫上一層皮。然而狗剩所想的卻比小可可多上了一層,此處畢竟是聞名遐邇的鈞城,與西曄國都江華城一般受神州看重,若是傳出應天學宮毆打軍士致殘的流言,那實在是不妙。屆時狗剩的身份恐怕也將隱瞞不住,更遑論在應天學宮拔出識海之濱的真武氣機了!于是對小可可道:“莫要沖動,這些是在籍軍士,不要鬧出太大亂子。”
小可可雖然氣盛,不過好歹不是那魯莽之人,微微冷靜一想,便知狗剩用心,不過他實在不解氣,便道:“什么樣的主子就有什么樣的奴才,你們幫那褚山狼不知坑害過多少人了,今天碰上了我可可先生,一定要你們嘗嘗厲害!”說著手指顫動,灰色弧圈倒卷向上,倏忽間又直撲而下,沖著那跌倒在地上的幾人呼嘯而去!
狗剩欲出口阻止,不過想了想,覺得小可可小懲大誡也好,讓那褚山狼收斂一些,對曾老漢一家不無裨益。再說自己與小可可應天學宮的身份終究無法隱瞞,只要褚山狼知曉此事涉及了應天學宮,以他能夠做到從五品副指揮使的腦子,應該不會繼xù
亂來了。應天學宮藏龍臥虎,正是那“貴族滿地走,世子多如狗”的地方,誰能猜到小可可與自己只是來自于應天學宮的后廚。這般一想,便任由小可可略施懲戒了。
可這時,那些喬裝無賴實為軍人的其中一人卻昂起了頭,恨恨的盯著屋內的曾老漢,高呼道:“老不死的,不怕爺們刨了你那糟妻的墳頭?”
小可可愣住,灰色弧圈盤旋于幾人頭頂,一時不落。狗剩臉色微變,明顯覺得小男孩兒的身子微微顫動了一下,卻聽到院中那方才出聲的一人又繼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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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老子昨日已經刨了一半,若惱了老子,今日便要刨的一干二凈!”
小可可臉色頓時猶如寒霜,清喝一聲,罵道:“一群王八蛋!”
那曾老漢神色明顯有些恍惚,聽到這話的時候竟然愣了許久,這時才睜著眼,慢騰騰的問道:“你,你刨,你刨的什么墳”
“哈!”那人見頭頂的灰色弧圈并未落下來,還以為是此話起了作用,便狂笑道:“自然是你那老妻的墳。你以為惹惱了褚官人一死就算罷了!?老曾頭我告sù
你,與褚大官人作對的,就是死,也讓你死不安生。”
此話一出,不光是曾老漢小可可以及狗剩與那目盲男孩兒臉色大變,就連院中的其余五人也變了臉色。最前面的,也是反應最快的那黃臉漢子確實是軍人無異,他名叫張肖,是褚山狼手底下一個品階低下的小尉,固然悍勇,但也是心術不正游手好閑的無賴人物。雖身份卑劣不堪,可好歹是見多識廣的軍人,明白此間有自己絕對惹不起的人物想想看吧,世上哪個真武修行者背景會是簡單的,別說自己,就算褚大人親自到此,恐怕也不敢造次。這回曾老頭許是祖墳冒煙了,竟然有真武修行者為其撐腰出氣,他大驚之下一時間肯定不敢妄動,只求能撿回一條命便是萬幸了。可是千想萬想,卻忘了此間并不是所有人都乃自己手下兄弟,這里面,還有一個名副其實的市井潑皮啊!
張肖暗暗叫苦,心道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將這個趨炎附勢的市井潑皮帶到曾家老漢著,更不該喝醉酒的時候戲謔慫恿他去挖了曾老漢妻子的墳墓說這樣便能得褚大人賞識只是現在說什么都晚了,這混蛋目光短淺,不知dà
此間深淺,悶頭悶腦搞出這么一句話來。挖人墳墓,此乃大忌,張肖哀嘆一聲,心中疾呼:吾命休矣吾命休矣
小可可的目光瞇成了一線,冷冷看著被她的氣息壓倒在地的眾人,心中無比希望馬上就馭氣如虹,將這幾個渣滓轟殺當場。然而身后傳出的一陣聲音卻讓她保持了冷靜,那是狗剩的話,狗剩只淡淡吐出四個字:“留餌釣魚。”
殺人放火事情,狗剩可以冷眼旁觀置若罔聞;謀財害命,狗剩也可以嬉笑置之不動聲色;哪怕是當街糟蹋良家婦女,狗剩也可以當做什么都沒看見一樣,甚至到妙招跌出精彩紛呈處,他還會喝彩叫好。只是,他絕對絕對不喜歡“挖墳”二字。
因為在燕國,他也立了一個墳,一方改了名字,平平凡凡的墳。
狗剩曾經說過,為那娘們換個名字,是為了讓她來生的時候,不要過的那么辛苦,要舒心一些。但其間,又何嘗沒有防止仇家將氣撒在已經死了的那娘們身上的意味兒。
所以,他很生氣,非常的生氣。
所以,他也決定,要好好的和某些惹他生氣的人,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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